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如生·吞噬(1 / 1)

施子真心口如被利剑破开, 固心印随着悬云殿的结界破碎,出现了裂痕,并且随着他杀念越来越重, 正在呈现蛛网状蔓延。

施子真手中抓着溯月剑,灵光暴涨, 整个悬云殿地动山摇, 悬云山的大阵也跟着剧烈动荡,门派中一众弟子,连带着荆成荫都被这种变化惊到, 众弟子朝着悬云殿赶去的时候, 施子真正在杀念和怒火中燃烧。

地面寸寸碎裂, 溯月剑感受到主人想要摧毁一切的暴虐灵力, 与主人身上的哀痛,剑身嗡鸣颤动, 灵光暴涨,将这悬云殿地裂直接以强横的灵力撕开更大。

天空倾泻而下的灵泉被这凌厉的剑气从中间生生斩断, 仙鹤惊飞, 栖息在灵泉边上已经开了灵智的仙草仙花, 连忙把自己从泥土中□□, 拖家带口地逃难躲避。

施子真双目赤红, 固心印上裂痕直接到底, 他嘴角血液顺着前襟蔓延成一朵朵血花,周身瞬间爆发出不能直视的灵流, 这灵流从他身体喷涌而出, 极速四散, 在这悬云殿中疯狂肆虐。

山石崩碎,灵泉逆流, 悬云山大阵出现了裂痕,荆成荫带着弟子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悬云殿在凶戾灵流冲撞之下轰然分崩离析,碎裂的断壁纷纷倾坠入灵泉之中,溅起如白日流星一般炸裂的灵光。

极美,却也极其的凌冽,如冰刃一般带着难以忽视的毁灭与肆虐,弟子们相隔这么远,依旧能够感觉到如有刀锋划过面颊。

他们无法再近前一步,只好原地结成护盾,将自己罩在其中,免得被殃及池鱼。

荆成荫却看着陷落的悬云殿怔然,这炸裂的灵光中带着只有他才能察觉出来的,大能境界倒退时,那种灵力的极速流失衰败。

施子真出事了!

待到悬云殿彻底陷落,整个悬云山恢复一片宁静,大阵上的裂痕很快自我修复,只是弟子们个个怔忡,看着那本该悬浮于悬云山的灵泉山最巅峰,属于门派中至尊者的悬云殿,就这么凭空炸裂消失,天边那灵泉倾泄仙鹤环绕的美景,如今也只剩下一片残败。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不安溢于言表,千年来,悬云山从未出过这样的大事。

荆成荫心中比弟子们还要焦灼,施子真向来木石人心,一心向道,这么多年,他哪怕日夜不歇,也根本不及施子真修为进境之快,他仿若天生为无情道而生,连飞升之前的师尊,都要他若有什么难以逾越的劫数,只需与施子真商议便是。

可这样的人,竟然境界倒退了!

荆成荫本就肃穆严厉的面容又添上了焦灼的一笔,显得尤为吓人,他命弟子们各自回去,不许妄议,便急急地朝着焚心崖赶去。

方才灵光炸裂之时,他看到施子真化为灵流朝着焚心崖后山禁地的方向去了,现在无垠殿长老不在山中,他必须要赶快去看看施子真到底怎么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惹得他这千年不曾有过心劫的小师弟,竟是炸了自己的寝殿,还境界倒退了!

荆成荫赶到焚心崖的时候,发现后山禁忌大门大敞四开,其中关押的用于历练的邪魔,被摧残得奄奄一息,而施子真在禁地的最深处,那个他从悬云山师祖飞升之时就会时常去的小屋子设下了重重结界,看来人必定是在其中了。

但荆成荫还未走进,便听闻里面传来一声爆喝,“滚出去!”

荆成荫:……

他好歹是长老了,现在每天忙得死狗一样,分明只掌管一崖,却干的是副掌门的活,平日里好歹他这师弟还给他留个脸,虚假地说上几句体谅他辛苦的话,今天倒好,直接要他滚。

荆成荫面红耳赤,下意识地四外环顾,面子拉不下来,但是看了一圈,并没有人,邪魔也都自顾不暇,他这才压下脸热,沉声问道,“师弟,你这是……”

“我要闭关。”

里面再度传来施子真的声音,不过这一次好歹没有张口就让人滚了,荆成荫其实有点怕他这个小师弟,毕竟当年他顽劣的时候,他玩不过他,他突然收心潜心修炼了,他境界又撵不上……

因此那句“你缘何毁了悬云殿,又为何境界倒退”在舌尖上转了好几圈,也没有问出口,只是木木地说,“哦。”

他把被施子真搞得乱糟糟的禁地收拾了下,把那些邪魔都扶回自己的地方休整,这才一头雾水地出了禁地,在禁地门口叹了口气,朝着自己的焚心殿去了。

而施子真躺在小屋子的石床上,曾经师尊说过,若是他有难以解决,想不通,甚至难以逾越的瓶颈时候,都可以来这里。

但此刻他怀中抱着师尊留给他的灵囊,却无论如何,平复不下内府与经脉中还在冲撞的灵流。

他的境界自六境巅峰退至六境中品,连退两阶,固心印斑斑裂痕,如同一个巨大的抽在他脸上的巴掌,让他羞愧难当。

可他真的忍不住杀欲,敢这般对他,他绝无可能让那孽畜活在人间,亏他还……

施子真想到了什么,蜷缩了起来,但很快,他又坐起,将结界收起,换了一身早年间修真界□□,魔兽自深渊爬出那会出战才穿的法袍,**心崖的后山直接御剑而下,凭借着他对丢失的掌门印的细微感知,朝着一个方向极速追去。

而此刻被他追赶的人,早已经跑出了几千里之外,若全力奔跑,只差两天的脚程,就能到达魔界与人间边缘,只要越过了极寒之渊,她在人间收敛起魔气,这世界上便无人能够找到她。

但凤如青却走得极慢,她想着她应该需要一个坐骑,可是头脑昏沉,腹内烧灼难忍,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如同万蚁噬心,行走于刀尖。

她这一路上,吃喝了很多的动物血,可一个魔,真正渴望的是人类的血肉,动物血肉并不能带给她任何的养分,用作充饥,也会很快呕吐出去。

而她闻到了自己身上腐朽的味道,内府似乎烧烂了,她的小腹已经隐隐透出了灰败的灰紫,身上的伤口也不会很快复原了,她斩杀了脑海中的鬼修,最开始觉得自己被骗了,可很快,她在无数次遇到人,又无数次在轻而易举就能撕碎吃到新鲜血肉的时候,根本无法下手。

那鬼修没有骗她,是她自己根本不能为魔。

不吃生人是会死的,可她已经做错了太多的事情,她不敢吃人,她怕。

怕大师兄有天想起她来,知道她沦为靠食人血肉为生的妖魔,便再也不要她了。

还有小师弟,小师弟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害怕她,再也不肯跟她玩了。

凤如青在荒山处无数次跌倒,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又无数次爬起来,麻木地朝着人间的边缘走。

但她却不知道,即便真的去了人间,她这幅不食血肉便不能生存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会变成一个,没有意识,没有自我,只一心杀虐深重,试图撕毁破坏一切的怪物。

那样,连凤如青自己都不知道,她还能算活着吗?

她日夜不停,甚至连动物血肉都不再吃了,她的内府已经腐烂成泥,她像一具行走的腐尸,用那块破烂斗篷包裹的烂肉而已。

三天三夜,她终于走到了魔界与人间的边界,她隐匿在周遭的山林中,只等天色暗下去,便去深渊的旁边,设法跨越。

可她在山林中昏死过去,醒过来时,黑夜已经过去,晨光中,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腐臭弥漫严重,她睁开眼,一群秃鹫围绕着她正在啄食。

她挣扎着起身,将秃鹫轰走,裹紧了黑袍,枯坐在山中,一直再度等到日落。

她秀美的脸蛋,已经不复青春活力,下颚更是干瘪枯瘦,她简直像是一幅行走的骨架,不知道哪一天,身上的肉就会尽数被啄食殆尽,可她却感觉不到疼,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她自己的身体。

这样,又真的算是活着吗?她感觉不到啊。

凤如青一直等到天色彻底黑下去,这才凭借这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的魔气攀爬到了极寒之渊之上。

她的破袍子被罡风吹得猎猎作响,翼魔在那深渊之中不住地盘旋飞行,她又想起了窥天石上,她被这些翼魔分食,被施子真斩杀剑下的模样。

现在她身为妖魔,翼魔根本不会攻击她,她只需要看准时机跳到翼魔的背上,借助它们去到人间的那一边,就算是成功逃脱了。

可她站在深渊边缘,感受凌冽的寒风几乎将她撕碎,却始终没有动。

她眺望黑沉厚重的山峰,听着深渊中呼嚎的魔兽声音,又看向这深渊上空很高处,魔气升腾便会浮起的赤金符文的九真伏魔阵,轻声开口问自己,“真的过了这里,就能活着吗?”

她站在深渊边缘,回想她从看到窥天石之上的那些预言之后,便步步脱离了掌控,命运如同一双无形大手,将她拖向万劫不复。

凤如青身未死,周身却已经死气环绕,她垂下眼,看向深渊,体内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腐烂干涸,连眼泪都流不出。

她不由得伸手触碰自己的眼睛,她想起窥天石上的预言,眼睛被啄食的疼痛,可现在,她似乎连回忆疼痛的感觉,都已经很困难了。

就在这时,突然间这片黑沉的空间之内,赤金色的大阵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召,符文游龙一般游动起来,凤如青听到耳后风声,转过身,劈天开地之势的剑光瞬间穿透了她的身体。

紧接着,她便被冰冷刺骨的剑光所贯穿。

冰冷刺骨,她第一反应竟然是太好了,她又能感觉到疼痛了。

而她的面前,手持长剑贯穿她身体,面容如索命修罗一般冰冷无情的人,不是她的师尊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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