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女友姜梨失踪的同一天,九岁的蔓蔓死了,死相凄惨而恐怖。
蔓蔓被穿了一身用红色粗布做的衣服,两只手和两只脚都被红绳拴着,双手被红绳吊在房梁上,脚光着,没有穿鞋子,双脚上的红绳被用钉子钉在墙上的砖缝里,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而左脚上还坠着一个铜墨斗。
由于铜墨斗的拉扯,蔓蔓吊在半空中的身体歪歪斜斜,而她的脑袋低垂,脸已经成了淡紫色,嘴张着,舌头伸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扼她的喉咙,而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覆盖了大半的面颊……
这,这,这不就是新闻里“重庆红衣男孩”的死法么?有些恐怖小说也写到了这个新闻,写到了这种死法,基本上,死的全是小孩。这是怎么一回事,蔓蔓怎么会摊上这种事?
我、柏昭和景寒林都不忍心看蔓蔓死去的惨相,一个个转过头去,唯有西岳华不动神色,面朝着蔓蔓的尸体,仿佛在研究什么,他戴着墨镜,我们谁也看不清他的眼睛,他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
蔓蔓的妈妈雪柯已经晕死过去,被扶到了床上,而铁师娘满脸悲戚之色,愣愣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一眼不眨地盯着坠在蔓蔓脚上的铜墨斗。蔓蔓的身体早已冰凉,柏昭打电话报警,我和景寒林打算割断绳子,把蔓蔓放下来,西岳华大喊一声:“不可!”
我们全都愣住了。
出事的那一天,是我的生日,我二十六岁的生日。那天一过,我范棱在这个世界上就活了整整二十六年了。
我的好朋友柏昭和景寒林定了一桌饭菜,并定做了生日蛋糕,准备大肆庆祝一番。景寒林是个富二代,而柏昭是个著名的摄影师,他们有钱折腾,我也没有反对,我只为找不着姜梨而焦虑。
从头天晚上开始,姜梨的电话就怎么也打不通,我辗转联系到她的一些熟人、朋友、同事及以前合作过的经纪公司,都说没见过她。姜梨是一个模特,但有时有活,有时没活,收入很不稳定,就是被人称为“小野模”的那种人。我们在一起一年了,虽然她的工作充满了诱惑,而我的工作又及其枯燥,但我们的感情还算稳定,因为她并不像一般野模那样贪慕虚荣,有钱了她就大手大脚地花,没钱了她也能过。柏昭常常讥笑我,说我就是贪图姜梨火辣的身材,贪图她的大胸,而景寒林总说我是老牛吃嫩草,因为姜梨还不到十九岁。
那天,我四处找姜梨的下落,找了一整天,后来下雨了,雨越来越大,景寒林和柏昭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我说了地址,没多久,一辆商务车就停在了我躲雨的地方。上车后,我发现车里除了柏昭和景寒林,还有一个专门开车的司机,三十多岁,带着墨镜,脸型瘦削,不苟言笑。我说:“阿寒,你都有专职司机啦?”
景寒林诡秘地一笑,说:“跟我老爹借的车和司机,你知道的,我不会开车!”柏昭说:“是啊!考了五次,都拿不到驾照的人!”
景寒林白了他一眼,说:“骚昭,再说小心我一脚把你踢下车!”
作为一个富二代,景寒林不会开车,总被柏昭嘲笑,而惯于给人起外号的柏昭,却被她给起了“骚昭”“阿骚”“白骚”等外号,因为柏昭每次看见美女,都会显出一副骚情的样子。柏昭说:“你踢我试试,前面那个帅哥可不答应,他才是司机,这车现在由他掌控!”
柏昭说的是戴墨镜的司机,我们一路说笑,那司机却专心开车,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景寒林说:“我还没介绍呢!他叫西岳华,你们可不要把他当成司机,他虽然被我叫来开车,但他可不简单!”
柏昭说:“咋不简单,说来听听!”景寒林说:“说了你也不信,也许以后你有机会知道!”
柏昭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他的数码相机,从后方照了一张相,我凑近柏昭,发现那张照片的角度不错,是那个叫西岳华的人的侧影,看起来很酷的一张照片。我正在和柏昭欣赏那张照片,西岳华却冷冷地说:“把我的照片删了!”
柏昭和我面面相觑,景寒林说:“阿骚,把照片删了吧!西岳华一向不爱照相,在哪里都不留照片的!”
柏昭耸了耸肩,很没面子的样子,但他一向脸皮厚,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他删除了照片,很骚情地拨了拨他的头发。一向时尚的他,这天留了一个莫西干头,最上面的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其余头发的颜色则是葡萄紫。他喜欢在头发上做文章,一段时间不见,他就换个新发型,上个新颜色。
柏昭面向我,说:“愣神,你说,景寒林现在是不是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里呀?”
我“啊”了一声,不明白柏昭是什么意思。“愣神”是柏昭给我起的外号,而景寒林叫我“愣愣”,姜梨叫我“愣子”,因为我常常不由自主地发愣发呆,他们都知道我这个习惯。
“她是富二代,有专职司机,还和我们混在一起,是不是不合适呀?她是不是该找个门当户对的一起混,愣神,你说是不?”
柏昭看我不明白,把他的话解释了一番。我还没说话,景寒林的粉拳就捶在了柏昭的背上,她一脸嗔怒,说:“白骚,你成心找抽是不是?”
然后,她面对我,说:“愣愣,你说我要不要一脚把他踹下车?”
我正要回答,电话响了,是铁师娘的电话。铁师娘在电话里就说了一句话:“蔓蔓死了,快来!”
铁师娘的声音非常大,车里的人都听见了。西岳华一脚油门,车子在雨中飞速驰行,出了市区,上高速,下高速,一个小时后,到了铁师娘居住的村子。进了院子,在堂屋门前,我们就看见了吊在房梁上,已经死去多时的蔓蔓。
西岳华喊了一句“不可”之后,我们都看着他。他说:“这是‘魅妃蛇妾之局’,千万要按照拆局之术来放下孩子,否则孩子死不安稳,要么变成魅妃,要么变成蛇妾!”
景寒林和柏昭一脸茫然,铁师娘皱着眉头,而我心中一动。景寒林和柏昭当然不知道西岳华在说什么,铁师娘也许知道一些,但也绝不会知道太多,而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的养父兼老师范枕天留下的那本书《隐山墟》,那上面正好记载了西岳华所说到的“魅妃蛇妾之局”。
我的养父范枕天七年之前被老朋友叫去喝酒,然后就和老朋友一起不见了,七年来,铁师娘一直隐居在乡下老宅,期盼有一天他能够回来,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事。我正在发呆,听见景寒林说话了。她说:“‘魅妃蛇妾之局’到底是什么?”
西岳华还在盯着蔓蔓的尸体,没有回答她。于是,我说:“所谓‘魅妃蛇妾之局’,是指将两个孩子,就是童男童女,以特定方式处死,然后布成局,在午夜十二点的以前,两个孩子就会复活!”柏昭惊讶地说:“复活?”
我说:“也不能说是复活,虽然他们到时候会活过来,但却已不是原来的他们。他们会变成两个妖怪,一个叫魅妃,一个叫蛇妾。这两个妖怪总是成双成对地出现,所以也可以看成是一个怪物,或者怪物组合!”
铁师娘痛苦地说了一句:“真没想到,这种害人之术还存在于世上!”
景寒林说:“原来是一种邪术,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警察怎么还不来?”
窗外,伴随着隆隆的雷声,雨越下越大,大风呼啸,树木疯狂摇曳。柏昭又打了个电话,打完之后,说:“警察来不了了,路被大雨冲断了,车过不来!”
我气得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而柏昭好像非常害怕,说:“那魅妃和蛇妾这两个妖怪,会不会吃人?”
西岳华的眼睛还是盯着蔓蔓的尸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们说话。他说:“魅妃和蛇妾,只是两个小妖,它们的复活,是为了给一个更大的怪物引路!”
柏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地说:“还有一个更大的怪物?”
我说:“你是说,是耻牛?”
西岳华点点头。柏昭大喊:“牛?难道是牛头怪?”
景寒林说:“白痴,牛头怪是西方的怪物!再说,名叫耻牛,就一定是牛么?”
我说:“阿寒说得对!那怪物,名叫耻牛,但却不一定是牛!”
柏昭说:“那到底是什么?”
我一时语塞。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怪物长什么样子。《隐山墟》里记录了一种叫“耻牛”的怪物,它每次杀了人,都会感觉到很羞耻,不断地以头撞墙以示忏悔。但很不巧,画那头怪物的那张纸被撕掉了,我也不知道那怪物的长相。我看看西岳华,他说:“我只是听说过,也不知道那家伙长什么样子!”
柏昭说:“我咋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伸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然后嘴里喊着“疼”,又说:“那我们现在咋办?”
景寒林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们不是说有两个小怪物么?那就是说得有两个小孩被害,还有个男孩,对不对?”
在景寒林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我也想到了,而西岳华转过身,凝视着我们,我们看不见他墨镜后面的表情,但似乎他也想到了什么。他说:“怕是来不及了!”
我正要问“什么来不及了”,然后就听见了哭声。那是铁师娘家邻居大姐的哭声,她家有一个十岁的男孩,名叫“冬冬”。我忽然明白西岳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我飞奔出屋,景寒林跟在我身后跑了出来。我们冒雨跑进冬冬家,一院子,就看见了冬冬,他躺在堂屋的地上,他妈妈正抱着他哭。进到他家屋子,我们更是看清了所有情况,冬冬的死法和蔓蔓的死法几乎一模一样。
冬冬也穿着一身红衣,光着脚,手腕和脚腕上也都拴着绳子,所不同的是,冬冬已经被他妈妈从房梁上放下来,放在了地上,而铜墨斗被扔在了墙角。冬冬的妈妈大声哭着,看见我和景寒林,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说:“谁害我们呀?我们孤儿寡母的,招谁惹谁了呀,这么害我们?”
冬冬的爸爸几年前出车祸死了,冬冬和他妈妈相依为命,没想到却遇到了这等悲惨之事。蔓蔓死去之后,我一直强忍着悲痛,这时候,听见冬冬妈妈的哭声,我的心被抽紧,情绪一下子崩溃了。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朝着门外的雨水大喊大叫,但却不知道去诅咒谁,只是一遍遍地喊:“混蛋!混蛋!混蛋!”
景寒林也眼泪汪汪的,她走过来,抱着了我,我抱着她,哭泣不止,完全不像一个男人。天已经黑了,院子里,雷声大作,而闪电一道一道,将院子照得如同幽冥之界。
蔓蔓是铁师娘和我养父范枕天的外孙女,是雪柯的女儿,而雪柯是铁师娘和我养父唯一的亲生女儿。大我八岁的雪柯待我如同亲弟弟,从小对我就很爱护,从我三岁进入范家以来,我一直把雪柯当作我的亲姐姐。自从养父失踪之后,我上学的所有费用都是雪柯出的,她没一点怨言,说只希望我成才。没想到,这种悲惨之事,竟会落到她的头上。雪柯的婚姻本来就很不幸,她和蔓蔓的爸爸离了婚,两年来,一直和铁师娘住在一起,蔓蔓也跟着她,我有空的时候,会回村子看看她们,蔓蔓特别喜欢我,每次都缠着我和她一起玩。
那么伶俐可爱的小女孩,竟被如此害死,我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凶手,找到那个用邪术害人的人。
我和景寒林抱在一起,正在想着往事,冬冬的妈妈大叫一声,我和景寒林同时回过头去。冬冬的妈妈东张西望,嘴里说:“冬冬呢?冬冬哪儿去了?”
我和景寒林也发现冬冬的尸体不见了,我们面面相觑,不好的预感让我和景寒林一起颤抖起来。景寒林说:“不好了!看来你们说的事情是真的,魅妃蛇妾要复活了!”
我说:“我们赶紧去铁师娘那边,说不定西岳华有办法!”
景寒林去拉冬冬的妈妈,冬冬的妈妈却一个劲地喊着要她家冬冬。我站起来,准备找个手电,一会儿出去,夜里太黑,雨又大,怕出意外。我刚走到壁橱前,屋子里的灯泡“啪”地一声炸了,屋子顿时陷进了黑暗之中。
景寒林大喊:“愣愣,快过来,我们别分开!”
我答应着她,准备跑过去,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了。我试图站起来,有人伸出手拉了我一把,那手柔若无骨。我站起来,身子却倒了一下,然后倒进了那个拉我的人怀里。那是个女人,她的胸很大,而且能感觉出来穿的胸衣很低,我的脸挨在那胸上,心一阵跳。我感觉,那是个年轻女人的身体,绝不会是冬冬妈妈的,我想,那一定是景寒林。我说:“阿寒,你的胸也不小嘛!”
景寒林平时总被我和柏昭嘲笑胸小,而景寒林总鄙视我们喜欢胸大无脑的女孩,尤其是我和姜梨在一起之后,景寒林更是抓住一切机会打击我,说我口味重,就喜欢乳牛。
景寒林却没有回应我,她没有说话。我有些纳闷,正要问,她却将嘴唇压在了我的嘴唇上,同时引导我的手伸进她的衣服,滑向她的乳房。我心中惊讶,但脑子却一阵眩晕,不由自主跟随着她,她把我抱得越来越紧,我都快窒息了。
正在我的意识陷入昏沉之际,我的身上挨了一拳,同时听见景寒林的声音:“愣愣,你又犯什么愣呢,叫你半天也不答应!”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怀抱我的女人也不见了,我发现自己紧紧地抱着壁橱。在黑暗中,景寒林没看见我的行为,避免了她的嘲笑。我心想,好险,一定是魅妃蛇妾搞的鬼,差点中了招,不知道引诱我的是魅妃还是蛇妾。
我说:“冬冬妈妈呢?”
景寒林说:“昏过去了,你背着她,我们去铁师娘那边,这里不安全!”
我摸索着背起冬冬妈妈,正要出屋子,冬冬家的大门响了起来。景寒林说:“你进门时把大门关了?”
我说“我没有”,同时想到,也许是魅妃蛇妾关的门。大门“咚咚”地响个不停,声音越来越大,我心里发虚,而景寒林也不由自主地靠到了我的身旁。她声音怯怯地说:“难道是耻牛?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