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快做决断啊。”
濮阳绪抬手盖着眼睛,艰难的吩咐,“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大人。”
扶着他的陈落偷偷的长舒一口气,而跪着的擅长妇科的两位御医皆是长吸一口气,然后飞快的起身往里头去了。
既然有了皇上的旨意,他们就知道该如何行事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按着他们想的发展来,沈汀年本人清醒的很,察觉到自己生不出来,当下就吩咐锁桥端催产药过来。
等两位御医进来吩咐时,沈汀年那边药都喝完了。
皇上的命令再大,也没有产妇本人的意志大,她要一鼓作气的生孩子,谁拦得住呢。房门关着,外头也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
产婆也是被她的勇气所激励,发挥出色的推宫手法,抓住了两个胎儿错开的机会,摸到靠近产门的一个小脑袋,喊了声用力,沈汀年一咬牙蹬腿,孩子就滑溜的出来了大半。
卡住的难关一过,接下来的过程就顺畅了。
“出来了!”
“孩子出来了……”
只要出来一个,剩下的那个就卡不住,稍微使使劲就跟着出来了。
“又出来了一个!”
听见里头的叫唤,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太好了!
“恭喜皇上!”
“大喜啊,是龙凤胎——”
“天呐,真的是龙凤胎。”
濮阳绪靠着产房门口,虚脱的想要往地上坐,情不自禁也跟着说了句:“太好了。”
只是笑容都还没凝聚起来,就被一短促的尖叫声打破。
“啊——”
“皇上,不好了,产妇血崩——”
大喜之后的猝然一击,濮阳绪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撑着身边的人站住脚跟,然后就冲进去产房了。
满屋子的血腥味冲鼻,一拨人在新生的皇子公主那,一拨人围着产妇,他仪态尽失的来到床头。
这个时候的沈汀年竟然是醒着的。
两人目光一对上,就交缠在一起,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看他,带着一点点成功生下双胞胎的自豪,以至于她眼里有些笑意。
成了冲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濮阳绪拉着她的手:“年年,你不要走,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别人……你要是走了,我要是又爱其他人怎么办?”
“我会忘了你!”
他威胁她,可神情分明是在求她,沈汀年虚弱无力,张口都无声:我不走。
她一直在流血,眼神却非常的清透,明亮,炙热,一如当年初见。
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明明她才是生命垂危的那个,却反过来给他力量。
“年年。”濮阳绪一下子竟然哭了。
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他握着她的手,“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活下来。”
谁都知道产妇一旦血崩就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不知道多少产妇过不了不这一关就去了——眼看着大出血一点点的夺走她所剩无几的生命,以月朱为首的几个近身伺候的侍女都慌的捂着嘴大颗大颗的落眼泪,压抑的抽泣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瞬间冲击掉了龙凤胎诞生的喜悦氛围。
沈汀年眼泪也从眼角滚了下来,她努力的想要交代一些话,可脑子里空白的只有一个疑问:我就要死了?
我真的要死了——太痛了,比眼泪流的更厉害的是汗,比刚才生产时还有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冲向她的脑袋。
那一瞬间她痛木了眼神,呆滞的视线都不能聚焦,濮阳绪看着她,心如刀割:若是苍天有眼,我愿意余生寿命减半换她一命。
他闭着眼苦求一遍又一遍——
“皇上!人接来了!”
“来了!”
“都让开——”
被暗卫一左一右挟着进屋的女人风尘仆仆,只来得及脱了外衣,又清洗了几遍双手,她步履轻缓的走近,扫了一眼沈汀年的身吓,情况不算最糟糕的,视线又落在濮阳绪哭红了眼尾的脸上,真的是可怜惨淡的叫人唏嘘:“这个时候哭是不是太早了点。”
“虞——”沈汀年视线朦胧,喘了口气,“司药……”
“放心,你死不了。”虞司药从袖袋里拿出来一粒红色药丸,散发着沁人肺腑的清香,她弯腰随手就塞进了沈汀年嘴里,入口很快就化开了,根本不用费劲吞咽,一面冲着还在忙活着给沈汀年止血的产婆御医们,“都洗洗手退出去。”
“你也出去。”这句话是单独对着濮阳绪说的。
后者呆呆了起身,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最后看了眼沈汀年,就利索的走出去了——到了外面,还是钱田掏出来一块干净的锦帕递给他擦一擦惨不忍睹的脸。
而随着他一走,沈汀年的意识也跟着散了,她有些恍惚的想,皇上竟然把虞司药找回来了。
“不要睡,再困也要忍着……”虞司药打开了自己的医箱,里头是各样的刀具,针,还有金线,瓶瓶罐罐……很是丰富多样。
她太淡定沉稳了,是那种见惯了生死场面历练出来的镇定从容,任谁看见她,都好像吃了安心丸,一时间屋里的人都活过来了。
“我是自己回来的,半路被皇上派来的人撞上了。”
确切的说是她从北峰城出发回京,琮王就给皇上送了信,他在信中提到能保沈汀年生产万无一失之人,当属虞司药。
皇上本就处于关心则乱无处下手的阶段,立马就派了一支精锐暗卫队火速去接人。
对沈汀年的过分担心都让他忽略了……琮王正处于痛失所爱的巨大悲伤之中,却还能想到他此刻面临的问题。
“咳……”沈汀年声音嘶哑的咳了一声,“多谢……”
“谢什么?”虞司药在动针之前,又给她喂了三颗黑色的药丸,“这个药吃下去会连舌头都会麻痹掉,不用慌,是正常的。”
“嗯。”
“我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也不是专门赶回来,只是你运气好赶上了,没什么可谢的。”
沈汀年听出了她话里有话,只不过此时整个脑袋昏沉的厉害,她恨不得闭上眼睡过去。
“是不是感觉不到痛了?”
“那我开始了。”
忍痛一开始就耗费了沈汀年大量的精力,这突然就不疼了,她感觉整个人都解脱了,如同从热火烹烧中落入清凉舒服的清泉里。
“能把两个孩子生出来,你可真厉害。”
“……”沈汀年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像夸她,反而是讽刺她在找死。
这样想不是没有根据的,为什么皇室没有过先例?真正来说富贵世家里也鲜少有诞下双胎的,反而是普通百姓家,很多双生子,这就是因为那些清贫人家的妇人都是身子骨壮实,自小就干农活,不仅茁壮有力,胯骨也大,大多当天生了孩子,第二天还能下地干活。
再看看清贵人家的女子,哪个不是娇娇弱弱,身材纤细……沈汀年初入宫的时候都能排的上体质最佳。
虞司药一面保持着与沈汀年交谈,吸引她的注意力不叫她睡着,一面利索的清理沈汀年的撕裂的创口,在给她打下手的却是屋里仅剩的手稳人也沉定的许若闲。
“针。左边第三排中间的。”
“最细的线。”
“擦血——”
“再擦。”
一个命令干脆,一个动作飞快,像是已经合作过无数次。
沈汀年勉强睁着眼看她们,难怪觉得许若闲有些过于出色,原是师出虞司药。
最后又有些混乱的想,以后燕熙堂不缺人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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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终于大亮,燕熙堂外头宫道上,从东边过来的一行人和从西边转弯过来的一行人正巧撞上了。
更巧的是东边领头的是个小幼童——琼光太子。
西边的也没大几岁,顶天了也就五岁——琮王府小世子——濮阳慕北。
“你是谁,见了太子为什么不让路?”
最近喜欢扮演太子护卫角色的小椰子叉着腰往前一站,小下巴朝天的看着对面的小世子。
湛哥儿手里还拿着个会转动的小风车,眼里好奇的看着对面的小世子,但心思更多的是急着要回去见沈汀年,一早儿他醒过来竟然不是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可急坏了,要不是小佑春跟他说晚些回去才可以看到妹妹,他差点就要丢脸的哭起来了。
“你几岁了?”
一身素白的孝服的小世子绕过小椰子,站在湛哥儿面前,他的五官既不像母亲卫初筠,也不像父亲琮王,他眼型狭长,脸型窄小,整张脸就非常的小,人也才丁点大,眼神就透着股阴柔。
“两岁三个月。”湛哥儿回答的很清脆,很仔细,他还记得自己上次过两岁生辰的日子呢。
“叫哥哥。”
湛哥儿捏紧了风车,摇头,“我不叫。”
然后还反问他,“你几岁呀?”
小世子第一次遇到不听话的,非常的不高兴,“四岁半。”
“叫太子。”湛哥儿等着呢。
“……”小世子称霸北峰城这么多年,才一进京就碰到了铁板,他冷冷的看着湛哥儿,“太子是什么,我是世子。”
“柿子?”湛哥儿其实也不懂太子是什么,但是柿子他知道,可以吃,“你要吃柿子吗?我有柿子——“
太子随侍的宫人们都要憋不住笑了,而随世子回京的琮王府麾从也都面面相觑,他们的主心骨被皇上的暗卫带走了,剩下的哪里管得了小世子。
太子和柿子就这样初见面就结了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