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以终究还是出了府去,这几日的天庭有些乱,守卫森严的天庭中竟闯进了魔族,这般史无前例的事,自是轰动了天上的众仙。
素以有些担心神君,听说那魔族正是被神君打伤逃出的,神君也为此受了伤。
她所有的忍耐与煎熬在听到这一消息的那瞬灰飞烟灭,她想见他,想知道他伤势如何,想陪在他身旁。
压抑了几百年的情绪终于爆发,她一路狂奔,却在神君府门前停了下来。
先前因为云锦,神君府的大门便再没有关上过。
素以提着裙角的手垂了下去。
她从没有这般的绝望过,神君在意的不是她,而她又在期望些什么。
那扇大开的门,她却始终没有踏进一步,而是缓缓转了身往回走。
云锦在院中嬉戏,邶懿受伤不轻,她却毫无担忧之情,只顾着自己玩乐。司平在屋里替邶懿疗伤,却是祁修,眼睁睁瞧着她转身离去。
云锦玩的正乐,一回眸发觉祁修出了神去,顺着他的目光瞧见外头的人,便连忙往那个方向去了。
祁修一顿,终是跟上。
云锦偷偷跟在素以后头回了百花司。
先前素以出府的时候在房子周围下了结界,但凡有人她进结界范围她都会知晓。
有人正接近此处,她一个激灵,倒是把夙清的事忘了给我干净,只是这回,却也来不及叫他藏起来了,来人已经到了门口。
素以回了身,原是云锦同祁修。
见她云锦的那刻,她本能的皱了眉头来。
神君受伤她却出现在此处?
她第一次发觉,那纯真无邪的笑容有些碍眼。
她明明可以陪在神君声旁,她明明可以得到神君全部的疼爱,为什么,为什么她却不珍惜这一切。
素以曾经那么渴望神君的关切,哪怕是一个眼神,可每一次,她等来的都是失望。
神君爱的是她云锦,她便主动退出,可这样的云锦,真的值得神君喜欢吗?
云锦素来喜爱素以,见了她总免不了粘着她。这一次,素以却微微错了身避开她的手。
云锦伸出的手僵了僵。就连祁修也是一顿,似是丝毫没有想到她会这样。
“对不起。”素以退了一步,却始终垂着眼眸。她终是不忍心看到那一张天真的面容上布满了失望。
素以走进了府中去,挥手将百花司的大门关了上去。
透过门扉间看见的,却是素以渐渐远去的背影。
祁修望着云锦,又望了望关上的门,终是皱了眉头。
另一边,神君府中。
司平撤了手来,邶懿抿了抿唇,却还是有一丝温热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流了下来。
“感觉如何?”
司平不咸不淡的问一句,看似不在意,皱着的眉头、与平时不同的语气却不似他面上的表情那般的轻松。
邶懿只是淡淡侧目,并未回答。
就是他不说,司平也知道,邶懿伤得不清,甚至,比跑掉的那个伤得还重些。
邶懿受伤自然是为了救云锦,可云锦她……
想到此处,司平转了转眼眸,眼中划过一抹情绪,转而望向邶懿,却是一句话也不曾说。
邶懿垂了垂目光,这个司平,似是有什么瞒着自己。
百花司
门外的人刚走,夙清便现了身来。
望着忽然出的那道身影,素以呆呆出了神去,她会避开云锦,这也是原因之一。
“怎么,出去一趟却连神君府的门都没进?”夙清这句可不是简单的疑问,语句中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素以低垂了眼眸,一语不发。
看来这个夙清真是个难缠的角色,这片刻她都做了些什么,他可是清楚的很。
“不若再去一趟?好叫他们发现你身上的魔气?
素以,你是真没脑子,还是单纯的不怕死?”
夙清望着那抹纤瘦的身影僵了一僵,终是满意的笑了出来。
“别忘了,你我如今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若出了什么意外,还得连累你那位高高在上的神君。”
素以又是一顿。
他知道,他知道自己喜欢神君。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点,不关夙清知道。祁修知道,司平知道,就连神君也知道,一开始便知道了。
只是她一直傻傻以为神君看不出她的心意而已。
可她表现的那般的明显,又能有几个不知道的呢,就连天上那些仙家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她却一直以为,自己是暗暗喜欢着神君没人知道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夙清神神秘秘,话只说了一半。
素以明白,她的沉默、她的妥协成功取悦了这位魔君。
“什么事?”素以淡淡的问。
“你可知,天界有件宝物,名叫凝魂灯。就在前几日,那凝魂灯被人摔了个粉碎。”
夙清说完这些,便又消失了去,留下若有所思的素以。
那时的素以却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图,亦不清楚凝魂灯被碎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就如她不明白夙清为何会对自己说出这一件事一般。
夙清在天庭藏了几日,百花司的门便关了几日,可有些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血腥之味可以掩盖,夙清那一身的魔气却掩盖不了,隐藏的再好,终还是逃不了被发觉的一天。
那日百花司的门被踹了开来,夙清却在众人到来之前逃遁而去,留下素以一人。
素以望着涌入院中的众人,眼中神情始终平静无波。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她没想到带领众人前来的,会是司平,还有,神君。
时隔多日,终于见了他。
见他好端端的,素以那颗担忧着的心终是落了下去。
当那些人架起她的双臂时,她就明白,自己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天帝震怒,她不但藏匿魔主,竟还放人离去。
她这百花司一职本就是天帝念在神君的面上特地赏封的,如今素以却是见他失望不已。
素以被架上了诛仙台,四跟铁锁锁住了手脚。
诛仙台的风那样的大,吹花了她的眼。
素以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这般的渺小。夙清不过是利用,他要的是活命,以神君做为威胁她的理由,她怎么会不知道。
司平的态度在一夜间转变,而她,对于神君来说,一直是个麻烦,同其他爱慕着他的女子一般的麻烦。
她想,这八百年,她一直是孤独的活着,本就是没有人在意的,如今又成了窝藏魔族的罪犯,就是死在这诛仙台上也是不会有人心疼的吧。
第一道天雷打下来,灼在她身上,身体某处如同被劈开一般,疼得她白了脸。
素以从不知道,自己的道行这般低微,便是一道天雷,都能要了她的命。整整八十一道,怕是没了活路。
还未待她喘口气,第二道天雷又落了下来,身体巨疼,眼前的众仙竟也模糊了去。
第三道,第四道……起先,她还会运起仙力多少护着自己,后来便是连这点仙力都使不出来。
天上的雷还在落,白日里并不是那般的耀眼,打在她身上却无比的疼,电流在身躯里乱窜,偶尔能闻见自己身上烧焦的味道。
“看着她,直到受满八十一道天雷为止。”天帝下了命令,甩袖离去。
这个素以真是叫人失望透顶。
素以恍恍惚惚睁开眼的时候,诛仙台前的众仙家已经全部散了去,唯有祁修还在原地站着。
司平亦是站了许久,终是先他一步离去,离去之际不忘警告他。
“祁修,你可要想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祁修回了眸去,眼中却满是阴冷。
素以不明白司平的话是什么意思,主人?祁修的主人难道不是神君?
神君没有来过诛仙台,打她被抓住之后,就没有见过神君。
素以闭了闭眼,静静承受着一道又一道的天雷。
而祁修,始终抱着怀中的剑,面无神情的看着她。
又是一道天雷,喉咙腥甜,终是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来。
祁修环在胸前的手松了一下,神情焦灼,而受着罚的素以自然是不曾瞧见的。
怀中的剑微微颤动,越来越剧烈,而被锁住的素以经受不住,晕了过去。
祁修终是忍耐不下,怀中的剑便在此时出了鞘飞到她头顶上空,以剑身挡下又一道天雷。
祁修回眸最后望她一眼,身形便化作了光,飞向那把银色的剑融入了剑中。
素以醒来时,惩罚已经结束,看守的二人松了锁在她腕上的铁锁,她双脚虚软受不住力跪坐了下去。
很长一段时间,她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心中莫名慌乱。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那八十一道天雷的,同样,她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受得住。
可她却活了下来。
她虽伤得很重却清楚,这些伤都是自己昏过去之前就已经留下的。
有人救了她替她挡下了天雷,怎么会,是谁?
一双锦白的鞋停在她面前,素以怔怔抬头,心中却一阵害怕。
她害怕听到,听到有人为了她,受了伤,甚至丢了性命。八十一道天雷她仅仅受了二十一道啊。
慌乱之间,撞进那一双眼眸中,果真瞧见司平眼里浓浓的怨恨。
不会的,不会的。
为她挡了天雷的人,只是受了伤对不对,司平只是气愤对不对?
可司平听不见她心里的期盼,怒火几乎烧尽了他的理智,他多想就这样一掌劈下去。
可她就算死一百次,也偿不了祁修的命。
司平别在背后的手紧紧握了拳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去伤她。
望着她眼里的空洞,司平只觉得讽刺。
别再背后的手终于松了松,在身侧虚空一抓,一把剑摔在了素以面前。
素以怎会认不出这把剑,三百年来日日瞧见祁修抱在怀里的。
可如今,这剑已成了废剑,失了灵气。剑柄焦黑,剑身霍了好多口子。
素以经不住摇了头。
不会的,不会的。
祁修呢,祁修他人呢,还活着对不对?
“你知不知,祁修死了。”
不要说,不要说。素以仍旧摇着头,不会的,祁修怎么会死呢,祁修那般冷漠的人,怎会为了她去挡天雷呢。
不会的,不会的,祁修还活着,他还活着的。
素以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步步,走的极缓,怀中抱着的人正是祁修的剑。
走了几步,越过了司平,却听见他道。
“站住。”
素以好似未闻,仍旧一步一步向前去。
司平见状心头的怒气更重,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素以手中的剑便从怀中飞离,落进司平手中。
剑虽受损,但始终是剑利器,伤了素以的手而她却恍若不知。
“你不配抱着他的剑。”
素以僵硬的转了身。
祁修会在蹲在墙角偷偷望着神君的时候忽然冒出来,几乎每次都将她吓得险些往地面扑过去。
祁修总爱靠着柱子,有时会坐在廊下,靠着柱子假寐,素以曾经想过捉弄他,却总能被他捉住。实在烦了,也会瞪她一眼。
祁修不像司平那般,总是沉默不语,可就是这样沉默的祁修,却叫上她去喝酒,却替她挡下了整整六十道天雷。
素以忽而轻轻一笑,眼中的神情空洞而凌乱。
司平执了剑抵在她颈脖间,却未打她脸上瞧见丝毫的慌乱。
“你知不知道,祁修是剑灵,他若是死了,便是真的烟消云散,是救不回来的。”
“剑灵?”素以喃喃,面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不错,祁修便是这把残月剑的剑灵。你可知,这把残月是谁的剑?”
天微,残月。她怎会不知道呢,天庭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啊,一千七百年前为天庭战死的那位战神天微。
那个为了救神君灰飞烟灭的战神天微。
残月割开了她的皮肤,流出了血,染红了她身上早就血迹斑斑的衣裳。
素以似乎感觉不到疼,僵硬着,转了身去,一步一步,脚步蹒跚。
邶懿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残月已毁沾了血迹,而素以垂下的指间正一滴滴淌着血,在身后留下一道血迹。
素以就这般双目空洞的打他身旁走过去,好似并未瞧见他一般。
邶懿皱了皱眉头,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许久。
素以处理掉一身的血迹,换了一件衣裳,火红的衣裙灼灼耀眼。
她开了房门来,院里的百花齐齐绽放,空无一人的庭院中竟隐约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
一道微风吹过,院子里的花随着风儿摆了摆,好似在点头回应。
素以关了门,走至庭院中间,忍不住回眸瞧了瞧。
祁修死了,对云锦的看守便出了漏洞,一个疏忽,就连云锦也出了意外。
有人亲眼瞧见素以凝了仙力,一掌打散了云锦的元神。
当司平带着一群人怒气冲冲的闯进了百花司去时,才发觉素以并不在府中,整整一日搜便了天庭也没能寻见她的踪迹。
云锦受了伤,素以便失了踪,于是所有人都知道,是她,百花司素以受私心蛊惑,出于嫉妒,打伤云锦之后逃遁而去。
凝魂灯已碎,这世上在可以没有凝聚仙魂的法器。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救得了云锦。
偏偏在这关键时刻,邶懿因为伤势过重陷入昏睡。
司平急昏了头,未曾料到邶懿此刻昏睡的真正原由。
再次跟那位魔主交手,而打撒云锦元神的真正元凶正是那位魔君。
此刻司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素以,叫她生不如死,害死了祁修不说,还想杀了云锦,何止歹毒,这样的人,就不该存于这世间。
念在她逃过一劫的份上,本打算就此放过她的。毕竟如今的素以虽是执念所化却也有了自己的心性,已不仅仅只是天微的一部分。
可此刻的云锦,无情无爱。所以他才会趁着先前那个机会,打算至她于死地。还他一个真正完整的天微,有情有意的天微。
最初发现夙清藏匿在百花司府的,正是他。
他亦是无意中撞见的。
那日司平喝了些酒,兴致正好,欲找个人聊聊天。本想悄悄进了百花司去,吓她一下,不曾料到却在里头瞧见了魔主夙清。
虽然不知他用了什么发子,身上魔气全无,可这并不妨碍司平认出他来。
就是化成灰司平也认得出他来。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素以被锁在诛仙台上受罚一事,祁修为了救她甚至丢了性命。
司平发誓,他一定要找出素以来,叫她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五日
瞿天境的入口处,打素以失踪那日起便时常能听见打天境里头隐隐传来的,孩童般清脆的笑声。
岚惴在此守候多年从不曾出现这般的状况,每每仔细去听那声音便又消失了去,他也曾进了瞿天境探查过,可里头确实空无一人。
那笑声再次消失了去,过了片刻,岚惴忽然想起什么,半信半疑的进了天境里头。
岚惴无声无息的走进天境深处,终于在一处山丘下瞧见了蹲在仙草中的素以。
素以见他进来,忽然站起身来,用尽了全力朝着岚惴攻过去,直逼得他后退一步。
素以趁着这个空档,反手捏过一个莲花收印,结出一个结界,将人挡在了外面。
岚惴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挡在了结界外,知事情不秒,立刻朝着出口去了。
素以自然知道他是搬救兵去了,可结魂草刚刚结出的果实尚未成熟。
她抽了腰间的匕首,眼中闪着坚定的目光,划破掌心。
一滴血落在结魂草的叶脉上便迅速被吸收了个干净,结出的果实闪出了柔和的红色光芒。
血俞滴俞多,那果实发出的光便俞未强烈,直至红光褪去,那果实便只剩了一个灯笼状的外壳,里头的红果隐约可见。
瞧见这一幕,素以终于笑了出了,手中的匕首再次划了下去,鲜血直涌。
她伸出手一颗一颗的喂养着这一片结魂草。
手上的伤不断增加。起先那些旧伤还会自动愈合,可时间久了,旧伤之上又添心伤,愈合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掌心的伤没有愈合,她便在手臂上划出了口子,当这一片结魂草几乎都结出成熟的果实时,她光洁的手臂上已是伤痕累累。
天帝率这众位仙家怒气冲冲的进了瞿天境,见到素以的时候,这才瞧见,这天境里的被她伐了个干净,漂浮在空中,闪着微弱的光。
岚惴蓄了些仙力才碎开素以布下的结界。
素以见状,不由加快了手中的速度,漂浮在半空的转着圈,所有闪着微光的结魂草渐渐聚拢。
岚惴一掌打过去,素以却连躲都不曾躲,生生挨了一掌,吐了鲜血,手中的仙力却不敢松懈半分。
岚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着,她这般不怕死的站着,倒是让人下不来杀手。
天帝盯着那片被伐下的结魂草,半响,终是想起了什么,顿了一顿。
司平自然是想要素以的性命,既然岚惴下不去手,那他来就是。
才踏出半步,却被前头的人伸手看了下了。
天帝不曾回眸甚至未曾移了目光。拦下司平之后便没了下文。
岚惴观察了片刻,正欲动手。
“慢着,朕倒要瞧瞧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岚惴闻言收了手来,退回原处。
司平见状却上前一步,眸中带了杀意,却是没有办法违背天帝的命令。
老君站在司平后头,垂了眼眸,若有所思,一下又一下的抚着白花花的胡子。
结魂草一千年多年才结果,而结出的果实至少需要三百年才能成熟。
上一次结果,是九百年前,算算时间,却是有些不对。
难道……
老君抚着胡子的手停了下来,这丫头难道是用自己血喂养这些结魂草?
老君无声的摇了摇头,在心里暗叹,孽缘啊孽缘。
可不,那丫头手上满是伤口,腰间挂着的却是那把叫做噬仙的魔刀,被噬仙所伤,伤口的愈合速度便会降低。
果真是用血喂养了结魂草的。
这些结魂草怎么说也有百来株,那丫头,究竟是放了多少的血才……
“唉!”
老君不由叹了口气。天帝闻声动了动眼眸,眼眸微深。
邶懿睡了五日这才转醒。
漓洛上仙见他醒来,连忙扑过去,告知他这几日天庭里发生的事情。
正念叨,就忽然说起了瞿天境。
“没想到这瞿天境的入口竟藏就在百花司旁边,听说那里头有不少稀世好药,可惜了,结魂草是九百年前结的果实,不然云锦说不住还有救的。”
“啊对了,提起结魂草,听说那个新晋的百花司偷偷闯进了瞿天境,据说里头的结魂草都被她伐了个干净,真是狠心。她就是不伐那结魂草,也救不了云锦的。”
邶懿挣扎着下床的动作却是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