挂断电话,顾寒慕看了眼时间,已经差不多中午。
怕已夏等得不耐烦,关了讲解器,他打算直接去找她。
刚才的电话,其实是邱如芸打给他的。
洛瑜和她妈妈,都在医院陪着洛川做治疗。
大概是为了转移洛川的注意力,一家人就一起和邱如芸视频连线。
闲聊中,随口说起顾寒慕现在正在梵蒂冈。
洛瑜和邱如芸都是从小学油画。
所以听说顾寒慕现在在梵蒂冈博物馆里,自然就聊起了米开朗基罗那幅绝世佳作。
她问邱如芸可不可以打给顾寒慕,问问情况?
洛瑜一脸期待,又都是学画之人的一片赤子心。
所以,邱如芸才给自己的儿子打了这通电话。
所以,有了已夏之前听到的那段对话......
到了靠近出口的咖啡厅,顾寒慕找了两圈,没看到人。
拿出手机想问她去了哪儿,就看到了已夏发过来的信息。
下午各自活动?
顾寒慕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要各自活动?
难道是怪自己参观了太久,生气了?
拨了已夏的电话出去,单调的拨号等待音在喧嚣的背景声里,反显得格外清晰。
却始终没有人接。
出了博物馆,顾寒慕在附近找了找,依旧没有看到人影。
在偌大一座城里,找一个人,并不是多容易的事。
更何况,这里不是他们生活和熟悉的城市。
顾寒慕并没有头绪,已夏到底会去哪里。
唯一的线索,大概就是他们是游客。
那应该,会去游客常去的地方吧?
吃了最爱的肉酱意面,又吃了块提拉米苏。
好像肚子被撑饱了,心里那个空荡荡的缺口,也就被填满了。
罗马老城区并不太大,已夏一路蹓跶闲逛,就来到了大名鼎鼎的“古罗马斗兽场”。
岁月的风霜,洗礼着斗兽场里的每一个角落。
指尖划过一处处残垣,坐在那些并不太舒服的石凳上。
想象着一千多年以前,会是哪个贵族,和自己坐在同样的位置上?
而斗兽场以外的他,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和人生?
他不知道有没有过相似的感慨:
自己和这时代,终将变成“史载,公元某年某日......”
他们曾触摸过的每一寸光,都去了银河系的某处。
再见,便是亿万光年后的我们,对着天上的一次凝望。
历史有它独特的魅力,总是莫名引领你探寻仰望。
发呆,永远是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
从斗兽场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
快到清场时间,所以已经没什么人进场了。
斗兽场外的广场上,人反倒多了些。
进场参观的游客都陆陆续续出来了,日头渐落,退了些热气。
所以有些游客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在广场上或歇或逛,欣赏夕阳下的斗兽场。
而之前四散的小商贩,也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下都冒了出来。
准备抓住今天最后的机会,提高一下自己的销售额。
意大利语快速却抑扬顿挫的语调,让广场上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热情的兜售声,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还有各种欢快的谈笑声。
染着橘粉色红晕的夕阳,洋洋洒洒地赶过来。
透过高立外墙上密排的拱形门洞,钻进了斗兽场内部。
这里,便是它们最爱的入梦温榻。
有淘气的日光,在外游荡了一天,还嫌意犹未尽。
于是,趴在墙体的门洞上,意兴阑珊地看着广场上形形色色的人群。
它,大概没听过那首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下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此刻,夕阳代替了明月,可那意境,却别无二致。
已夏,也是那看风景的人。
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边走边看。
还没想好下一站,要去哪里。
侧风吹过,长长的发跑向眼睛。
已夏抬手去拢,随意偏了下头,目光落在远处,却忘了收回来。
她是不是眼花?
广场另一端站着的人,是顾寒慕吧?
已夏定在原地,不管是脚下的步子,还是目光,都无法动弹。
层层叠叠的霞光,在顾寒慕身后,漫成梦幻而迷醉的网。
极透彻的蓝上,叠着最无瑕的团团白,又晕上镶着金边的瑰粉色。
由远及近,由浓至淡,簇拥着,一路拖曳到顾寒慕身后。
他应该也看见了自己,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脚下的步子很稳,又似乎有些急。
已夏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脑海里,没由来地蹦出那句老掉牙的台词: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
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心里突然生出许多柔软,下午那些似是而非的不开心,一下都没了踪影。
可顷刻,又被更加稠密的委屈,深深浅浅地困住。
在这样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茫茫的人海里,他们依旧可以这样不期而遇。
他们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吗?
他们那么了解彼此,只一个细微的动作,就总是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们彼此交换了一根肋骨,塑成了对方的模样。
可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人,最后,却会把彼此走散?
已夏的眼里,有阵阵的酸涩,不断挤压她的眼眶。
一定是因为这暮光太耀眼,晃痛了她的眼。
在许愿池和斗兽场之间徘徊,也没什么根据,还是先来了斗兽场。
顾寒慕到的时候,广场上的人熙熙攘攘,不太容易看清每一张脸。
正前方,有个比周围人都清薄的身影,风起,撩动了她肩膀上长长的纱巾。
其实在她回眸看过来之前,顾寒慕已经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她的模样都在他心里,即便看不到脸,他也能一眼在人海中辨出她来。
从发现她不见起,就在心里乱窜的那些情绪,终于逐渐归了位。
顾寒慕大步流星,朝前方的人走去。
已夏站在那儿,微仰头看着自己,一动不动。
亮得发光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
没有一滴泪,却莫名让人心疼。
“怎么一个人走了,等得太久,生气了吗?”
顾寒慕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连带着嗓音都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