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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刘云语(七)(1 / 1)

下午,银行的人开着车来监管点,装走了一袋子石头,说要化验,看看含多少锰。我告诉他“矿工说含五到六个”。他说“要是真的,银行就有人得进去了”。看来干什么都有风险。

这场雨下得太少,没有湿到种子,农民说明天不出太阳还行,太阳一出地表水蒸发了,种子就危险了。

我真诚地祈祷明天的太阳不要出来!

晚上九点了,天完全黑了。因为没有路灯,这的天空格外高远。我不想看电视,回到自己房间,躺在炕上(这里没有床),打开收音机(我带去的),这山中仅能收到锦州、葫芦岛电台,连中国之声也听不清。这两个台多数时间是医生坐台卖药,少间插播单田芳的评书。

单老的评书属快餐类,不走心,乍听还行,听久了就不想听了,硬伤太多。比如“一躬扫地(好像要说一躬到地)”“匆匆大怒(好像是说匆忙大怒的意思,我查过字典,不能那么说)”“无可无不可(他的意思是无可奈何。不对,是两可之间的意思。我记得好像《儒林外史》里有这话)”。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篡改《水浒传》。经典怎么可以滥改呢?听说每天有一亿多人听他的评书,可见喜欢快餐的人很多。

我喜欢听有书卷气味的评书,比如李也默演播的《平凡的世界》,袁阔成讲的《三国演义》。老袁说话的尾音有些低,有点听不清。我不能同意他对华容道一段的理解,他说关羽太重义,误了大哥的事,如果杀了曹操,天下就是刘备的了。以诸葛亮的智慧,断不会想不到。我曾打开《三国演义》,找到第四十九回。刘备对派关羽去华容道是有顾忌的,他对诸葛亮说:“吾弟义气深重,若曹操果然投华容道去时,只恐端的放了。”诸葛亮回答得很清楚,“亮夜观乾象,操贼未合身亡。留这人情,教云长做了,亦是美事。”诸葛亮有意放走曹操,因为刘备还不是孙权的对手,留着曹操才能成鼎足之势。老袁一介布衣,哪里知道大政治家深邃的心机。

另外几个说书的,我真听不下去。乱用语气词,东北话中插非标准普通话。我联想到那几个相声演员,没说过一段好相声就出了名,长期占据舞台,没有人吭声。有人说相声这行已死,没人看了,这话可不对。周立波一个人说,有都是观众。你两个人说,为什么说不过人家?相声的灵魂是讽刺,没有了讽刺,就没有了观众。

这时代最缺失的是批评,没有批评的社会怎么会有活力呢!看电视上各种比赛,评委都做和蔼亲切状,对选手说,“提点小的建议。”为什么不能说“说说缺点”呢?

不要含蓄,不要暗示,信誓旦旦都不可靠,还暗示什么!把话说出来吧,你说得好,人家会接受的。

关了收音机,翻枕边的诗集。

“琴弦为什么断了呢?

因为我强弹一个它力不能胜的音节,

因此弦断了。”

琴弦断了是接不上的,只能换新的,新弦在哪呀?

不经意间,就会想起女儿和女儿她妈,我不是有意想她们的,是她们趁我闲隙的瞬间侵入进来的。孩子妈五十多岁了,依旧很光鲜。这光鲜系夕阳晚照,看似妩媚,时已黄昏。

当年,造纸厂全体职工放假的时候,我以为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生产。这么大企业,这么多设备,停了,损失多大呀!国家能不管吗?

半年过去了,毫无复工的迹象。欧水融坐不住了,催我想办法。人要生存呀!在保险公司拉保险的朋友来找我们,让我们去拉保险,我们不去。那人说,“你们先去听一听,不愿意干,就走。”我们去听了两天课。我实在不能认同这种经营方式,没听完就不去了。

欧水融留下了,她很快就入门了。每天早晨去保险公司听早会,跟着喊口号,唱歌。和几个中年妇女搅在一起,研究有钱人的心理。她一遍又一遍给熟人或半生不熟的人打电话,讲保险的好处,让人买保险,或拉人入伙。她很快有了成绩,不到三个月升主任了。

我真说不清她取得的业绩是因为能力强,还是相貌好。我可以肯定跟相貌有关,因为买她保险的都是男的。冷临窗曾经说,“女人的容颜决定命运。”看来这话不谬。

保险公司挣钱可真容易,一次就挣保费的百分之二十,第二年续交还提成,还能分享拉来的人的成果。

欧水融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视野大开,说有钱才是硬道理。经常白喝有钱人的酒,用垂涎的语调讲有钱人的故事。

她弃我走的时候,不是很果决,有犹豫,也有不安。她也想做个贤妻,可不想做无业游民的贤妻。她是女人,想过安稳、体面的日子,这没有错。

这辈子,我听到的最动听的电影台词是日本电影《追捕》中杜丘对真由美说的,“我是被警察追捕的人。”真由美大声回答说,“我是你的同谋。”多可贵的同谋,到哪里去找呀!

天亮了,五月十号到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气温十至二十度,夜间有雨。庄稼有救了。

上午领导来电话了,告诉我准备一下,明天回家休息。这是三年多以来我最爱听的声音,家虽是空庭,可还是想回去。世上最美的路是回家的路。每次回家,朋友都说我脸色不好,水土不服呀!我的肌体久已适应了故乡的水土,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在家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说公司出事了,监管部史部长被抓进去了,罪名是受贿。公司花大钱在北京雇了个律师团,下决心要把史部长捞出来。

我问魏庄公司怎么了?他平静地告诉我“没事,别听人瞎说”。我知道他是不会跟我说真话的,况且,他也不一定知道真相。

看天气预报,辽西地区一个多月没下大雨了,欠收已成定局,唉!

我去的最后一个监管点是去过的金山彩板厂。厂里盖了新办公楼,十七层,厂区也扩大了很多。没见到袁主任,说是辞职了。交班的监管员告诉我“这企业完了,新设备上马后,彩板不好卖了。决策失误,干部半年没开工资,工人三个月没开工资,企业正申请破产,县里不批,现在就靠贷款活着,质物严重不足,咱公司领导都知道,还有一个多月贷款到期,如果贷不到新款就还不上了”。

三个月没开工资的工人告诉我“金老板要是把银行的贷款还清了,比咱们还穷”。

看来“金山”就要倒了。

金老板还是老样子,迈着轻松的步子,微笑着叫我“刘经理”。我以为欠了几千万债,能不能还上都不知道,精神早被压垮了。我想安慰他几句,话一出口,就知道属“小人之心”了。人家根本没在乎,说“大厦倒了,得砸死多少人?政府能允许吗”。真是干大事的人!

人心的质地不一样,能承受的压力也不一样。晚上睡不好觉的老板一定有,打着呼噜香甜入梦的也不少。金老板办公室墙上披着白纱的梦幻般的俄罗斯美女还安静地坐在月光下的长木椅上,架上的宝石依旧熠熠生辉。

不同的是监管员吃饭要到职工食堂排队了,我爱吃的咸鸭蛋两块钱一个,不白给了。

几天后,同事来了电话,告诉我公司段总、陈总都进去了。我大骇。

永信粮谷厂陶老板拿贷款炒期货赔了,被抓进去后经不住恫吓(也可能用不着恫吓)招了,说给咱公司两个老总送了钱,不但抓了人,还查封了咱公司。我这才知道公司是用全部资产抵押,和银行签的协议。客户还不上贷款,银行把监管公司告到法院,法院就查封了监管公司。

我有种不祥的感觉,我的欠条还在胡三那押着呢!我立即给胡三打电话,告诉他公司出事了,快找魏庄要钱。

他也吃了一惊,告诉我前几天还请魏庄吃过饭,魏庄说过几天就还。

我说不清魏庄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二0一四年八月的一天,公司监管部的人来电话通知我下岗,要我尽快交回电话,到劳务派遣公司领失业金。

我工作了三年半,给了我一万零二百元补贴,再领九个月每月七百三十元失业金。我什么也没问,提出了档案,放在自家抽屉里。

这些钱够我活两年的,慢慢找工作吧。

魏庄来了电话,假装关切地安慰了我几句,他还没下岗。我问他胡三的钱怎么办?他告诉我“你不用管,让他找我”。并提出请我喝一顿,我断然拒绝了,我不会再同这人坐在一张桌子上,虽然他的良心还偶尔微弱地闪一下。

我看过电视上讲健康的节目,说苹果烂一块,就要把整个扔掉,因为剩下那半也被烂的部分侵蚀了,吃了有害健康。他就是一只烂苹果,要果断扔掉。

半年以后,胡三打电话告诉我,已经把我、魏庄还有公司告到了法院,说我们是诈骗集团。我咨询过明白人,人家告诉我,你签了字就有责任,你是诈骗集团的一员,是受人指使实施诈骗的那个人。

我吓得去问胡三,胡三告诉我:“没你的事,主要告魏庄。这小子知道公司出了事,还来找我借钱,说对冲以后的监管费。不过你要出庭作证。”

一个月后,有人告诉我,魏庄不仅借了胡三的钱,还借了几家,共有四百来万。那几家监管公司都出了借据,只有胡三这家是我签的字。我不解魏庄为什么不早一点把公司的借条送去,抽走我写的借据,也把自己摘出去。是不是几个人私吞了胡三这七十万?有这么大胆吗?

明白人告诉我,如果公司出了借据,就由公司还。公司现在的状况,只能先破产,再清产核资,再拍卖,变现后要先还银行的钱(有人说谁先起诉,先还谁,未知其祥)。这过程时间很长,轮到你们有没有钱还是回事。个人借据更不好办,如果公司不承认有这回事,就得你们两人还。

我相信不会有我的事,胡三和会计都会为我作证,可冤假错案又时有发生。我的心惴惴不安。

很长时间了,案子还没有进展,我不安地等待着法官传唤我,可他们就是不来,胡三经常给我打电话,了解公司和魏庄的情况。公司只剩下几个类似三嘴子那种烂尾监管点了。我打电话问知道内情的正式职工,正式职工告诉我,“还问什么?三个人都出不来了,受贿上千万”。我突然想起那年魏庄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买了大房子”。我告诉胡三起诉公司没有用,公司倒了,又没有钱。就找魏庄,他新买了房,把房子要来就差不多了。听说胡三派人绑了魏庄,又放了,一定是达成了协议。另外几个债主也找魏庄。这小子下辈子不得安生了。他换了新号码,我知道没有用,他们会找到他。

几乎所有的监管员听说这件事以后都很高兴。我也想高兴,却高兴不起来。

距六十岁退休还有几年,我盼着快一点老去,时间成垃圾了。就像足球比赛,上半场就让对手打了个五比零,下半场已经没有意义了。

相书上说我是富贵相,一定是搞错了。是我错了,还是书错了?我说不清。命和运一定不是一回事。

胡三三个月没给我打电话了,我知道这事没有完,我很不安。他不找我,是还没想好。这段时间,他一定和几个谋士想招呢,想好了就来了。七十万没了,找谁要都不知道,谁能干休?

我失业半年了,半年来我焦急地等待着法院来找我,可他们就是不来。我知道人家不是把我忘了,是没到时候。

又是星期三,又是人才市场开门的日子。我几乎每个星期三都去,我这年纪已经没有挑选的资格了,人家不要五十岁以上的。经济状况今年不太好,大量工厂裁员。人才市场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不到八点半,营业大厅就挤满了求职的人,连一向不被看好的保安工作也要求四十五岁以下了,每月工资才一千二百元,且要求连续工作二十四小时,休息二十四小时。我一看填表那些年轻人,多数有大学学历。

回家的路上见一石子,我一时兴起,紧走几步,抡起右腿,用尽全力向石子踢去,想让石子飞起来。唉哟,妈呀!钻心的痛从脚趾头直通大腿根。那石子是固定在路面上的。我跌坐在路边,捧起脚,上下摇动,痛苦地呻吟着。

怎么不看准了再起脚呢!

我这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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