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乍一看很复古的木栈道上,其实铺设着双向的传送带。新生们个个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站上传送带东张西望。陈怀仁看着他们,嘴角忍不住地往上扬。很多人都以为钦天监会是个冷硬简练的地方,殊不知geek们玩起文艺炫起逼格也是一把好手。
快接近对岸的时候,右前方的水面上突然起了波澜。紧接着一辆造型奇特的飞行摩托从湖里一跃而出,沿着诡异的路线直扑城墙。与此同时,平平整整的墙面上刹那间伸出了几个炮眼,密集的火力扫射后,飞行摩托显然被击中失去了控制,歪歪斜斜的坠毁在城墙根儿下。
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安小轩被惊得目瞪口呆,扫了一圈旁人,也是个个瞪圆了眼睛仿佛被冻住了一样——哦,除了陈怀仁,他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了的模样。
安小轩用力掐了自己一把,以确定不是在做梦。“这个乱入的剧情是什么鬼…拍电影么?”安小轩刚想问,就听到徐诺轻轻地赞叹了一声:“好身手。”
“你看出来了?”陈怀仁声音里带着些许得意,“要知道钦天监的校卫队可不是一般的保安。他们是帝国军最精锐的一支,负责守卫和测试最新的武器战术。”他顿了顿,眯起眼睛在城墙上搜索了一番“刚才那人应该是丁昊,少有的兵武A评级。他是学生会运动部长哦,学生会卧虎藏龙,精英辈出,欢迎加入!”
…这个宣传广告植入的也太生硬吧。安小轩心里默默吐槽,然后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去戳徐诺,“什么好身手?”她问。
“刚才那架M98被击中之前的飞行轨迹明显精心调过,驾驶员时机抓的非常准,在逃生座椅朝向城墙的那个瞬间把自己弹了出来,由于爆炸火光的掩护,守卫好像没有发现他…”
安小轩这才注意到有个模糊的人影跟壁虎一样附在几十米高的城墙上,身形矫健,又窜了几下便消失在了城墙上头。很快,一发信号弹腾空而起,巨大的吊桥缓缓放下,倒像是刚才那人是我方的特别行动队,现在一击得手,为安小轩他们打开了城门。
这怎么变成武侠的画风了…安小轩有点无语。真实的钦天监和她想象中那个尖端科技的孵化器好像相去甚远。不过,唔,很有意思的样子。
穿过吊桥,正对着就是学校的主干道了。路面很宽,两边是普通的步行道,中间有六条传送带——进出各三条。传送带从外到内速度越来越快:最里面那条几乎比自行车还快,若是由静止的步行道直接走上去,非得摔个狗啃泥;但通过外侧的两条逐步过渡进来,由于相邻两道传送带的相对速度并不高,行人就可以方便安全的换道。每道传送带的正上方都还有一根铁杆,垂下来一个个可以滑动的拉环,帮助人们保持平衡。
主干道两侧绿树成荫,各式房子掩映在树丛后面。有古色古香的中式庭院,也有金属感十足的机械时代厂房;有其貌不扬的白瓷砖小楼,也有气派非凡的大穹顶殿堂;整一个万国建筑博览会的架势,让人觉得一点也不…高冷沉稳有内涵。
“这些楼是各个研究室依照各自的品味盖的,所以五花八门啥都有,还常常互相瞅着不顺眼。”陈怀仁耸了耸肩道,“许多楼都有专门的胶囊列车连接到别的地方。比如研究高能物理的那些人,表面上看实验室只不过是我们左手边那栋不起眼的两层红砖房子,但其实那几乎只是个车站,楼的地下有列车通往好几个大型粒子对撞机,后山好几百平方公里都是他们的地盘。——哎,我们到了。”
众人在一栋双塔楼前面下了传送带。陈怀仁挥动双手比划了一下,“这就是钦天监的宿舍楼了。男左,女右。然后左边不远处那几个透明玻璃楼…哦,站在这个位置好像被看台挡住了…总之那是海纳球场,那边上一片都是娱乐和运动区。右边不远处呢…”他站在横于宿舍楼前的那条路上转了个身,“看到水滴状那栋很大的建筑了么?那是我们的校医院。对了,你们明天的记忆写入也是在那里。这附近还有好几个食堂——当然你们也可以在宿舍里自己做饭——味道都还可以。”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露出那种非常真诚热情的笑容,“大致就这些了,我还要回去接下一波新生。欢迎来到钦天监,enjoy!”
小分队就此解散。安小轩和苏诗雅走近右边的那栋塔楼。先是要验证当初随录取通知一起拿到的那张通行证,验证通过后才被允许进入大门。接着走过一道两侧什么也没有的走廊,来到了一个小圆厅。除了进来的那道走廊,圆厅里还均匀分布了另外四个门。苏诗雅看了看通行证上的指示箭头,用手指了下右前方的那个门洞“我的宿舍在那边,你呢?”
“我也是。”安小轩说。半分钟后,她们发现被送到了同一个楼层;一分钟后,两张通行证指向了同一扇门。
“哇,真巧。”安小轩和苏诗雅面面相视,交换了友好和喜悦的表情。
宿舍的门旁有一个比手掌略大的凹字形仪器。安小轩将整只手掌平伸入凹槽,等了几秒钟,表示验证通过的绿灯亮起,房门自动打开了。
这是套干净利落的两居室。正对着门的是餐厅,中央摆着一套木质桌椅;房门左手边有个半开放式厨房,而右手边则是几个围着一张小茶几的豆袋沙发。
餐厅的两侧各有一扇门通向卧室。安小轩走到右边的那扇门前,看到门边镶嵌着个小铜牌,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字。门上面有个圆圆的窥视孔,她把眼睛凑了上去,门锁“咔”的一声就开了。
房间还算宽敞,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嵌在墙上的柜子,和一扇通向卫生间的小门,十分简洁。安小轩把背包放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有点压疼了的肩膀,然后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把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掏。
过了一会儿,已经换好一身晚礼服的苏诗雅探进头来:“今晚有个party,你要一起去吗?”
“还是不了,谢谢。”安小轩兴致缺缺。对于这种有很多陌生人的场合,她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然后她盯着衣橱里清一色没心没肺的休闲服,脑子里尽是耀眼夺目的苏诗雅和徐诺的那句“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和人的差距呐…”,心里默默地自卑了好几下。
“安小懒,你收拾完了没有?下来去吃饭!”徐诺的信息“叮”一声在手环上跳了出来,打断了安小轩的自怨自艾。
他们溜达到了一个离宿舍很近的食堂。食堂里人并不是很多,窗明几净,地面几乎能反射出人影来。一溜儿的窗口按各国各地的菜系分类,台子上摆着一盘盘食物逼真的蜡像,每个食物效果模型前面都有个通行证的感应器。
安小轩在台式卤肉饭和玉米排骨汤前刷了卡。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机械臂像八爪章鱼一样忙碌起来,把各种食材和调料按照对应程序一一丢到合适的锅子里去。她和徐诺随便选了一张桌子。桌角同样有感应器,不一会儿就有个四轮小机器人举着托盘把菜送过来了。
“哎,明天就要记忆写入了。”徐诺举着叉子在他的那盘意大利面里无意识地搅着,“准备了这么多年,说实话我有点紧张了…”
以游历开拓视野,以批判训练逻辑,以创造激活灵感。——这便是当今世界普遍认可的基础教育模式了。各种这样那样的专家,数不清的社会调研和成吨没有人看的论文,都在证明:只有经过这样的充分热身,人类的大脑有办法驾驭其后通过记忆写入技术获取的海量信息资料;只有经过这样的训练,人类才能够拥有人工智能所不具备的灵气,最终推动科技文明的进步。
所以,要说之前20年的基础教育就是在为明天的记忆写入做准备,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事实上,这确实就是大部分人的理解。
关于记忆写入技术的研究由来已久。科学家们很早就知道,人类对于某个事件的初始记忆其实是一系列特定神经元在短时间内产生的一连串电子脉冲——没错,跟老式计算机用的高低电平控制并没有什么本质差别。然后,这些刺激信号会在大脑的海马体汇总并进一步处理:如果是新的信号,并且信号足够强,海马体对应神经链路中的突触会产生新的蛋白质形成新的逻辑神经链;如果是重复的旧刺激,信号则会由大脑皮层选择进行更长期的存储。
简单的说,记忆其实就是电子脉冲对大脑的持续刺激过程。因此人为的构成并输入记忆完全是可能的。
早在公元时代,应该是公元2016年,当时的美国就有个叫TheodoreBerger的教授在对动物的实验中,通过人造海马体完成了短时记忆向长期储存记忆几乎完美的转换;他们还试验了对人脑记忆进行备份,并成功将其复制到八名癫痫患者的脑子里,达到了80%的记忆正确率。此后的二十年正好是生物信息进入技术爆炸的时代,记忆写入毫不意外地成为科研攻关的热点——公元2036年被改成了新纪元年,其实最主要的推手也是当时已经非常成熟并且大范围推广了的记忆写入。当然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想好要写入哪些内容了么?”那团已经被转晕了的面条终于被徐诺塞到了嘴里,一鼓一鼓的。
“没有…到时候等它推荐吧。”安小轩无所谓地说。记忆写入的时候,仪器会向他们公布依据个人档案计算出的各项潜力评级,并且给出关于应该选哪些记忆包的优化建议。当然,由于过去的经历并不能完全反映出每个人内心深处的喜好和向往,所以这些建议仅仅是作为参考而已。
晚饭后回到宿舍,安小轩打开联系人列表,爸妈果然都不在线。“一切都好。”她简短的发了一条讯息,然后一头倒在了床上,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