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会有颜色的,过去的年代愈久远,岁月沉淀下来的记忆颜色愈浅淡,越来越接近自己主观感觉。所以,按照胡卫东给我的说法,那天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然而,刻在我永恒记忆里的却是,那是一个阴霾笼罩的灰暗上午。
胡卫东说,这天他有个幸福的早晨,一爬起炕,还没来得及揉揉惺忪的眼睛,便闻到一股肉香。他趿拉着鞋,像条小狗嗅了嗅鼻子,顺着丝丝飘香溜进了厨房,掀开碗筷柜上面布帘,一眼瞄上了顶层大盘子,里面跺着一层猪肉片,全是油汪汪五花三层。
胡卫东说到这,偏头看我一眼,然后说,他一见,那条馋虫便爬出了嘴,怎么可能再等到晚上呢,就顺手衔了三、四块白花花肉片,囫囵吞枣一般吃进了肚子里。
但我一听,却如坠入云山雾霾之中。
不过胡卫东说,祸事的源头就出在几片猪肉上。
我更懵了,几片猪肉与我有**毛关系?
胡卫东继续说,这一下坏菜了,肚子开始造反了。
接着他告诉我,第一节课才上到一半,肚子就开始丝丝作痛。等到上第二节课时,肚子已经开始发声抗议了,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再等到上间操课那工夫,已经形成的一股稀屎迫不及待地冲击肛门,大有喷薄而出之势。他百般无奈之下,只好再去央求席宏伟,将领操的差事托付给人家,然后一路紧跑,一溜烟儿钻进了厕所里。
最后他补充道,这时候间操课的铃声大作。
……
上述全为胡卫东说辞,我当然无从考证。
不过,接下来的罪恶于胡卫东无关,全是我个人所为。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我没有胡卫东那一嘴口福,一睁开眼睛,既没看到那轮又红又亮的太阳,更没闻到飘逸四方的诱人肉香。我只记得,在我娘催促声中,我抹了把脸,就着一块齁人的苤蓝咸菜,吃了两个黄灿灿大窝头,最后灌满一肚皮凉水。
第一节课课间休息时,我只顾疯跑瞎蹽,就把清理尿脬的空儿耽搁了。
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因为我没写完作文一事,小张老师找我谈五分钟话。等到广播体操前奏曲一响,我从早晨攒下来那一脬尿水,也伴着音乐节点随之而来。
黄大麻子说,人有三急,尿急、屎急、性急。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不大懂得“性急”的意思。
但我明白“尿急、屎急”,真是一个“急”字挂当头。
我清楚记得,那一刻,我的小肚子已经涨得鼓鼓,湍急地尿流不断撞击着闸门,大有摧枯拉朽之势,搞得我那个小家什器也跟着一颠一颠,眼瞅着要尿到裤子里。
好在我人高马大,站在队伍最后一排。
我身后十几米远,就是散发臊臭味的厕所。
我瞟眼小张老师,趁她和邻班老师说话间,噌地钻进了厕所。
一场毫无先兆的祸事,发生在厕所里面。
其实,真要说起来事情的过程也十分简单。
就在我急三火四解开裤带,掏出鼓溜溜家什器,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放松之际,我偶然一抬头,看见小便池上方的砖墙上面,模模糊糊写着“XXX”三个大字,显然用白色粉笔所写,只是“万岁”两字已经抹掉,剩下一个大感叹号,孤独的竖在不远处。
一瞬间,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扫视一下四周,或许没有见到一个人,心里顿生恶作剧之念。于是,我顺手抬起自己小鸡鸡,死劲儿向那字上面喷射,本意打算冲涮掉那三个大字,无奈字写得太高了,已经接近“十”字型通风口,奋力浇到的尿头还差一、二厘米距离。但我不死心,踮起脚尖儿,使尽全身力量,却仍然未能喷射到那地方。
这叫我垂头丧气,随嘴呸一口吐沫,落在“十”字通风口。
偏偏又巧,在那“十”字通风口砖台上,正好放着半截粉笔。
霎时,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闪过我脑海。
正如常言所说,怒从心中起,恶从胆边生。
我随手取下那半截粉笔,又环顾一下左右,举起手,在“XXX”三个大字前头,匆匆写上“打倒”两个大字。末了,我觉得还不过瘾,就在那行字上面狠狠画上一个大叉叉。画完后,我不禁暗暗窃笑一声,不乏得意地再瞥一眼,然后飞快逃出了厕所……
此时,雄浑激昂地《运动员进行曲》响彻校园。
我踩着乐曲音符,随着依次有序的队伍走进了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