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祸起萧墙〔6〕(1 / 1)

但是今天我心虚,不想、也不敢见到安。

我麻溜儿掉头骑,弯却拐急了,差一点摔倒。

安听到动静,转身冲过来,一下拽住自行车车把。

“你小子儿想逃哇?”她说。

我有点不好意思,嘻嘻一笑,避开她的视线。

初冬早晨,

冷气习习。

一阵穿过车间大门的凉风,打得瘦小枯干的安直哆嗦。

我见状,立刻拉起她的手,躲进大门西侧一垛大楼板后面。

“大早晨的找我啥事?”

一开始我装着糊涂,故意问。

她瞪我一眼:“装吧,你接着装!”

我嘿嘿一笑:“咋的?小姨你都知道了?”

她说:“今早上你师傅没起床,还煞有其事地说头疼,我也以为是真的,哪知道一走出楼门,就感觉有人在指指点点,待见到宣传栏上白纸黑字的布告,连我都跟着丢人!”

我赶紧检讨说:“你想骂就骂我,这事儿全赖我。”

安说:“这是检讨的时候吗?别废话,赶紧说正事吧!”

事已至此,我无从选择,就竹筒子倒豆子一般,从师傅给我介绍活儿开始说,讲到去哪干的活儿,挣了多少钱,再讲到高粱红要我请师傅喝酒,在哪个饭店请的,吃的啥,最后讲到王厂长如何带人抓上门,怎样大发的雷霆,每个环节都说得仔细仔细,一字不落。

安表现得也非常安静,一声没吭,默默地瞅着我说。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没有想到,一向没有多少正行的安,她突然变得冷静起来,冷静得叫我有点难以置信。后来我想,也许她事先看到那张布告,心理早有了一定准备,所以她才没有和我急眼,也没张口骂我,更没有像从前那样,再提一连串不知所云的问号。

直到我说完后,她依旧一言不发,恍如梦中。

我说:“我都讲完了。”

她说:“我知道!”

我说:“那我先走了。”

她说:“走啥,我还没问完呢!”

我脱口说:“对啦,我早上还去找王厂长。”

她一听,顿时兴奋起来,眼珠子还闪出一丝亮光。

不过,当她听到我没见到王厂长时,目光也随之黯淡下来。

她问:“这么说你白走了一趟?”

我说:“嗯,但碰到了厂办公室的秘书。”

她眼珠子一转:“是那个女人吧?那个女人都说啥?”

安用“那个女人”称呼“严清”很正常,附和她一贯性格。我看得很清楚,她话间流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有轻蔑,也有一分不屑,还有一丝嫉妒,当然不乏那种忿忿不平。

我回答道:“她说的还不少,只是我没有听懂。”

她立刻原形毕露,质问:“你不会傻到连个重点都听不出来?”

我有点尴尬,又嘿嘿一笑,想了想,摇摇脑袋,将见到情儿的过程和她再讲一遍,最后说:“她就说了这么多,我也没听出那句话是重点,不过她一直再说一个‘缓’字。”

她不耐烦了,说:“你可别再墨迹了,我都听明白了。”

……

人的思维像潮涨潮落的大海,总有**和低潮的时候。

比如关于那个“缓”字的真谛,安一过耳朵,其中奥妙便听得明明白白。然而,我费劲巴力绕一万多个圈,最后把自己脑袋都转晕了,却还处于不清不白、稀里糊涂的状态。好在我家有一个高粱红,可以向她请教请教,也借此证明一下我和她谁是真正的聪明人。

结婚一年多,我和高粱红最大的争论就是谁聪明。

人人想当七十二变的孙悟空,不愿做愚蠢奇丑的猪八戒。

我下班走进家门后,没得空儿问高粱红,因为她正忙着做饭。

在开饭之前,我也不能干闲着,还有任务在身,先挑一担水,再扫扫小院、倒垃圾。等我干完了这些活儿,饭菜便做好了。一盘土豆丝、一盘圆葱炒肉、一碗大白菜汤,当然少不了一杯老白干壮壮阳。吃完了饭,我还要完成一项艰巨工作——刷碗。这是高粱红控制我的一个招法,因为她已经知道,我最不爱洗碗,打小就没洗过一回,油腻腻的太粘手。

我再次声讨:“能不能换一个活儿,我不愿意刷碗。”

高粱红说:“你不洗碗也行,晚上就别上我被窝里睡觉。”

边上的我娘也帮腔:“对!赶紧刷碗去,省得你去外面惹事儿。”

好不容易熬到了上炕睡觉,我立马摆开架势,好好忙活儿一阵高粱红。实际上,我更乐意干这件活儿,首先为了那个美妙的时刻,顺便才为了我那个不知道是否成胎的孩子。自从娶了高粱红后,我才知道女人的要求并不不比男人低。这回也一样,她又弄得我浑身大汗淋淋,当然也把自己累得觅死觅活,一口一口喘着大气,好似一根面条瘫软在我身边。

我轻声问:“舒服不?”

“呵呵……。”她低声一笑,还亲了我一口,然后摸摸索索把毛巾递给我,也不管炕头的我娘睡了没有,张口就说:“帮我擦擦那旮旯。”

我捂住她的嘴,贴她耳边说:“你拉屎我擦屁股呗?”

她顺手掐我那地方一下:“我这不是为了给你生孩子嘛。”

我一边擦一边说:“孩子在哪儿?”

她拉过我的手,放在她小肚上:“在里面呆着呢。”

我说:“吹牛逼,跟面板一样平,哪能装得下一个小人!”

她说:“这是我肚子,有没有我还不知道!”

我说:“说得好听,我起早贪黑的都忙活儿了一年。”

她说:“咋的?你的意思是白忙活啦?!”

我说:“嘿嘿,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白忙活儿我也乐意。”

她说:“白忙活儿我还不乐意呢,没小孩子的日子我可过不了。”

我说:“要不哪天去看看医生,查查咱俩的身子。”

她笑了:“查啥查,那东西两个月没来了。”

我说:“你别糊弄我了,我咋没听见一点动静呢?”

她说:“你懂啥,我妈和我说过,一两个月是不知不觉。”

我说:“好,好!反正你现在还处于不知不觉之中,没见着那孩子一个影子呢。我还是先和你说一个有点影子的事儿,你也帮我分析分析,借此看一看你到底比我聪明不?”

她说:“这还用比,我当然比你聪明。”

我说:“我可要讲了,你仔细听好。”

事实证明高粱红的确比我聪明一点,还未等我讲完,她就说:“你咋那么笨,多简单的一点事,去找领导啊!只要领导一高兴,就是‘缓’两、三个月的事。要是领导不高兴,那就不用再‘缓’了,拖个一年半载的也不能解决,主要看你这人明白不明白事了。”

这也再一次证明了我娘的话,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听完高粱红的一席话,顿如早晨的太阳照过来一样,照得我心中豁然大亮,我一面拍打着脑门,一面还苦思冥想说:“你再好好说一说,我们怎样做才能让领导明白呢?”

然而,高粱红只是比我尖儿一点,照正常人还是差一点,突然之间,她没有了刚才那个好心情,似乎才反应过来一样,大声问:“你说这啥意思,你俩喝酒让厂长逮住了?”

我一怔:“是啊,你再听啥呢?”

她“哎呀”一声:“我还以为你打比喻呢!”

我说:“哪有这样打比喻的?”

她又“哎呀”一声:“就赖我事多,不给你钱就没这事!”

恰在这工夫,炕头的我娘也正好睡醒了一觉,她先咳嗽一声,连呵哧带喘地说:“俩人闹够了没有?没闹够再闹一会儿,要是闹够了就好好睡觉,明早儿还上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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