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楚诺的心情既振奋又紧张。振奋的是,她不但封印了双牙,而且原本冻结的识海融解了大半,灵根、经脉也融化了一小部分。紧张的是,双牙显然还没有达到可以冲击通智的时候,是她封印双牙时激发了它血液里的上古传承,导致雷劫提前降临。
这时原本漆黑的漩涡内迸发出极为刺眼的金光,楚诺闭上双眼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浪将她震飞出去。
耳边不断传来狂风呼啸和闪电撕裂虚空的声音,当楚诺跌落时,距离双牙已有数丈远。无数细密的金色闪电带着仿佛割裂金属的声音,编织成一道顶天立地的网,将天空与大地连接起来,在双牙周围形成了一个直径十数丈的雷区。
楚诺从地上一跃而起,几步踏到闪电形成的网前,手刚伸出去又收回。想了片刻后,她取出巨灵蛛丝背心盖在手上,然后再次将手伸向无数细密闪电形成的网。
一道还没有小指粗细的闪电立刻穿透了她的掌心,好象没有任何阻隔一样刺入大地。楚诺皱紧眉头向后弹出去,站稳时呼吸有些急促,一把扯下巨灵蛛丝背心仔细查看手掌。
掌心没有任何焦灼的痕迹,仿佛闪电从来没有穿透过掌心,但她刚才分明感到如同被斩断手掌般的剧痛。
是元神雷!楚诺惊骇地朝电网望去,那些细密的闪电看来威力不大,实际上是一种非常奇异的能量,只在雷劫中出现。这种雷不会在肉身上造成损伤,损害的是元神。
普通修士筑基、或是妖兽通智时是不会发生雷劫的,极少数异能者有过雷劫,但据古书上记载,这些雷劫只有一道,一雷定音。
从结丹开始,雷劫分三个阶段。起势阶段落下的是普通天雷,中段为金身雷,最后阶段落下的就是元神雷。
双牙雷区周围的元神雷虽然细小,但毕竟是结丹雷劫才会出现的元神雷啊。这意味着双牙头顶那片漩涡里,也有产生元神雷的能量,双牙的雷劫,也许不止一道。
楚诺望向雷区中的双牙,此刻双牙全副武装,骨刺、獠牙比任何时候都锐利,火红色的鳞片几乎覆盖全身,每一片鳞片都象正在燃烧的火苗。
由于已经封印成功,楚诺现在和双牙心意相通。虽然双牙看起来很强悍,双唇外翻不断朝空中发出妖狼决战前特有的低嚎,但楚诺能感到它灵识深处的恐惧。
雷劫没有给双牙多少准备的时间,一声仿佛击碎山峰的巨响,金色漩涡从中间裂开,一道水桶般粗细的金色闪电劈下。
双牙仰天怒吼,吼声还未结束,闪电劈就在它腰间,将吼声生生劈断。闪电迸发出的金光、双牙身上升腾起的火焰撞击在一起,仿佛滚烫刺目的铁水飞溅了一地。
一切平息时,双牙象块肉饼似的趴在地上,脊背上骨刺歪斜,腰间鳞片大片焦糊。它身上没有流血,伤口早在炙热的雷电下凝结。
楚诺盯着双牙看了片刻,微微松了口气。双牙的生机还在,只要不被雷击灭杀,通智时自然能重塑肉身。
双牙吃力地从地上爬起,喘了几口粗气后,仰天发出一声骄傲的长啸。但紧接着,它发狠似的弓起背,努力将背上的一排骨刺挺直,再次做出了一种迎战的姿态。
楚诺望向金色漩涡,漩涡并没有关闭,双牙的雷劫果然并非只有一道!
如果不是一道雷劫,那么很可能会象结丹雷劫那样,分成三个阶段了。凭双牙现在的修为,能不能过得了第一阶段都难说。
楚诺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踏入雷区。
人从雷区的元神雷网中穿过,那感觉,就象有一把金刚刷,从外到里、从肉到骨地把人刷了一遍。
似乎听到灵识里有一道细微的尖叫声,但此刻的楚诺已无暇顾及,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几乎让她无法走入雷区。
但她到底还是咬牙走过去了。站在雷区里时,楚诺脸色煞白身躯摇晃,在第二道雷落在双牙身上前,祭出了一把冰盾符、龟盾和一把回春符。
雷劫的第一个阶段是普通天雷,在这个阶段渡劫者可任意使用药物、符箓和法器,因此楚诺才会无所顾忌地帮助双牙。
冰盾在天雷之下毫无抵抗之力,只轻轻一触便烟消云散。但数重的冰盾到底还是减弱了一点天雷的威力,当雷击落在龟盾上时,龟盾坚持了一息的时间,才碎裂瓦解。
雷击最终还是落在双牙身上,但冰盾、龟盾为回春符争取了时间,双牙的骨刺、鳞片迅速恢复,加上冰盾、龟盾多少抵消了一部分雷击,第二道雷并没有对双牙造成太大伤害。
双牙看向楚诺,通过灵识楚诺感受到了它的感激。
但漩涡依然没有关闭,第三道雷击又落下,并且这第三道雷依然是起势阶段的天雷!
难道真的要象结丹雷劫那样,受足九道雷劫么?楚诺一咬牙,祭出了影木小剑。
小剑青光大作,接下了第三道雷击。
三息后,小剑发出一声哀鸣,全身颤抖眼看就要承受不住。这是滴血认主的法器,楚诺意念一动之间,总算在小剑化成青烟前及时将之收回。
被小剑抵消了一部分的雷击落在双牙身上,虽然又落下新的伤痕,但双牙依然生机旺盛。
这时漩涡中的金光终于闭合,但雷劫并未结束。周围乌云中发出一阵阵密集的雷声,并且逐渐向漩涡中心靠拢。第二阶段的金身雷就要开始。
看来双牙的九道雷劫已经无法避免了。若能平安度过九道雷劫,双牙必将成为这北山上战力最强悍的通智妖兽。若度不过,那便是灰飞烟灭,也许连轮回都进入不了。
楚诺朝双牙飞去一把疗伤丹药,通过灵识向双牙解释道:“金身雷劫我帮不了你,此雷中蕴含突破瓶颈所需能量,你只有将金身雷全部承受下来,才能吸收其中的能量。我若帮你,反而会使你吸收的能量不够,即便能安全度过雷劫,也依然无法通智。”
顿了顿又平静地道:“修炼之途,本就艰险。若成,自然是好;若败,无怨无悔。”
双牙一口吞下所有丹药,抖擞浑身骨刺鳞片,眼里透出坚毅光芒。
三道水缸般粗的金身雷几乎连续落下,双牙刚刚服下的丹药、楚诺陆续拍出的回春符根本来不及起作用。三道雷结束后,双牙象一块焦黑的碳,趴在地上毫无声息。楚诺甚至无法从封印建立起来的那一缕联系中,感觉到双牙灵识内的生机。
然而雷劫依然没有停止,乌云、漩涡依然没有消散。漩涡周围的云层中出现越来越密集的点点金光,这些金光逐渐连成一片,整个二十九区山头都象是沐浴在金光中一般。
雷劫最后的阶段,元神雷劫,即将来临。
楚诺松了一口气,雷劫没有停,说明双牙还活着。
她平静地走到双牙身边,通过灵识对双牙道:“元神雷劫本不能让他人代替,但万事常有例外。你是我的战兽,我们元神相通,我可以替你承受前两道雷,但最后一道你必须自己承受,否则无法通智。”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我说过,我们一起,可以走得更远。我不会让你失望,你也别让我失望。”
地上的双牙依然象团焦炭,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这时雷劫大势已成,第一道元神雷落下,竟然占据了整个雷区,楚诺和双牙在这道元神雷下就如同两只蝼蚁。这道元神雷和普通天雷、金身雷不同,它不是一道,而是由无数道扭曲尖锐的金色闪电组成,仿佛万刃齐发。
南山、东山上所有正在观望的筑基修士发出骇然惊呼,连几名结丹长老也纷纷倒吸凉气。
那名老妇喃喃地道:“竟是元神雷?怎么可能是九道雷劫,这明明只是通智雷劫啊……”
长须老者的胡须抖得防御要掉了,连连摇头道:“可惜了这头庶兽,元神雷劫下灰飞烟灭,只怕连堕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昆云深虽然同样惊骇,但也松了口气。心想只可惜了这只庶兽,还未准备好通智,便要丧命元神雷下。
舒毕脸色铁青,这只庶兽他本志在必得,现在看来是一场空了。想到舒家最得意的孙子辈弟子在通智级饲灵师考核中败给楚诺,如今又失去了得到庶兽的机会,这口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让他产生了一股杀意。
双牙死气沉沉的识海海面上,巨大的鲲鹏身影从海底升起,张开遮天双翅,全身闪耀着无数深红色跳动的电弧,将双牙的识海整个罩住。
元神雷穿体而过,楚诺识海掀起巨浪,迎向无数穿越空间而来的金刃。然而巨浪根本无法阻击强大的元神雷,瞬间被撕裂,化作成泡沫。冻结的那一部分识海同样被金刃击得粉碎,冰渣四溅。
唯独道境山依然完好,但山体上也被割出无数深痕。蓝雀、凝晶兽的元神早已被楚诺移入道境山底部,搁置于朱启的元神之下,因此基本没承受到多少元神雷。但朱启的元神上多了数道裂痕。
楚诺自己的元神不能躲入道境山,元神雷是为元神而来,如果没有找到足够的元神的气息,元神雷劫就不会停止。
第一道雷击后,楚诺的元神已黯淡无光,布满裂痕。无法描述的剧痛让她彻底失去了内外五感,在听觉消失前,她仿佛又听到一声微弱的尖叫,但之后便是寂静。
她保持站立的姿势,用没有视觉的双目望向天空,缓缓张开了手臂,准备迎接第二道雷劫。
双牙依然没有一丝生气,第二道元神雷又已落下。
这次楚诺被雷击轰得半跪在地上,识海已经无法组织起再一次的抵抗,元神气息微弱,道境山虽然依然屹立,但承载道境山的识海底部几乎要坍塌。
楚诺体内炼光聚气诀疯狂运转,不断修补面目全非的元神。加成符虽然让她暂时提升到炼气巅峰,但这毕竟是牺牲一部分生机取得的能量,无法和真正的炼气巅峰修为相提并论。也幸亏她的识海大半融解,经脉、灵根也融解了一部分,否则在第一道雷击时,元神就会灰飞烟灭。
双牙识海上空的鲲鹏虚影和楚诺的灵识相通,此时黯淡得几乎要变成透明。虚影发出一声清鸣,楚诺平静的声音在双牙灵识内响起:
“起来。”
这时漩涡急剧收缩,又急剧打开,如同巨人眨眼,最后一道元神雷正在酝酿!
楚诺知道,这第三道雷劫,自己已无法分担哪怕是半点。她必须保留一部分实力,使自己安然退出雷区外,否则穿过元神雷网的时候,蓝雀和凝晶兽的元神在没有足够保护的状态下,会损毁。
即便是安然退出雷区,这次雷劫对她元神的损伤,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弥补。
身边响起一声低吼,浑身焦黑的双牙终于站了起来。丹药和回春符发挥的作用终于体现,它身上虽然已经没有一根完好的骨刺,但朵朵鳞片开始重新燃烧,不屈和愤怒的火焰重新将它包裹。
双牙的眼神明亮,比从前更多了一份冷酷。当这双眼睛看向楚诺时,冷酷中多了一分温暖和坚定。
一只巨大的火麒麟虚影出现在楚诺道境山上空,长啸盘旋,将楚诺的元神和道境山护住。
一声仿佛山河碎裂般的巨响,最后一道雷劫如同奔腾的江河,朝楚诺和双牙落下!
双牙身上的火焰从未这般炽烈,并且散发出上古的气息,迎向狂啸嘶叫的金雷。
火焰和金雷撞击的刹那,火星四溅电光纵横。双牙的识海被粉碎,元神在崩裂,但那道充满上古气息的火焰没有停下,如同它的魔神祖辈一样,破碎着冲向云霄,刺入漩涡深处!
所有的金雷扭曲、断裂,化作金雨缓缓落下,云层深处响起如同礼乐般的隆隆声。乌云中的点点金光不断聚集到漩涡中心,随着漩涡降下金雨,化入双牙百汇,进入识海、元神、经脉、气海。
楚诺的识海上方也在下着金雨,火麒麟盘旋欢呼,直到确认楚诺的灵识、元神都已被金雨修复,才安然离去。
咆哮声中,自双牙背部升起一座庞大的火麒麟法相,足有数十丈高,使东南西北五座山上的弟子都看得一清二楚。这法相散发出强大的通智威压,一些修为低的弟子忍不住双膝发软,而在众人看不到的丛林里,许多灵兽、妖兽心惊胆战,纷纷朝双牙所在方向跪拜。
“真的通智了?!”长须老者惊呼,“没想到,真没想到啊。至少在通智级战兽中,这只庶兽可称第一了。可是……它为何选择了一名才炼气六层的女修做主人?”
舒毕哼了一声,身影凭空消失,他已经不想再看下去了。
昆云深面色也很不好看,心里忍不住拿自己那只幼年火麒麟和双牙比较,倘若双牙将来晋级到金丹,战力与自己那只火麒麟比会怎样。
法相持续了几息后,回到双牙体内。双牙的身体比原先大了一圈,身上弹起跳动的火弧。獠牙、骨刺全部修补好,比原先长了一倍,更加坚固锐利,隐隐泛出血色。鳞片已完全覆盖全身,头上长出一对角,和骨刺一样,每对角也是成双的。
双牙自行跳进楚诺的灵兽镯内,和人族修士晋级后需要一段时间稳固修为一样,妖兽晋级后也需要一段深度睡眠的时间,只不过这种睡眠并非不能打断。
这是楚诺修炼生涯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只战兽,淡然如楚诺,一时间也有种眼圈发热的感觉。
灵识里出现一道尖细的声音:“双牙,通智?”
小蛇不知何时已经游到她身边,上下打量双牙,一对小绿豆眼里又是惊骇又是妒忌。
“双牙,饲灵丸,比我多?”
楚诺噗哧笑出声,这小蛇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双牙如何强悍、如何艰险地战胜了雷劫,达到通智,而是觉得双牙的饲灵丸吃得比它多,觉得它吃亏了。
“名字想好没有?”楚诺问小蛇。
“好了。”小蛇的注意力马上被拉了回来,似乎想一个好名字比弄清楚双牙是怎么通智的更重要。
“银魅。”
楚诺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小蛇身上,这名字,怎么听怎么象那种勾搭白脸书生的蛇精。
“我,母的,银魅,好听。”
好吧,原来真是只勾搭白脸书生的蛇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