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目标地在黑暗中爬行,显然有种无穷无尽的感觉,这段时间也最是难熬。如果可以回头,或许这段距离根本就不算远,许多人都有这方面的经验,去路总是茫然。这样想着的冷然,忽然就触到了地道的另一端,似乎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硬实地堵住了去路。
这后头人应该不会这般无聊吧,如果只是躲上一阵的话,绝对不会让冷然去做这么原始的动作。对于习惯直立行走的人类来说,这显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况且还有一身的湿漉漉。
一股迫切的舒展筋骨的欲望,让冷然很快察觉到岩石的周边其实并不密实,有几处极不规则的小洞,甚至还在漏着一股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另一面或许别有洞天?
果然,渐渐挨近过来的芳香,迅速地拍了拍地道左侧的一块石头,堵住去路的岩石此时更像一道闸门,倏地就把这个悬念拉开。
虽然还是黑咕隆咚的,但冷然明显感觉到开阔的滋味,接下去似乎有一条康庄大道在等着他。事实上也果真如此,马上便有一个相当贴近的声音吹到脸上:“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冷然呆了呆,不禁问道:“去哪?”陌生人随口便说:“回客栈吧,先把你这身湿衣服换掉,不然会生病。”说完,就钻了出去。
“你是……老板娘吗?”准备也钻出去的冷然脱口而出。前面人微微震了震,转过身来说:“怎么?你也知道老板娘?”
“我们见过面的,而且不止一次,难道你不记得了?”冷然诧异地停滞不前。
“哦,你是说客栈里的老板娘吗?”省悟过来的对面马上换了一种口气说,“嗯,是的,我们是见过面,还不止一次。”她玩味后面的句子,声音变成了呢喃。
这有区别吗?冷然默默地留意着她的前半句话,更加纳闷了,一时间愣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黑暗中,陌生人终于长叹一声说:“许多事情一言难尽,知道越多也未必是件好事情,还是边走吧。”说着,她竟伸出手来牵起了冷然。
这一刻,彼此的手心似乎都在散发着热流。冷然更是觉得有一股电流通过全身,但只一会的功夫,倏然便消失。随即,他内心涌出一阵莫名的惊诧,分明就是一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为什么可以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等到直起身,伫足不动的冷然轻轻地挣脱她,固执地抛出一个相当敏感的问题:“你为什么带我来这儿?不怕泄露了你的秘密?”
陌生人又是一声叹息,良久才说:“也许你不信,假如这个世上还有让我信任的人,那也只能是你。所以对你,我根本就不需要保留秘密。”说完,她径自摸黑向前。
忽然,周围就昏黄起来,一条笔直的望不到两头的隧道映入眼帘,冷然这才去打量光源。差不多十步一盏的壁灯,估计是功率很小的白炽灯,投射出来的也就只能是光晕。
光晕中,黑衣人缓缓转身,可以把它想象成慢动作,先是软玉的小嘴……玲珑的小鼻……两只乌亮的含着一汪晶莹的大眼睛,最后成就一张难以描绘其风韵的鹅蛋脸。
冷然一阵头晕目眩,瞳孔扩大到平日里的两倍,身体再也把持不住,瘫软在地。黑衣人没料到不止一次见过面后的重逢,成了现下的状况。一贯沉静的她也不由得手足无措,抢前过来。
就在她俯身下来的时候,反被冷然捉了个正着。稍稍恢复心志的他哪里还肯放过这样一个面对面的机会,惧意顿然全消,顺势就挺身而起,抓紧两只软玉般的手腕,沉声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诡异女子只是愕然,一付绝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的样子,这让冷然更觉愤怒,盯住她的双眼几乎就要喷出火焰,扯高嗓门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我素未谋面,无怨无仇,为什么要纠缠不清?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偷走了那许多的容颜,为什么要这般的残酷?”
冷然又提又拽,她的双脚几乎离地,一时间所有的忿怒终于找到缺口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只管冲我来,凭什么要牵扯到无辜。你有恶魔的欲念,非得看到鲜血淋淋,别人的容颜尽失,你才有快感,是吗?那么,好吧,我这条命你此刻便可拿去,只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放过薛晓桐吧,不要再有死人了。”
他几乎到了哀求的份儿,眼里一片潮湿。对面只是沉默,竟露出哀怜的目光。他也不知道接下去要做些什么,骤然积聚的力量倏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手里一点劲力都使不上来,踉跄两步,完全颓然。
“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她怕冷然再次跌倒,挨近前去,“怎么?你认得这张脸吗?发生什么事了?”
他却很自然地后退,面对这么一个深不可测的诡异女子,换谁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扑了个空,却做足一个搀扶的姿势,奇怪地喊了声:“孩子……”
更为奇怪的还在后头,忽然顿悟的她伸手一抹,整张脸就变了样,赫然便是客栈里的老板娘。她却远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像戏台上的“变脸”,一层一层的变幻,一会是小伙,一会是老头,一会又变作大姑娘,当然也有老太婆,各具情态,唯妙唯肖。
冷然哪曾见过这等阵势,早已眼花缭乱,呆若木鸡,却听老太婆说:“这些都不是我,都是从死人脸上剥下来的人皮面具。所以,你可能认错人了。”说话间又是一变,变作了一个成熟的女子。
她的年纪具体分辨不出,只在口角眉目间的微笑,风度中已经带有一种迟暮佳人的调子,不能说是十分美丽,但气派又大方又尊贵。
冷然暗忖这方估计才是真身,便见她也自我坦承道:“这才是真正的我。”跟着叹了一口气,又说:“算算日子,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十年里,你是唯一见过我这付面容的人。”
她说了不止一次的唯一,难道真的与冷然有什么渊源吗?冷然却是唯有苦笑,怎么想也想不出有过和这样女子邂逅的经历。但她的确把他当作了最亲密的人,笼罩在她身上的神秘也在慢慢地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