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李钰一看到门外边走进来的太子妃柳瑞，心底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滚滚！”李钰身上到处都痛，拿了药碗就砸过去，剩下的大半碗药汁，都一下子泼洒在了柳瑞的衣裙上。
当着一众人的面，柳瑞脸面丢尽。
和风吓得跪倒地上。
柳瑞已经习惯了太子李钰对她的种种粗暴对待。
太子李钰新宠柳姨娘，是柳瑞同族妹妹，皮相颇有三分相似。
柳姨娘柳如玉同情地看着柳瑞。
二人未出阁时有些交情。
柳姨娘道：“太子殿下让姐姐出去，姐姐就赶紧出去吧。这地方，有妾留着侍奉太子殿下。若有事妾处置不了的，再让人请姐姐来。”
太子李钰宠爱的伸出手，握住柳姨娘的手，说道：“你这姐姐太碍事了，等她哪天死了，我就把太子妃的位置叫你来当。”
柳如玉低垂眼睫，轻轻地道：“妾不敢。”
李钰嘻笑，“不敢也好，我喜欢胆儿小的。”
柳如玉提醒道：“太子殿下把半碗药都泼洒了，妾再让人给熬一碗送来？”
李钰温和地捧着柳如玉的手，吻了吻柳如玉的手背，“好。”
柳瑞待不下去了，带着和风转身离开。
留了背后一殿的欢声笑语甜言蜜语。
迎面而来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柳瑞停住了脚步。
和风也停住了脚步，低低道：“饶啸先生来了，奴要回避吗？”
柳瑞摇头。
身为太子妃，已是身不由己，深陷囚牢之中，不想再拉饶啸下水。
柳瑞低着头，想要错身而过。
一身靛青色袍子的饶啸看着柳瑞，将柳瑞上下一番打量，已看到几处伤患，饶啸心疼了起来，“太子他又对你下手了？”
柳瑞下意识瞥了一眼和风。
跟随着柳瑞的和风立刻摇头，“不是奴说的。”
“太子的暴行，所有人都知道了，不用和风告诉我。”饶啸也替和风开口解释了一句。
柳瑞终于还是忍不住去看一眼饶啸。
他瘦了一圈。
眼神也不再如从前一般的澄澈明亮，是一种柳瑞看不透的深沉忧郁复杂。
柳瑞眼睛猝不及防的与饶啸的目光对视上，他眼中有担忧，柳瑞吓得第一时间移开目光，“和风，我们快走！”
“饶啸先生他……”和风想为饶啸说几句好话，让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能多聊几句。
柳瑞伸出手，抓住了和风的手腕，拉着和风大步地走。
饶啸回过头望去，只望到柳瑞的背影，单薄柔弱，让人想要伸出手搂抱住她，替她挡风遮雨。
“先生，太子正要派人找您呢。”
“知道了，我这就去。”饶啸收回了远眺的视线，随着太子李钰的小厮，进到殿内。
李钰吩咐道：“出去，我跟饶啸先生说几句。”
柳如玉起身，走了出去，爱慕的目光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悄悄地瞟了一眼饶啸。
与饶啸行了礼，错身而过，饶啸从始至终只是瞧了一眼柳如玉，待殿内的侍奉的所有宫人都离开了，饶啸这才走到太子李钰床榻边上，躬身行礼。
李钰摆了摆手势，让他不用拘礼，调整了一番舒适的坐姿。
饶啸问道：“太子，发生了什么事了？”
李钰让小厮把昨日发生的全过程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太子昨夜从醉仙楼出来，途经一条巷子，忽然涌出来一帮刺客，将太子暴打了一顿，跟着的七名护卫也都被暴打一顿，对方数量上居多，三十人，都是蒙着脸面，行动迅速，身板胖瘦相差无几，揍完了人，一溜烟都跑没影了。
被留下的太子一身伤痕。
李钰还特地配合着小厮，将袖管拉开，手臂上都一大串青紫淤伤，在细皮嫩肉的手臂上格外扎眼。
饶啸道：“这么说，他们倒像只是教训太子。”
李钰沉着脸色，“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下这般黑手？”
饶啸道：“近来太子与何人结过仇怨？”
太子李钰脑海里竟然掠过了太子妃柳瑞受他家暴时候的模样。
不可能是太子妃柳瑞。
念头一浮现，就立刻被太子李钰给否定掉了。
李钰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莫过于德王李睦。
李钰抿着唇，嘴角下压，目光沉沉的，道：“难道又是李睦干的？他是何目的？”
饶啸眼底掠过一道精光。
“德王内宅麻烦不断，王妃陷入祸事，听闻德王素来宠爱王妃，近来长安城内疯传王妃诸多恶毒行径，莫不是德王为了压一筹王妃的事，故意让人对太子下手？”饶啸猜测道。
李钰眉头紧蹙成八字纹。
这事有些悬，既然动了手，为什么不下死手？
这次他大意了，若是对方下死手，是必死无疑的。
李钰长舒一口气，因着劝话是他身边最得力的亲信门客饶啸先生所言，李钰不肯再多耗脑力去细思。
门口的宫人传话，皇后到了。
过了不多时，宫人们簇拥着雍容华贵的皇后进来。
李钰吩咐饶啸先离开。
皇后看着床榻上的李钰，心疼的直用帕子擦拭眼角泪水，“何人下手这么歹毒？”
李钰冷笑一声，恶狠狠地开口道：“母后，您说还有何人会嫉妒我？”
皇后压低了声音，只有母子二人能听到的音量，“李睦？”
李钰点了点头。
皇后恨得直咬牙，“可有抓到刺客？”
李钰摇头。
他们行动迅疾，打完，都没有等李睦反应过来，就溜了。
皇后理智战胜了感性，眯起眼眸，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皇后询问：“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
李钰道：“他那个王妃近来正赶上风头浪尖，他可能要为他那个王妃找一件事，把风头先压过去吧？”
皇后只觉得这事有些牵强，如此一报，反倒让圣上不再怜惜太子受伤这一事。
皇后道:“这事，我会让再查一查。”
李钰面露不悦：“母后是觉得父皇会偏袒他？”
醋坛子打翻了一般，口气很冲。
皇后一向把太子当成眼珠子一样的疼爱保护着，听到李钰这般说话，心里一阵阵的心疼，将李钰揽入怀中，皇后摇头道：“怎会呢？你父皇小事上或许会宠着他，大事上绝不含糊！”
李钰不说话。
他了解他的母后，越是表现出愤怒，他的母后越是还替他出手报复。
“若是要把这桩事引到他身上也不难。”皇后道，“只是差了一件足以让你父皇信服的证物。”
李钰有些激动道：“信物？母后是要什么信物？”
皇后笑了笑，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骨肉，自是清楚的，当了太子的人了，倒也还像是个孩子一般。
皇后有时候倒也享受孩子向她撒撒娇。
皇后道：“这事，母后来办。”
李钰脸上露出笑容，抱着皇后的手臂，眼睛散发着光芒，“母后，这次的事情若是成了，他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吧？”
皇后毕竟一生都在宫斗，见识过的变数实在太多了。
这未成的事情，皇后心里也没谱，只能是尽全力去办，希望能成。
皇后待了一会，就离开了，去办李钰所求的这一桩事情。
李钰仿佛也忘了疼痛，脸上挂满了笑容，仿佛看到李睦因为这次事情被父皇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再也不能来跟他争抢帝王之位。
……
饶啸坐在凉亭，远远望着太子妃居住的那边院落，隔着堵堵高墙，是望不见的，饶啸却是舍不得移开目光眺望。
近来，太子李钰对太子妃柳瑞动手越来越频繁。
柳瑞的娘家人知道此事，也都当成不知道。
身为太子妃娘家人，依傍着太子的势力，他们可捞了不少好处。太子除了对太子妃刻薄，对太子妃的娘家人倒是极为大方的，什么事若是求到太子面前，太子也多是会点头答应。也为此事，柳瑞的娘家人根本不愿意干涉柳瑞。真正心疼柳瑞的遭遇的人，已经不多了。
饶啸是心疼柳瑞的。
为了替柳瑞出一回恶气，他精心布局了三个多月，才敢对太子下手，暴打一顿。
本该取走太子的性命，又担忧取走太子性命，太子妃的处境更艰难。以皇后的心性，太子妃恐怕日子更难熬，皇后会把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太子妃的肚子不争气。
跟柳瑞有关系的所有事，饶啸都记在了心头，隔着同一座府上的距离，却无法伸手去保护她。
饶啸心中苦闷。
“饶啸哥哥。”一道悦耳的女音在身后传来。
饶啸回望过去，是柳如玉，太子的新宠，刘氏一族为了巩固与太子的关系，千挑万选，把最水灵标致的柳如玉送入了太子妃，果然就得了太子的宠爱，衣食住行无不是按照太子妃的份例，就连掌家的权利，太子也毫不犹豫的从太子妃手上剥夺过来，赠予了新宠柳如玉。
饶啸也不得不承认，柳如玉是个美人，眉宇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骨相也很美，是那种轻柔娇瘦的。
饶啸道：“不敢当一句哥哥！您如今是太子身边人，算是饶某人半个主子了。”
柳如玉掩唇笑了笑。
她脚下步子款款，裙摆却未见晃动，给人一股端庄贵气。
与未出嫁前相比，柳如玉更显得成熟稳重了。
饶啸静默的注视着柳如玉。
柳如玉坐在凉亭内，轻轻道：“姐姐她真可怜。一到殿内，就让太子用药碗砸在身上，还被骂滚出去。“
饶啸眼眸蓦然黯淡下来。
这才思索起来，她衣裙上的狼狈药汁。
“太子当真骂了滚？”饶啸终是忍不住接了她的话茬。
“当着众人的面骂的。”柳如玉怜悯道，“姐姐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了。”
饶啸胸口一阵阵的疼。
他能如何？
告诉他又能如何？
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算是个男人嘛？
饶啸内心一阵阵的抽搐地刺疼，紧咬着牙关，半晌都没有再出声。
柳如玉趁此机会，静静地端倪着饶啸的面容，比不上太子殿下的俊美，可柳如玉更爱饶啸的那份骨子里透出来的沉稳，总叫人心里很踏实。柳如玉眼底不自觉间流露出了爱慕，叫饶啸无意中瞧见了，蓦然心惊，跟柳如玉告辞，匆匆离开了凉亭。
柳如玉轻声道：“我会替你多照拂姐姐的。”
饶啸是听不到的，也不会留意柳如玉会想些什么，饶啸心都乱了，他无法想象，当时被太子在众人面前当众羞辱，柳瑞会怎样的难过？怪不得，半路上碰上，她在悄悄擦拭眼泪。
饶啸无法消解心中的愁闷，索性外出，去酒馆喝酒。
隔壁一桌很是热闹。
饶啸抬起头，看到其中一张眼熟面孔。
林有福也有所感应地抬起头，望见了饶啸，林有福脸上露出大喜的笑容，跟同桌的人说了一句，所有人都追随着林有福的背影，望向了饶啸所在。
“兄弟，一别多年啦。”林有福手里拎着一坛酒，坐在饶啸的对面。
饶啸喝了些酒，面上都是绯红。
“不认得我啦？”林有福笑道，“我林有福！”
饶啸有些醉意，苦涩的笑了笑，“兄弟相遇，自是好事，不巧兄弟我今日心思烦闷，无暇叙旧。”
林有福奇道：“何事烦闷？”
饶啸低头添了一碗酒水，摇头苦笑，“难在一个情字。”
“哦？说来听听？”林有福关心道。
饶啸仰头咕噜一口灌进酒水，呛得喉咙火辣辣的。
饶啸又添了一碗酒水，始终不作答。
林有福目露思索，也不好强人所难，只是坐着陪着饶啸一块喝酒。
饶啸不胜酒力，趴在了桌上。
林有福让跟他一桌的兄弟，帮着把饶啸抬着放入了车厢内，带回自家的宅院。
是林有福的私宅。
饶啸醒过来的时候，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有些闷，直到看到林有福，才隐约有些醉酒前的印象。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有福又一次询问道。
饶啸是他幼年时拜把子的好兄弟，林有福很珍惜，这些年不见，林有福对饶啸的兄弟情分也未减分毫。
饶啸对林有福没有戒备之心，把近来能跟外人提得烦心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林有福听。
林有福这才知道，饶啸竟是太子身边的门客，不由地多打量了饶啸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