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1)

(六十)

神蠱峰,閑雲齋。

「又見面了,溫皇先生。」雲仔見到對方翻看著山海經,眼神微微一動,從容地在對面坐下。

「一個時辰三關皆破,也不枉被千雪和羅碧教導過。」溫皇反手把書一扣,視線掠過侍女腕間多出的飾品,開玩笑道「還是說,鳳蝶,你放水了嗎?」

「我只是按主人的命令行事,有什麼意外,也不在主人的意外。」鳳蝶氣定神閒地直言「我去泡茶。」

「慢。」溫皇阻止了鳳蝶的腳步,打量了下雲仔,隨後手一揮,桌面上頓時出現了兩杯酒,並排立於雙方面前「曾見劍無極帶回閣下所釀的藥酒,不如評鑑一番還珠樓的酒如何?」

「主人!?」

雲仔低頭一看,只見其中一杯酒安靜彷若平常,散發著淡淡的藥香,而另一杯的水面卻微蕩著波紋,黑黝的杯底躺著明明白白的幾個卵狀物,似乎還在扭動著,造成水面的晃動。

盯著蠢蠢欲動的白色顆粒,雲仔眨了眨眼,她不知道這些蠱蟲的作用,看鳳蝶的神色也不清楚,但溫皇的意思已經明晃晃的擺了出來。

二選一,敢挑戰否?

伸出手,指尖輕輕地扣住杯緣,眼神掃過幾欲破殼而出的白卵,雲仔在兩人的目光下一飲而盡。

隨即,藥師臉上的青白色轉深,直到接近青紫時,她再也忍不住喉間的癢義,往一旁咳出了一攤黑血,血中混著細小的雜物,一直存在於手臂的灼熱感也終於消退。

賭對了。

「果然好酒,多謝款待。」臉色恢復正常,雲仔終於不再感覺到暈眩,擦了擦嘴角,對鬆了一口氣的鳳蝶笑了一下示意自己無事。

「膽量不差。」溫皇讚道,也不知是指敢喝下蠱蟲,還是指其他事情,只是讓鳳蝶收起另一杯真正的毒酒「不只膽識,能治癒失覺症,能為也是青出於藍。」

雖然話轉的有些快,雲仔仍看出對方是起了對於治療手法的興趣,因此也簡單的描述了下,最後道「晚輩只是劍走偏鋒罷了。」

要不是岳靈休功體雄厚,又心性堅毅,她可不敢使用這種治療方式。

「嗯…果然是從意識方向著手。」得到了答案,溫皇也不奇怪了,畢竟這種詭密之術鮮少有醫道的學者鑽研,他欣悅道「早知如此,我就直接送幾隻彼岸蟲給鴆罌粟了,還能與好友多交流一下。」

「……我想,師尊應該不會願意接受先生的饋贈。」雲仔婉轉道,已經完全明白為何師尊一點都不待見神蠱溫皇了。

突然就理解了師尊那句高估人緣了呢……

「耶,好友真是太客氣了。那麼——你呢?」拉了長音,溫皇不減愉悅。

做為被迫收下彼岸蟲的人,雲仔覺得岳大哥的天運實在不錯。

相比自己,由鳳蝶施予的彼岸蟲,甚至還疊加了迷心蠱,溫皇先生還真是…小心眼。

雲仔簡直想感嘆劍無極的不容易了,居然敢常駐神蠱峰和還珠樓,這是何等的考驗和挑戰。

「還要多謝先生相助,師相在蠱蟲的幫助下想必很快就能回來兌現對溫皇先生的承諾。」腹誹了下,藥師笑道。

對,沒錯,彼岸蟲和迷心蠱被她餵給欲星移了,多好的機會,正好拿來刺激他的意識波動,加速復原的時間。

祝他在沉睡中有個好夢~

這結果倒讓溫皇意外了「哦?真是有心了。」

——以溫皇知道的雲仔和欲星移的恩怨而言,如今的藥師會選擇救助對方,想必在意識世界中必定發生過什麼,但這也足以證明藥師的心性,和其師倒是極為相似。

不知溫皇心裡所想,雲仔靦腆的笑著,一旁的鳳蝶雖然不知前因後果,但也為欲星移有清醒的可能而感到開心。

「既然如此,我就不計較你擅自取走彼岸蟲和迷心蠱了。」

溫皇隨手翻開手邊的山海經,從某篇取出夾在其中的拜帖,指尖劃過上頭的字跡。雲仔不經意地瞥過書上篇名,心臟劇烈跳了一下「這字也寫得誠意,只是……」

三關試出小藥師的能力、心性、天資、應變和膽量,溫皇也算認同了鴆罌粟收徒的眼光,既然已經真心對鳳蝶做出補償,溫皇也不排斥讓鳳蝶多交一個好友,還可以學習一下挑喜歡的人的眼光。

想到這裡又覺得有些心塞的溫皇,對雲仔道「直接署名尚可誇你大膽,但你,又有什麼資格要我保密?」

彷若平常的聲調。

敢直接簽上沒有人知道的真名,除了表面上的誠意,雲仔是試探也是請求,試探溫皇掌握的資訊,請求溫皇不要隨意洩露這個身分。前者見溫皇翻開的山海經篇目,雲仔就知曉對方已經知道的□□不離十了,只能嘆自己在思能裝置中顯露的破綻太多,也早有心理準備,可後者……

神蠱溫皇隨意一句質問帶來的壓力也是巨大,旁觀的鳳蝶再度緊張起來,為雲仔捏了一把冷汗,畢竟這行為也可以被視為挑釁。

表面上的神色還維持著鎮定,但在這句質問下其實雲仔覺得自己隱藏起來的羽翅都倒豎起來了。

可是,這對她非常重要。

為了防止當初的那人知曉自己還活著,不能白費了自己的優勢和娘親的苦心,所以雲仔絕對不能退,即使讓人知道自己的重視,也不能讓溫皇洩露出去。

「用一個先生會感興趣的祕密交換如何?」

「哦?」

「聽聞先生曾為一本羽國誌異,去過羽國找尋內亂結束後遺留的痕跡。」雲仔頓了一下,迎上溫皇的視線「那麼先生可知道內亂起始的佈局者,並非策天鳳或是其他九算?」

除了注定錯過的策天鳳,九界內可能還隱藏有趣的對手,這籌碼,夠嗎?

利用潛藏著對手的資訊,雲仔大膽地用自己也不確定的消息,試圖拉溫皇下水查探閻王鬼途背後可能隱藏的那個人。

雖然溫皇的態度不明確,至少雲仔從對方手中拿到了環珠樓蒐集的閻王鬼途資料,可惜這些年中苗災禍不斷,組織小心地潛伏在水面下,具體有用的情報並不多。

「哈,你認為雁王也不知曉這個人?」溫皇饒有興致道,看著藥師的金眸。

「應是如此,在羽國誌異中,雁王是在後期不忍人民受苦才站出來的仁君,那時的閻王鬼途和那人已達成目的離開舞台了。」雲仔知道現在透露出的資訊都是讓自己踩在鋼絲上,但已經忍夠久了,她總要放手一搏才有機會贏。至少,在經過地門之亂後,她能肯定溫皇和那些人無關「我能確信這個人的存在。」

「嗯……」

「那麼,時間不早,我也該離開了。」雲仔從椅子上起身,在轉身前一頓,抬頭問道「對了,溫皇先生相信長生不死嗎?」

像是突發奇想的一問,神蠱溫皇也似隨意一答「千年前的元邪皇如今復生,也是一種長生不死。」

「嗯,多謝先生款待,請。」

得到答案後點了點頭,雲仔就要離開,溫皇卻再度開口。

「既提供了情報,也該提醒你一句──最危險的所在,便是極危險的所在。」

雲仔一愣,還是走出了閑雲齋。

鳳蝶在藥師離開後,面無表情地對溫皇道「主人,好耍嗎?」

「耶,五行五毒陣中的毒可是實實在在啊。」

鳳蝶直接指出「對主人來說,也只是個遊戲而已。」

這些年,除了當初的西劍流,來者都只挑戰立於頂峰的劍法與智謀,鮮少有以毒交鋒的機會,愛玩的主人自然不會避過這個機會,利用善良的藥師愧疚的心裡,等著人送上門。

雖然結果發現人觀察、學習的能力比預計的好很多,解毒的手法更是出乎意料的純熟。

這點反而不像是藥神教導出來的,更不可能是他刻意培養的武器。

「哈,鴆罌粟向來喜歡避開人群,也不知何時收了一個趣味的徒弟。」

岳靈休去了天允山,那就去找個時間去神農有巢排解好友的寂寞吧~

「同樣是學醫的人,怎麼就不見主人對修儒有同樣的興趣。」鳳蝶吐槽。

「你錯了。」溫皇笑了笑「雲醫不是人。」

鳳蝶一愣「不是人?」

「中纏魂絲毒後,臉色泛白者,是身帶魔氣的特徵。」溫皇道「這點墨家的人應該早有發現。」

「那又如何?金雷村能出錦煙霞,也能再出一個雲仔。」魔族也能有善良溫柔的人,是什麼種族根本不重要。

溫皇先是點頭,又道「嗯,但她毒發後,臉色白中帶青,不是純粹的魔。那剩下的,你能確定她的血脈就是屬於人族嗎?」

這似乎也是俏如來和其他人的盲點。

金雷村原本封印著魔世白蛟,那村中的藥師收斂魔氣隱瞞身份也是自然,就算發現了雲醫秘密的智者,也沒理由懷疑一個單純的藥師。

明明擁有魔族血脈,卻不曾有人想過探究與魔氣混合的其他部分。拋出了一個餌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反而忘記了藏在下面的真相,正所謂一葉障目,看來小藥師用得很順手。

非人者,鱗、羽、魔、妖……雲仔會是什麼種族混血?但重點是「這對主人來說,有比元邪皇還重要嗎?」

「因為這條血脈上,有她隱藏的秘密。」溫皇道,雲醫交出的姓名應該是與那邊毫無關係,完全屬於魔族的名字,可惜,同樣的手段不該一再使用。

哎,世人皆知,溫皇一向以誠待人啊。

溫皇提示道「說到黑髮金眸,鳳蝶可有熟悉感?」

若是再換個衣服,可能會和某人十足的相像,真是趣味。

大概是常換裝扮演任飄渺,讓溫皇在不過第二次見面,就敏銳地察覺到了相似處。

鳳蝶思索著溫皇給出的線索,然後被自己猜測的答案驚到「黑髮……難道是藏鏡人!?這不可能,藏鏡人的女兒只有憶無心。」

而藏鏡人可是苗疆三傑中私生活最為檢點的模範!

「哈!這麼說起來,他們的緣分也算不淺。」溫皇被逗地笑了一下,隨即否定道「不對,不是羅碧。」

鳳蝶不笨,在第二次便想到了主人到底指的是何人,可這個人選比藏鏡人更難讓她相信。

「難道……這怎麼可能!?年齡對不上啊?」不僅年齡,性格也沒有任何相似之處,雲仔善良心軟,和那位連交集都幾乎沒有,他們怎麼可能有血緣關係?

「這就是另一個謎題了。」溫皇說著,望向天際之處,那邊已經出現了第三次煙火「一個偏僻村落的少女,是怎麼成為鴆罌粟的徒弟的?」

「這容後在談。鳳蝶,神蠱峰下又有客人,交你處理了。」

回到神蠱峰下,染上了一層橙紅的天際吸引了雲仔的目光,腳步因恍神而微微停頓,思緒飄散又似乎有什麼要被想起。

忽聞前方一道詩號朝此處而來。

「踏烽火,折兵鋒,正邪無用;斬敵顱,殺魍魎,天地不容。」

伴隨著鏻甲和重靴的踏步,來者雖是披髮蒙面,又帶著陌生的詩號,雲仔仍然認得出對方的身份「義…藏鏡人!你沒事!千雪阿叔呢?」

之前俏如來告訴她獨眼龍等人還滯留在地門範圍內,雲仔一直都很擔憂被魔世大軍包圍的藏鏡人,沒想到會在這裡相逢,放下心的喜悅感立刻一掃剛剛的沉悶。

「我叫天地不容客。」蒙面者低沉道,仔細看了看藥師,直到後者察覺後面露疑惑,才道「少在這附近逗留。」

雲仔歪了歪頭,看了一下周圍的樹林。她剛剛完全是乍見來者之下不小心脫口而出,但現在……

所有人的所有記憶都回歸了對吧?

帶著一點隱密的欣喜猜測和未放下的擔憂道「你在擔心我的安全?千雪阿叔還沒從地門範圍出來嗎?」

「你會見到千雪孤鳴。」天地不容客沒有直接肯定,直至被藥師的目光追尋得不耐才哼道「天地不容客從不擔憂任何人!」

話落,蒙面客就要踏步離開,卻被藥師大膽地抓住衣角,再次試探「如果,我在這裡待很晚,也無所謂嗎?」

「…神蠱峰不是安全的所在,你該回去你的村子。」天地不容客厲聲道「放開!」

雲仔卻是眼睛一亮,手上抓得更緊「天地不容客,你可以叫我阿雲。」

既然都特地來確認她的安全,代表這份關心還存在著,不是只有她惦念著那一小段時光,那她怎麼能就這樣眼睜睜地讓人離開!

「哈哈哈哈哈!既為天地不容,也不須任何牽掛和負累,你的名字又與我何干?」

眨了眨眼,雲仔無辜道「既然您有高於天地的傲氣,想必也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的稱呼。」

──認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不會虧哦~

天地不容客又怎麼會看不出少女的小心思,他冷冷道「萍水相逢,就沒有記住的必要。」

──跟天地不容客扯上關係,太過危險。

「以真心換真心,即使天地亦不能干涉。」雲仔的金眸坦蕩執傲地直視面罩上方的雙眼「阿雲師承藥神,不懼江湖風波,只求與義父您能再度相見。」

──您不換稱呼,我換!笨蛋才為了無關緊要的事務捨棄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我擁有自保能力,您毋須擔心我的安全。

「哈哈哈哈哈!太過天真,等你有跟上天地不容客腳步的能為再說大話吧!」

話落,天地不容客避開孺慕的眼神,用力抽出被握住的衣角,轉身就要離去,身後的雲仔連忙呼喚。

「等等,義父──」

「嗯!?」沉聲的警告。

「咳…您可知曉往黑水城的路?憶無心已離開金雷村,與眾人皆在黑水城,一直在等您回去。」

避開太過直接的稱呼,不確定他知不知曉這些事的雲仔,連忙在人離開前告知憶無心的下落和安全的訊息。

「你只要告訴她,待在黑水城保護好自己,就夠了。」天地不容客繼續往樹林深處而去,不再停步「你,亦然。」

聞言,再也壓抑不住上揚的嘴角,雲仔眼神晶亮,帶著失而復得地笑容,向著漆黑抹金的背影深深地拜了下去。

「祝您一路順風!」

而在金雷村與苗疆邊境,魔世大軍分別在應龍師和勝弦主的指揮下與中原苗疆交戰,戰事如火如荼,雙方你來我往。

金雷村內,為護龍涎口,鱗族士兵也在守衛的行列之中,卻被應龍師奇詭的術法逼得節節敗退,錦煙霞和岳靈休雖然厲害,在人海戰術下也漸漸難支。直到鱗王現身親征,一境之主對上一方之主,鱗族一方的敗勢立刻逆轉。

然而,就在鱗王取得優勢,應龍師將要退兵時,天象忽現異動!

天際殃雲聚集,龐大的威壓引起四野驚爆,元邪皇的不世身影一落地,便引發氣流爆旋,震懾四周,整個金雷村頓時受到劇烈的震盪。而圍繞在周邊,在應龍師大範圍術法下仍不為所動的陣法,在渾厚的魔壓下,竟完全不堪一擊,瞬間全數毀去。

這細微的動靜不僅沒有瞞過千年的皇者,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

「哦,這守護村子的魔氣……」

──並非來自這個蛟龍……是他嗎?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外的雲仔豁然有感。

「金雷村出事了!?」

※※※※※小劇場※※※※※

雲仔:好友,我最近認了一個爹。

慕容勝雪(吐煙):你是撞到腦袋了嗎?

雲仔:你才腦袋壞掉。

慕容勝雪:那你想不開去找個大爺侍候?

雲仔(炫耀):才不,這個爹親對外超兇又護短,對內傲嬌好順毛,附贈小天使妹妹,還有兩個帳號可以切換,分別正邪道聲望刷滿的那種!

慕容勝雪(煙掉落地):……什麼!?這是哪來的理想老爸??

雲仔(一本正經):從天(地)上(門)掉下來的。

慕容勝雪:???

雲仔:哈哈哈,這就是天(金)運(手)啊(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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