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五年冬,皇上龙体大好,正逢冬祭,视为吉兆。
天祀殿外,已然严肃认真,兵部府卫分立两侧,将整个天祀殿与外界阻隔,气势惊人。
天祀殿外士庶男女将四周围得密密麻麻,手捧祭品,无非贵者用金玉三牲,贱者奉野菜米饭,也算是祭神还愿。
三层丘坛已然火光明明,丘坛四周绕以红色宫墙,上饰绿色琉璃瓦,分四门,北曰成贞,东曰泰元,西曰广利,南曰昭亨,却有元、亨、利、贞之意,祈求万物生长繁茂亨通天地阴阳相合,以使万物能够正固而持久。
妙弋站立丘坛之中,不同与之前的绯色,今日的她一袭红黑相间的祭服着体,面上的面具亦换了彩色,而芷寻等另一位中士站至她身后,立于中央丘坛中央,手奉玉圭、念祝词。
各级巫女亦奉祼器,奉三牲奉六尊六彝,奉五几、五席,典瑞奉玉瑞,玉器等,皆如其仪。
斋宫鸣太和钟声响彻整个天祀殿,百官早已奉在原地,皇上亦起驾前往丘坛,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
姬弘智一步一步踏上丘坛,一袭黑金锦绣五爪龙纹冕服着体,面色虽不太好,却是天子才有的气势,一步一步,异常坚定。
姬弘智手捧玉帛,却也道:“吾等衣昷岄服章,法始祖规制,以祀昊天。祈国家昌盛,万民安康,社会和谐,天下大同,望我昷岄数千载之人文荣光,扬於万邦……”
姬弘智念着祭祀文,鼓乐声起,文武各六十四名舞士却也一步步于台边拾阶而上,站于各自的位子,跳着祭祀之舞。
妙弋目成绯色,如此隆重的场合,却也未见她紧张半分,抬眸看了看天色,却也道:“燔柴迎帝神。”
“迎帝神,乐奏始平之章。”
话刚完,却也见司香官奉香盒,姬弘智由中阶升坛,诣上帝位香炉前立,一旁引官奏跪,姬弘智跪,百官皆跪,奏上香。
之下,百官亦各有所思,皇上明明病情不轻,如今却可亲自主持祭祀,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对这结果最为意外的,便是姬云辄了,明明做好一切准备,却功亏一篑,而父皇的举动到也让他意外,明明百官谏言,他却始终未选自己,更为奇怪的,从未参与过祭祀的人,今日却也来了。
“这天祀殿内,到少看到九弟的身影。”
姬云翊一袭黑衫,却也是亲王的祭祀服饰,只是腰际却配有一方玄色腰带,上缀幽冥绿石,像地狱之源的鬼眼,泛着诡异地油光,盯得人毛骨悚然。
姬云翊不着明黄之衣,倒是少见,可不管是至尊的黄,幽深的黑,却都能完全驾驭。
勾起凉薄一笑,姬云翊并未看他,他目不斜视,目光却也落在祭坛中央那抹纤瘦的身影之上,口气寡淡:“不想七哥竟会对本王如此挂心,连本王去了何处,没去何处都能知晓的如此清楚。”
姬云辄神色微变,语调慢下三分,可碍于场面,神情到未显露。“九弟说笑,这昷岄之上,谁又不知你从不进祭祀重地。”
“不进不代表不能进,七哥觉得很气怪吗?”姬云翊眼风轻轻,似有若无的瞥了他一眼,嘴角的嗤笑却极为明显。
“你!”姬云辄神色微僵,虽早知这位弟弟性情乖张,未成想到了这个时候,他都还学不乖。
拂袖,却也不再言语。
而丘坛之上,却也到了行终献礼的时候,磬声再起,妙弋站至中央,手中的玉帛并未放下,而两名中士却也缓缓退下,奏乐之声亦响起。
此时文武各六十四名舞工齐声歌舞。
“秋兰兮蘼芜,罗生兮堂下。绿叶兮素华,芳菲菲兮袭予。夫人自有兮美子,荪何以兮愁苦?”
而话音刚落,却也见高台之上的女子忽然旋转,轻舞。
青丝墨染,彩襟飘逸,若仙若灵,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心中无不震惊。
司巫领舞无可厚非,祭祀之舞他们亦不是未见过,可能将祭祀之舞跳到如此地步的,却也仅此一人。
而伴随着乐声,女子的舞步巧妙的变化着,相辅相成,好不动人。
旋转之间,她显然捉到了这一道复杂的视线,抬眸间,却也不自觉的顺着它一路寻去,等看到台上之人时,绯色的瞳孔亦不由一缩,是他。
四目相对,姬云翊并不会错过她的视线,只是越是看着,眼底却越泛出浓郁窒息的墨黑来,让他再难看透。
妙弋忽收回视线,时而轻舒云手,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祭祀还在进行,却也进了尾声。“奉祝、帛、馔,恭送燎位。”
话毕,百官皆跪,奉香者却也依次送往燎炉。
“望燎,乐奏太平之章。”镈钟鸣,姬弘智登望燎位。
而坛上的女子身姿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悠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全部人如同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漂亮的颜色,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百官望燎,却不知是在祭天,还是望她。
姬弘智神色亦有些复杂,这女子不已真面目示人,身上的气息给人却又如天外之物,触碰不及。
乐止,击特磬,奏敔。
姬弘智更衣完毕,便也架辇回宫,百官亦退至。
永熙二十五年冬,着清宁公主赴坔桑和亲,结两国之好,司空府三小姐温婉贤淑,赐于翊王为侧妃,择吉日本月廿奉旨完婚。
两道旨意同时颁布,到叫不少人吃惊,翊王曾在大殿上请旨,心仪步府小姐,可这和雅公主亦是言名点姓,未曾想皇上竟真的未赐下这桩婚事,硬是让公主嫁了出去。
坔桑使臣虽有不愿,可却无可奈何,毕竟这和亲是缓兵之计,既然目的达到,又何必在年关再去计较。
倒是步府和翊王府联姻却让朝堂之上的人再次紧了几分,如今虽然曳家势力还在,可皇位却是投注,是对是错却是生死攸关,如今曳家再无可支持的人,他们虽不想与曳家反目,但却也再为摆明态度。
而辄王的声势亦摆在那,皇上却忽然扶了个翊王,到底是何意。
而心思最复杂的,却也是歩闫修了。
书房内,歩闫修亦踱步来回走着,之前无故受伤,醒来时,琉璃石却丢了,而最主要的,却是在此之前的事他却丝毫想不起来。
究竟是何人所为,竟能如此清楚琉璃石在他手中,且留下了他的性命,而皇上忽然下旨,又是因何。
歩闫修不曾停下脚步,只觉越渐烦闷。
而就在此时,书房的门却被人推开,来人年纪不大,神情却是着急,甚至都望了行礼。“父亲。”
歩闫修本就烦闷,却不想书房内竟还有人敢闯进来,刚想发火,却在看见来人时,火气亦消了些。“如此不懂规矩,成何体统。”
“父亲,外面传的都是真的吗?皇上真的赐旨了?”步舞雩面色依然错愕,今日她偷偷出府,旨意来时并不在府中,而回来的时候,这一消息却在姜水城传遍。
歩闫修微微蹙眉,这才想到今日整个府中都未看到她。“你今日去了何处?”
他还真未关注她,只是身为步府之女,怎可随意外出、
“今日……今日姨娘生病,舞雩……舞雩偷偷出去给她拿药了,请父亲责罚。”说完却也跪在地上。
按例,姨娘请大夫是要经过正房同意的,可似想到什么,歩闫修却也未在多说,只道:“罢了,你起来吧!”
舞雩不敢抬头,却也缓缓站起身。
“你认识翊王?”若未记错,是翊王主动提及的她,如此说来,他们之前便有交情?
舞雩淡淡点头,这皇城之中又有谁不曾认识翊王,之前碰巧遇上翊王回京,却也从那容颜上移不开眼,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男子,亦不会再有如此男子。
“如今皇上已然赐婚,这几日不可妄动,你的母亲会替你打点一切,知道吗?”歩闫修眼眸越渐复杂,带着几分疑惑,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吗?
“可是……”可是为什么是自己。
可话还未说完,便也被歩闫修打断。“行了,你是庶出,虽只得侧妃名分,但翊王绝不会亏待与你,这些人你亦受了不少委屈,为父自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舞雩看着他,身在豪门府邸,她又怎不知这其中的关系,姻缘不过是巩固他们权利的纽带,从未对自己上过心的父亲,如今却会学会关心,却亦不过是被那权利所引导,而这,亦是她的命运,挣脱不了。
“舞雩……明白了。”她虽对翊王心生仰慕,可却未有想象中的开心,却不知是为何。
“皇上赐婚,已是隆恩浩荡,你亦是翊王府的侧妃,却勿忘了,时常回府走动,步家,始终是你的家,你的姨娘亦会因你而过的更好。”妍儿已死,若这女儿争气的话,却也有的一挣。
舞雩一顿,久久,却也低声道:“舞雩……明白。”
“婚期在五日之后,时间虽仓储了些,你还需好好准备,先下去吧!”
“舞雩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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