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情长,忘却朝夕。
沈汀年不像小姑娘那样畏热,生了濮阳望霓后,身体调养了一年了才勉强恢复了七七八八。
住进云蒙山之后终于又允许濮阳绪碰她,每个女人对自己的身体要求都非常的高,沈汀年更是比旁人还要苛刻,状态不好的样子死死地捂着藏着,不让濮阳绪看到。
这一年里偷偷跟着虞司药练身体,才把一坨肉皮的小腹练回来最初的细致紧绷……
用虞司药的话说,她还好年轻,能捡回来,很多人生了一个孩子就回不去了,她可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而且沈汀年生湛哥儿的年纪也是最好的时候,二十出头身子骨长结实了,若早几年是十五六岁的时候,大概要吃更多的苦头。
沈汀年也觉得上天偏爱了,她生湛哥儿毫不费力,生濮阳望霓时正好三十岁,若不是虞司药给她接生,她都怕自己没有勇气躺进去产房。
更别提被她生双胞胎血崩吓得要死的濮阳绪,听说她又怀孕的消息一点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一开始怎么也不同意她再生孩子,还要狠心给她端落子汤喝。
最后还是没拗过沈汀年,叫他有机会“老来得子”。
“你说谁老呢?嗯?”濮阳绪把人怼到墙上,歇了口气,伸手把半支着的窗全部打开了,站着里头可以看到外头院里,还能看到更远出的山岚。
“你疯了——唔。”沈汀年上半身的衣服一件没脱,下面却一件没剩,外头人看到也只会以为他们俩在窗口拥抱呢。
“我哪有疯。”濮阳绪自己衣冠整齐的很一件没脱,他看看远处的风景,又低头看看近处的风光,比较了一下,傻子才会再费工夫去看外头,就是屋里凉气太足了,他怕沈汀年受了凉。
“一个正常的男人,他两年就喝粥吃白米饭,一口肉都没有……你说他是不是要找补回来?”
“唔……绪哥哥,我错了嘛。”
“我还老吗?”
“不不,”沈汀年身体一上一下,头却一左一右的摇,“我错了,我们歇一歇好不好?”
“!”濮阳绪低头咬在她那微微张着喘气的嘴上,简直要被她气死,说不嫌他老了,还要让他歇!
“我今天都不想歇。”
“……”沈汀年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曾经她还暗暗想过,等他老了,折腾不动了,就要反过来欺负欺负他……可哪里舍得呢,“绪哥哥,小哥哥……”
“嗯……”
“我的太上皇呀。”
不服老的样子真的招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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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蒙山这些年修建的比京城北苑的皇家园林更别致,因为这处的山脉非常好,景好才能招蜂引蝶。
少年们结伴而行,游玩了个畅快,新鲜劲过了才开始玩射箭打靶,山林作战……这大夏天的也不嫌热。
这天他们刚从半山腰下来,遇到了找过来的濮阳尔雅。
濮阳尔雅人小脾气大也很直,好玩又活泼,很喜欢跟少年们混一起玩,不爱跟姑娘家相处,所以她虽然和林娴儿一块来的,却不是很亲热。
没一会儿功夫就跟小椰子他们玩成一片,完全把沈汀年嘱咐她带着林娴儿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
林娴儿默默的站在一旁看了会他们,才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凳坐下,她也不嫌落单了尴尬。
后来沈沉过来了,他也没有什么话,就沉默的坐在一旁,两人距离不远不近。
大抵是身份上的相通之处,以及平日里的处境相似,沈沉和林娴儿关系也很好,加上都不爱出风头,不爱说话……说起来,倒是比濮阳尔雅和濮阳予安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双胞胎更像一对双胞胎。
唯一不契合的是沈沉的长相,在这样一群姿容绝佳的少年人里,他端方斯文的外貌被衬托的很普通。
连小椰子长的都比他俊朗几分,只因小椰子十分肖父,沈河可是沈门第一君子“一川君”。
更别提濮阳湛,濮阳慕北,濮阳予安……人家父母什么样的,生出来的孩子就是长歪长残也比普通人家的好看。
而林娴儿三岁之前圆圆胖胖,三岁以后长开了眉眼,一年比一年好看,像是被云蒙雾罩的雪山露出来了真面目,天生唇角带笑,眉目含愁,养的矜贵娇柔,别具一种独特的气质韵味。
虽说只有十岁却已经是小有美名,京城同龄的各个世家闺秀皆知其名。
“等会他们要转移到凉亭里去歇息,我们先过去吧。”
沈沉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的草屑,他不高不矮,有点瘦,整个人也不是特别的没有辨识度,他笑起来温润无害,有种简单干净的少年感。
林娴儿起身同他并行,沈沉问她在读什么书,聊起来之后,跟她一直在说话,说着笑着好像很有默契。
“哥哥,听他们说你今年要搬出宫了?”
入了湖边凉亭,感觉清凉许多,林娴儿选了靠近岸边的一方石桌,然后在石凳上坐着。
沈沉也很自然的同她一处,那更靠近湖面的几处石桌更便于赏湖吹风,头一探出去还可以看见湖里清澈水中游弋的鱼儿,也更应该留着给后来者。
“嗯,等我们这趟避暑回去,就差不多要搬了。”
沈沉记得是濮阳尔雅和濮阳予安出生那年搬出来了燕熙堂,住到了东西六宫最北端的一处宫殿,那地方周边几个住所都是空的,以往都是长到五六岁不能随母而居的皇子们群居之处。
但直到今年他要离宫开府,也只有他一人住在那。
按年龄算,濮阳予安今年也是要搬出燕熙堂了。
两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几乎同时就看见了湖对面手牵着手缓步而行的太上皇和皇太后。
于他们这些小辈而言是第一回出宫避暑,但其实太上皇和皇太后每年夏天都会离宫一两个月,自然不是每次都来云蒙山。
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齐齐大笑,沈汀年甚至笑的后仰,被太上皇抓着手拉进了怀里,更清楚些的表情是看不清的,但是凉亭内的沈沉和林娴儿出奇一致的都跟着笑起来。
像鱼儿跃出水面,哗然作响,像鸟儿俯冲山林,急驰而过,他们看到了对面那对人——有声有形的幸福。
“突然就觉得搬出去也没什么,更自由了不是吗?”沈沉一扫之前的沉郁,眼睛还在看着对面渐行渐远的背影,脸上浮现了释然的快意,“总要长大的……”
弟弟妹妹们都还舍不得长大,但总要有人先长大的。
林娴儿笑起来时眼里会有水光,她点了点头,“我会去看哥哥的。”
“虽然舍不得,可,我也想快点长大呢。”
两个人默契的相视而笑,舍不得什么,又为了什么要快快长大,不必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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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沉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在凉亭被沈汀年看见了,晚上寻了机会单独留他在大堂里说话。
“棒棒,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一听棒棒两个字……沈沉脸上顿时一片火烧,为什么他都成年了还要叫他的乳名?!
可又不敢表露出为难,毕竟沈汀年那么忙,很少有时间留给他。
沈沉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天太热了,我……我一向怕热。”
沈汀年也是发现他情绪不高,虽然沈沉一向低调没什么存在感,可在这一群放出宫来就跟脱了缰绳的野马一样的少年们里,他就有些突兀。
“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你马上就要离宫开府邸了。”沈汀年微微怅然,当初太上皇清奇的大脑搞出来的惊喜礼物,已经成长为一位修竹茂林般的少年。
下午两人在林间散步回来自然也看到了对面凉亭里的人,一时就说起来这件事——她收的濮阳绪的第一件正儿八经的礼物。
然后就想起来,还没给沈沉定名分,好歹也是皇子待遇养大的,若是分府出了宫,总要给他个正经身份。
两人后面讨论了半天,因为不是皇室血脉不能封号一字王,比如“琮王”“安王”“敬王”之类,那退一步就只能是二字王。
濮阳绪提议一个人想一个字,沈汀年想了一个“臻”字,他立马就接了一个“世”,然后逗的沈汀年笑弯了腰。
“臻世王”——真是王,不是假的。
笑闹归笑闹,正事也没马虎。
“我和太上皇一起商定了你的封号,荣臻,你觉得如何?”
荣臻王,荣也,臻也,拆开了每个字都很好,凑一起也不显得突兀拗口,还包含郑重其事的意味。
沈沉喉咙梗塞,努力的憋住了,右手一下又一下的扣着左手,他低下头,闷闷的答了好。
“棒棒已经是大人了呀。”沈汀年看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激动开心的时候就会扣手,不由伸手拉住他的手,这双会写出叫方老学士夸赞好字的手,指骨分明,根根细长,只有指腹上厚厚的茧暴露出了少年无数个日夜练习写字的秘密。
“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棒棒……”
沈沉害羞的藏起来手,又忍不住吐露心声,惹得沈汀年一直笑,因为逗你很好玩呀:少年的你……如此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