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业匡仰着头，头顶上只是一片乌黑的夜空，没有半点的星星，林间又陷入沉默，但是夜色更加浓郁了，似是黎明的前奏。
“大伯老了。这几年，两鬓都白完了。”帝业匡微叹道，“他已经被那些元老勋贵掣肘了十几年，现在的他，一心想着要在有生之年做出一番功绩——对了，这次你用的那种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你再不解释，连我都相信是你请了雷神下凡了！”
林烨闻言，莞尔冷笑道，“如果连威名赫赫的天门‘杀神’都相信这民间谣言，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你还别说，现在那些酒楼茶肆里，说的最多地就是东倭舰队顷刻间化为飞灰的典故——当然，没有人知道是你干的，即便有人知道，也要把你的名字隐去，然后再加上一段三十四军军长林烨临阵退缩、战场抢功的恶事。”
帝业匡看着古井无波的林烨，扬起嘴角道，“按照你以前的性格，我还以为你又要跳到半空狠狠的咒骂一顿，但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顿了顿，帝业匡由衷道，“老二，说真的，你真的成熟了。”
“那又如何？还不是立了功没人给，娘不疼爹不要，背着黑锅反而落了个骂名！”林烨哼了一声，不屑道，“反正我就是顶着祸害的帽子长大的，名声再坏点，也没关系。至于三十四军的名声，至少他们都还活着，值了！”
帝业匡点了点头，试探道，“当初邓普西按照你的图纸在造办处打造那些铁筒的时候，我是知道的，虽然从小就知道你的脑子里有着无穷的智慧，但那样一堆废铁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如果不是多尔扎亲口叙述，我真的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有这样恐怖的武器！”
林烨轻笑道，“废铁自然是废铁，不过炮弹里面的火药却是我亲手配的，除了我，没有人知道怎样配制——大哥，是老头子让你来索要的吧？”
林烨盯着帝业匡，见帝业匡没有说话，续道，“首先我想告诉大哥，当然，你也是知道的，天门的冶炼技艺太差，四年的时间，造出的合格炮筒还不满一百，更何况，这是我保命的东西，除非老头子亲自开口求我，否则，我绝不松手！”
帝业匡闻言，指着林烨，气的直咬牙，“老二，你知不知道这炮的意义是多么的重大？我天门国被五国围困了一百多年，民生困苦，百业凋敝，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快支撑不下去了！只要你拿出了关键的造法，我大天门定然能仗此利器一举拿下西京城！”
“至于炮筒的问题，如今南海一开，国外的冶炼技艺自然会流入进来，再不济，还可以派间谍到东兴偷回他们的工艺！若能大批量的制造这种利器，在我们有生之年定然可以看到天门的军队横扫西方创不世之功于天下！这可是我天门人两百多年的梦想啊，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心动？！”
看着帝业匡一脸的希冀，林烨闭上眼睛咬了咬牙，站起身道，“即便打下了天下，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功劳我不能有，名声永远与我无缘，帝国不可能让我掌权，说不定为了防我，老头子还要带我下地狱——大哥，他做的出来！那你说，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皇帝，值得我为它流血、为它拼命、为它殚精竭虑吗？”
林烨剑眉微蹙，眼光之中带着愤恨，“哼，这次若不是被老头子硬生生拖进了乱局，我倒想这辈子都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岛子上——管他外面洪水滔天，万民是生是死，都与我没有关系！”
“你——混账！”帝业匡怒了，他盯着林烨幽深的眼眸，最终长叹了一声，“老二，你还是如此的偏执，说过的话、要做的事，你依旧还要撞得头破血流也绝无变通吗？”
林烨摇了摇头，“不，只有在大哥面前，我才会如此直白。这四年，我想了很多，我学会了自私，学会了食言，我也不会再做傻事，也许以后，你所看到的将会是另一个我，那可能也是一个为了攫取权利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官僚，也许更是一个令你憎恶的帝国蛀虫！”
林烨抿着嘴唇，看着远处越来越暗的远山，扬起的嘴角上满是苦涩，他自语道，“黎明快要来了，我该回去了——回去告诉老头子，这次，我会配合好他！”
看着林烨背影，帝业匡摇了摇头，“不论你改变了多少，你永远是我兄弟，这点，你改变不了——我会告诉大伯你的要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真心爱护我们这个四面受敌的国家，帝国，太累了！”
林烨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颜色郑重的帝业匡，缓缓的点了点头，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有些期待地问道，“夕晴。。夕晴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虽然不想告诉你，但我还是要对你说实话。”帝业匡握紧了拳头，有些不忍道，“夕晴喜欢上了马齐——或者说是爱上了马齐，而这桩婚事，也是在高林夕晴点头答应的情况下，才最终确定的！”
“不可能！”林烨断然道，他抿着嘴，因为太过激动，嘴角的肌肉在微微颤动着，紧锁的剑眉下，眼神之中满是失落与不信，他攥着拳头，摇头道，“我、我不信，我不相信夕晴会背叛我！”
看着情绪快要失控的林烨，帝业匡脸色平静，继续道，“你不信也得信！这是事实！抛开马光磊不谈，平心而论，马齐真的很出色，可谓是君子如玉，风度翩翩！诗词歌赋、政务法务，无不精通！除了在杂学与军事上比不过你，当然，这方面我也比过你。但他真的极为出色，堪称完美！”
林烨看着帝业匡，眼眸冷冽如雪，他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马齐？马齐算个什么东西！敢动我的人，他想死吗？！”
帝业匡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至少在追女孩这方面，马齐比你强的多！没有女孩能拒绝他，即便是你的未婚妻——高林夕晴也不行！虽然她在一开始也不理睬马齐，但女人的心是会变的！”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夕晴她会变心！”林烨断喝道，他双目泛红，含着泪水，此时的他，就像一头发了狂的猛兽，眼底的戾气，简直恐怖到了极点。
“你凭什么不信！”帝业匡一把攥住林烨胸前的衣服，轻喝道，“你知不知道，她为你伤心的时候，是马齐在她身边；她为你快乐的时候，是马齐在她身边；她想你的时候，是马齐在她身边；她为你祝福的时候，还是马齐在她身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马齐为了夕晴付出了太多，而且夕晴的性子，你也是很了解的。”
帝业匡的声音越来越大，看着面前似乎丢了魂魄的林烨，帝业匡的心中也生出了一团火气，他犀利地目光直透进林烨的心底，他冷冷道，“但是你可曾想过，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了？颓废、堕落、腐败、贪污、我行我素！你知不知道夕晴每次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是有多伤心吗？”
看着默不作声的林烨，帝业匡知道，此时林烨的脸色一定比白纸还惨，他与高林夕晴两小无猜，他们之间的情份太过深厚，而今却落到了如此结局，这也难怪林烨会心碎。
帝业匡轻轻地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不忍，继续诘问道，“可你呢？这些年你有给她写过一封信吗？你有给她带去过一句问候吗？你没有，你没有！你的心里，只有冷傲与不屑！你太骄傲了，你从来没有在乎过什么东西，仿佛你只是这个世界的客人，就连陛下——你的亲生父亲，为了报答你养父母的那点恩情，你也可以说翻脸就翻脸！”
帝业匡松开手，放开了失魂落魄的林烨，见他失落的瘫坐在地上，帝业匡目光闪烁着蹲了下去，指着林烨的眉心，看着他黯然无神的眼睛，语重心长道，“林烨！二弟！高林恒泽——你告诉我，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你的心里真的是那般的冷漠，难道你的心中，真的就没有在乎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