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是警察,怎么办?袭警是什么罪名?”莫潇一边在医院的急诊室外踱着步,一边抓着头发神经质地低叫。不是他胆子小,实在是袭击警察这个罪名太大,他好好一个优秀生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袭击警察的罪人了呢?
游少菁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用力搓着手指,那上面沾着一些血迹,是她帮着莫潇抬那个受伤的刑警时沾到的。陌生人的鲜血让她十分别扭,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手指都搓的通红了。
“莫潇,实在不行就说我打的他,那里是我家,他偷偷进去本来就不对,再说,再说我还不满十八岁,到至于会被判刑……”
莫潇摇摇头,什么也没说,一人作事一人当,他再怎么没出息也不会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帮自己顶罪。“私人民宅本来就是他不对……”莫潇象是在为自己打气似的说,“是他不对在先的,他跑到你家里去,还把房间翻的乱七八糟。”
游少菁很想对莫潇说,房间中的混乱并非出自那个刑警的手,而先他而去的两个人,不过她无法向莫潇解释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个关键性问题,总不能跟他说是一个叫钟学馗的鬼差告诉自己的吧?
怎么办?莫潇打了警察……
手上的血迹早就被磨消了,可是游少菁依旧在无意地搓动着手指。
“病人醒了,你们谁是他的家属,来给他办一下住院手续。”一个护士出来,用一种见多不怪的语气吩咐。
莫潇与游少菁同时长长松口气——伤害警察的罪名比杀害警察总要小一些。
莫潇与游少菁马上冲进了急诊室,那个刑警躺在自己的病床上。由于大量失血,他的脸色十分苍白,那是一张年轻生动,线条分明的面孔,如果他清醒的时候想必是个充满沾力热情的人,即使致使他躺在那里的“凶手”看着他,心中也不由这么想。
这个年轻的刑警在药物与伤势的双重作用下醒来,已经是凌晨时分,睁眼就看见游少菁,莫潇两个人一起站在他的床前,低头做悔罪状。
“警官,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下手那么重打你,可是……”
“可是你不该深更半夜的跑到我家去啊……”游少菁接过话头为莫潇分辩。
“所以,那个所有的医疗费我们会负责的……”
“你要是因此告莫潇的话,就太不公平了。不要忘了,你到我家也是从窗户进去的……”游少菁接着说。
“你家……”刑警按着头呻吟一声,“我记起来了,有人打我的头……你家……对了,你就是游少菁吧?”他的眼睛一亮,看着游少菁急切地问。
游少菁点点头,因为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所以没出声。
“你就是游叔叔的女儿!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刑警支着身体坐起来,向游少菁伸出手:“我是李剑利啊,你还记得吗?李剑利!”
“李见利……”游少菁与莫潇对视,他们好象都不认识这个人。
“不是‘见利忘义’的‘见利’,是宝剑锋利的‘剑利’。”李剑利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名字的误解,马上加以订正,“我是游叔叔赞助的大学生之一,四年前你和游叔叔一起到过我们学校,亲手把学费送到我们手中的,你忘了吗?”
游少菁知道,父亲出身贫苦,读书的时候因为交不起学费几度面临失学。所以他工作之后很喜欢帮助贫困大学生,几乎每年都要赞助一两个。游少菁为了感受本城的几所知名大学的氛围,也跟着父亲到过学校为那些学生送款过几次,可是那些受赞助的学生并没在她心中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所以也记不起李剑利指的是哪一次,哪一所学校了。
莫潇也知道游少菁的父亲有这个习惯──为此自己的表姐还深表不满,夫妻间口角过多次,他点头说:“原来你是姐夫赞助的学生,已经毕业了吗?工作好象不错。”
李剑利不无自豪地说:“上个月刚刚考入刑警队,多亏游叔叔的帮助,不然我早就……”他的神色沉重下来,低声说:“我想找游叔叔道谢的时候,才知道出了那件事……我知道游叔叔是好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说着,他安慰地拍拍游少菁的手背。
李剑利本来是想要找游少菁的父亲报告自己顺利毕业,找到了好工作的喜讯,却意外的获得了自己的恩人入狱的信息,对他来说不疑是个巨大的打击,他多方打听,却始终无法得到游叔叔究竟为何入狱,于是想起了游少菁来。便打听了她的住处准备去拜访,一来关心一下恩人的女儿,二来把事情打听个明白。
无奈游少菁现在住的那栋旧房子连个明确的门牌号都没有,他转悠了好久,直到晚上才到达目的地。一到那里,职业感便让他发现这座房子没人在家中有人闯入过了,他想在暗中观察,结果却反而被莫潇当作了小偷,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我不相信游叔叔会贪污,挪用公款!”李剑利语气肯定地说,“游叔叔不是那样的人!”
“谢谢你……”游少菁轻声说。
自从父亲出事以来,包括自己家的亲人在内,李剑利是第一个用这么肯定的口气宣布相信父样是无辜的人。对着这个一脸诚恳地青年,她鼻子一酸,泪水涌出了眼眶。她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虽然她坚定的相信父样的无罪,甚至不惜去寻找那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恶鬼,可是她还是无比的渴望身边能有一个人支持自己,赞同自己的观点。
“你放心,我会把事情察清楚,还游叔叔一个清白的。”李剑利目光炯炯地宣称。顺利地考入警队成为了刑警后,他的自信心有点过度彭胀。
游少菁用力点点:“我也在调查爸爸的事。”
“我们一定可以找出真相!”李剑利马上把自己升格为游少菁的同伴,握住她的双手用力一摇。
莫潇对他随意表示亲近的行为微微皱眉,不动声地把游少菁的手拉出来说:“少菁,你马上就要开学了,别为这些事分心,交给我吧,我来帮你证明姐夫的清白。”
“你们真的愿意帮我?”游少菁哽咽着问。
两个青年一起点头。
等到李剑利的同事们得知他们队上的新人员居然被邪恶的歹徒打伤的消息赶来,李剑利已经成为了袭警罪犯的同盟,事情的真相也就被他们三个扭曲成了:李剑利前去拜访游少菁,不巧的是游少菁已外出与莫潇约会。李剑利发现有人进入了游少菁的房间,于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与刑警的职责而上前阻止,却反而被对方的同伙袭击受伤倒地。幸亏游少菁与莫潇及时归来,将他送入医院治疗。
游少菁虽然对于自己一个高中生,竟然被说成深夜出门约会有些抵触情绪,但是为了莫潇的安全,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了——要莫潇仅监狱和自己去跟莫潇约会,不用选她也知道该承认哪样。
警方按照惯例在案发现场取证,整个过程中游少菁的心始终揪着,害怕现场在火眼金睛的刑警们的检查下被揭开真相,又害怕墙上的那个特殊的装饰品──钟学馗被刑警们发现。幸亏刑警们对自己同事的证言深信不疑,而钟学馗也证明了他的障眼术的水平──有一个刑警还在被碰歪的挂历上你细搜案过有没有指纹,却愣是没有发觉挂历下面的秘密。
游少菁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她真害怕警方为了研究钟学馗究竟在哪里而干脆把这房子拆了。
警员们撤退之后,游少菁、莫潇和李剑利在这间还没来待及收拾的屋子里召开了第一次合作分工会,李剑利受的只是皮外伤,包扎止血之后已经不妨碍他的行动,所以借着为同事们指认“案发地点”的因头溜出了医院,就此不肯回去乖乖地躺着了。
“不管怎么说,我不相信游叔叔那样的好人会干犯法的坏事!”李剑利拿一个烟灰缸敲着桌子来加强自己的语调,“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我身为一个警务人员,就有义务去为游叔叔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莫潇心中暗想,他肯资助你们上学就肯定是好人了?那些贪官贪污了几千万上亿的,再拿出一星半点的来做做好事,就个个成了好人不成?莫潇对于那个大着自己表姐十余岁的表姐夫始终没有什么好感,即使游少菁已经跟他成了好朋友,他依旧不能原谅那个男人身为有妇之夫,当年还勾引自己的表姐的行为。要不是因为当年第三者的帽子扣在了表姐头上,她怎么会失去了大好的前途,到现在落得家庭、事业两边空空。
“我爸爸就是被冤枉的!”游少菁说,“我一定会找到真相的。”
“小菁,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做的话,我当然也是会全力帮助你的。”莫潇马上向游少菁保证,“不过……”
游少菁知道莫潇对爸爸的印象并不好,就像自己对继母的印象不怎么样一样,她随莫潇一笑,不管什么时候,莫潇都是会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己的人。她向着眼前的两个青年郑重地点头:“谢谢你们愿意帮我。”
“首先咱们得弄明白游叔叔的确切罪名是什么!”李剑利问了一下,发现包括游少菁在内,都只知道一个笼统的“贪污受贿”之后宣布,“我回去找同事从为帮忙打听打听。”
莫潇也说:“我再去问问表姐——她好象不太愿意说这种事,我尽量劝她说出来。”
游少菁则说:“我可以去问问爸爸的老同事们,他们之中也许有人知道……”父亲出事之后她一直刻意避免与父亲那些同事见面,因为她不知道会从他们那里看到什么样的表情,同情还是幸灾乐祸?父亲担任领导的时候,不管是否出于真诚他们对自己都是客气热情,甚至有点刻意讨好的,游少菁不愿意面对事发前后他们那势必会出现的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她更想知道事情始末,更想帮助父亲。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李警官,我送你回医院,小菁,不管你多么想帮助姐夫,今天你得好好休息,呆会我会给你买饭回来,这乱摊子也等我回来收拾,我送下李警官之后,咱们再来商量搬家的事。”
“搬家?”游少菁诧异地问。
“这个地方这么不安全,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再住下去?万一……总之你还是搬到我表姐那里吧。”
“我不会搬走的。”游少菁斩钉截铁地说。她的性格很是倔强,从来都没人能扭转她决定了的事情,这也是她与莫琳的关系永远也好不起来的原因——莫琳这个继母对游少菁生活上是照顾得不错,但是在两个人刚开始相处的时候,莫琳就用“为了你好”的理由想要为游少菁决定转学、决定住不住校等等事由,使得她们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熟知到这一点的莫潇一脸不甘心地出门送李剑利回医院去了,要是他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偶尔入户偷窃的小偷,而是就是冲着游少菁来的的话,估计他就算明知道游少菁会生气也会强迫她搬走。
游少菁把两个青年送出门,刚一回头钟学馗就对她说:“我看那个莫潇说得挺有道理的,你住在这里太危险了。那些人是想要找你的,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来?不然你还是搬个地方住吧?”他说出这句话心里可有些舍不得,游少菁虽然脾气暴躁一点,但是这几天对他还是很照顾的,要是游少菁不在这里住了,谁来给他吃东西,他不是又要任由灰尘在脸上堆积了吗。
“不用。”游少菁一甩头回答,“我还等着他们来呢!”她脸上挂着“阴险”地笑容,拖出一只灭蚊灯放在钟学馗脸边,调查一下角度,让灭蚊灯幽蓝的光茫照在钟学馗的脸上,“如果他们再来,我就吓死他们。”虽然现在是大白天,窗外艳阳高照,可是蓝色幽光下钟学馗的“鬼脸”再配上游少菁脸上的笑容,口中发出的笑声……如果那些不长眼的人再来的话,没准真的会被吓死。
“你,你这个样子比鬼还可怕啊……”钟学馗呻吟一声。
“哼!”
“游姑娘,你真得那么肯定你爸爸是无辜的吗?”这几天,随着游少菁身上沾染到的鬼气越来越淡,钟学馗对于自己那天脱口而出的判断开始产生了怀疑。游少菁身上有鬼气,也不一定就是从她爸爸身上沾来的啊,也许她只是在街上与一个被鬼附身的人擦肩而过也说不定。自己要是一不小心给了她一个虚幻的希望,等到真相大白,她会更加的伤心。
“我爸爸是无辜的,是无辜的!是无辜的!”游少菁大声叫嚷着,抓起手边可以碰到的一切东西向着钟学馗丢去,“不许说我爸爸可能真的犯了法……”钟学馗惊恐地看着那些椅垫、杯子、垃圾桶什么的飞向自己,当他看到游少菁又抓起了一个沉重的铜底座的台灯时大叫起来:“你,你要砸死我吗……你爸爸是无辜的,是无辜的还不行吗!”
游少菁并没有在把手中的东西扔过去,而是屋里的垂下手仍凭它滚在地上,然后她自己也瘫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抱着一个靠枕把脸埋在里面,肩膀轻轻的耸动着。钟学馗不知道她是否哭了,正搜肠刮肚地找着安慰的词句,游少菁忽然又站起来,用力把她手中的抱枕抛向钟学馗:“莫潇说的一点没错,有你这双鬼眼在这里盯着真不安全。”然后气冲冲地跑回卧室外,用力重重地关上了门。
“喂,这是我的错吗?我自己乐意的吗?”钟学馗不甘心地大叫起来。
“小李,你刚刚走上社会,许多事情你还没有经历过,许多事情你都不明白,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好……”杨科长端着一杯热茶,一脸过来人的神情对李剑利淳淳教导。
“可是……”李剑利刚一张嘴,杨科长便用一个手势阻止了他:“我知道,现在我说这些你一定听不进去,可是为了你好我还是要多几句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只知道凭着自己的一股子劲办事,从来不知道前思后想。三思而行,比如这次吧,你到处打听那个案子的事,知道的你是为了抱答游爱国对你的恩惠,不知道的会以为你拿了他什么好处,所以才在为他奔波。你现在是个刑警,是执法人员,你的行为会被别人看成滥用职权,会对你自己的将来造成很大的影响的。”
李剑利虽然通过了刑警的考试,可是现在他还是试用期,分配的工作也与冲锋陷阵办案无关──他因为是文科出身,被分在了秘书科,杨科长正是他的直属上司。
杨科长由于多年的内勤工作缘故,与周围那些精明强悍的同事们不同,三十多岁,胖呼呼的,戴着一副眼镜,开口先带笑,是单位上出了名的老好人。李剑利刚刚步入社会就遇到这样一位待人和善又很热情的上司,本来还在感叹自己运气好,可是今天杨科长絮絮叨叨地劝他作人要识时务,要善于自保,要学会让自己远离麻烦的话题,让他有点心烦,不由开口说:“但是最重要的是真相不是吗?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罪就是有罪,无罪就是无罪,事情总是应该有个说法的。”
看着李剑利慷慨激昂的样子,杨科长扑嗤一笑:“小李啊,记得我刚刚从部队退伍来到咱们这个部门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认定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可是时间和现实会一点点把人教训的学会许多原本不懂的东西的。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句话你听过的吧?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他就是会把真的变成假的,把没的变成有的,把白的变成黑的。”
李剑利打断他的话头说:“可是事情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不是吗?我们警察的义务不就是维护正义吗?”
“我们的义务和天职是维护法纪,不是正义。”杨科长一脸严肃地提醒他。
“法律不正是用来维护正义的!”
“法律维护的是国家机器的利益以及秩序。”杨科长还是一脸正气地说。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果对方不是自己的上司,李剑利简直想要拍桌子走人了。杨科长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悠然一笑:“我在检察院有个老战友,我跟他说了,让他留心打听打听那件事,你回来这前他给我打电话……”说着从报纸底下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喏,我记下来的,自己看去吧。”
李剑利连忙一把抓过去讪讪地说:“科长,我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
杨科第不介意地一笑:“年青人啊……年青真好啊……我是老咯……”说着端着茶杯踱了出去。李剑利拿着那张纸,一屁股坐下,急切地看了起来。
“陈阿姨,我可以在这里待许叔叔回来吗?”游少菁客气有礼貌地向面前的中年妇女问。
“哎呀,真是不巧,我这正要到外面去办事呢,你看这屋里都是单位上的文件,如果让你自己在这里等……”
“没关系,我明白的,那我在外面等好了。”游少菁对对方笑笑,退回了走廊上。在她出来的同时,两边有几间办公室及时关上了门。游少菁靠着墙站在走廊上,低下头不去看周围角落中射来的怪异目光。以前她不愿意到这里,是因为她不喜欢这里的人出于讨好父亲的缘故对自己刻意曲就讨好,而现在则是不愿意面对那些怜悯、怀疑、讥讽、幸灾乐祸的目光。她咬着牙站在这里,是为了弄明白父亲被捕的真相。
许申是父亲原来的副手,父亲出事之后已经递补当了正职,他一定会知道事情的祥情的,而且他与父亲这么多年的搭档了,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吧?游少菁为了见许申已经来了三、四次,可是每次不是遇上他外出,就是遇上他开会,今天秘书又说他出去了,游少菁下定决心,要等到他回来为止。只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游少菁那个到他们的办公室里等待,她只好站在走廊上,像一盆观赏性花卉一样接受着别人的目光。
两面都是办公室的走廊光线昏暗,游少菁缩缩身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走进这座大楼,她就开始有这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感觉,似乎是时间从盛夏快进到了秋天,那种冷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倒像是要一直冷到心里去似的。难道是大楼中的冷气开的太大了?还是着走廊不见阳光的关系?可是以前她常常到这里来,怎么从没有这样的感觉。
她双手摩擦着裸露的臂膀,后悔怎么没穿着长袖的衣服出门,这个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笼罩上了心头。
就好像走夜路的时候,感到身后有人在无声无息地跟着自己一样。
游少菁现在是背靠着墙站在走廊上,整条走廊一直延伸到两端的楼梯处,她都可以一览无遗,游少菁第一次觉得,一座办公楼中要是没有人走动,竟然是寂静的带些诡异。
她的心中有种很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念头,虽然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恐惧莫名其妙,可是就是难以抑制。
“这不是小菁吗?”
忽然响起的声音把游少菁吓得一个激灵。
一个中年胖子手中拿着保温杯,胳膊下夹着皮包,一步三晃地从电梯的方向晃过来:“你怎么来了?来,到叔叔屋坐坐!”
游少菁轻轻皱了皱眉头,这个人是父亲的另一个副手刘天保,父亲常常评论他工作不积极,喜欢公款吃喝,甚至生活作风也不太好,所以游少菁也对这个说话轻浮的人没有什么好感,今天遇上了他,还不知他的嘴里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呢?那些与父亲关系好的人都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更何况这个平素与父亲不对脾气的人。
“我是来找许叔叔的。”游少菁闻到那股随他而来的酒气,头低得更低了。不过奇怪的是,这个人带着满身的酒气烟味一过来,周围弥漫的那种冰冷的感觉倒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想你许叔叔,没想你刘叔叔啊?”刘天保的大脸带着酒气伸到了面前,“来,来,到刘叔叔这里坐坐,跟叔叔说说话。”说着拍着游少菁的肩,用一种近乎于放肆的动作把游少菁推进了他的办公室。游少菁不知道这个以作风不好闻名的人想干什么,不过现在是大白天,外面是办公楼,有不下五十人在办公,如果他敢有什么不规的举动,我就大声喊叫,游少菁这么想着,咬紧了嘴唇。
关上办公室门,刘天保一转头,本来已经有七分醉态的神情忽然变得清醒了许多,把游少菁拉到远离门口的角落,压低了声音问:“小菁,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游少菁被他的转变弄得一惕,顿了一顿说:“我来找许叔叔,想问问我爸爸到底因为什么事……可是来了几次,都没遇上他。”
“他去哪儿了?”
“开会去了?”
刘天保冷笑一声:“我和你打赌,他就好好的在他办公室里,哪也没去!你没看见楼下,他的专车、司机还在那里,他怎么出门?廉洁到跑着去了?”见游少菁不信,他狡黠地一笑,拿起电话拨打,口吻一下子又变得半醉不醒的:“头,头儿,我回来了……呵呵呵,没喝多少,就半斤……我说你在哪儿啊?我们的的游大小姐来了,在这儿等着你呢……开会啊,啥时便回来啊?喔,今天下午回不来了啊,行,没问题,我代你招呼小菁……呵呵呵,看你说的,凭我跟她爸爸那么多年交情,我能不尽心尽力地招呼她吗?呵呵呵……”
他挂上电话,对游少菁狡黠地笑说:“他说他在开会回不来──可是我刚才拔的,是他办公室的座机。”
游少菁一下子哭了起来,怎么连爸爸最好的朋友兼助手都这样,难道他以前跟爸爸称兄道弟的交情,全都是假的吗。
“哭什么呢?这有什么好哭得……这个社会上谁跟谁说实话啊?被人骗了就哭的话,你刘叔叔我还不早就哭死了……”刘天保喷着酒气说。
游少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半晌才哽咽着说:“那么,刘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刘天保给自己泡了杯茶,吹着热气与茶叶沫儿,停了好半天才说:“真相我哪知道啊……凭你爸爸跟我的关系,他会告诉我不成?”
游少菁知道爸爸和刘天保相处的并不好,可是现在,这么多的同事之中,竟然只有刘天保站出来帮自己一把,她不由对这个胖子多了几分好感,抽泣着说:“可是我连爸爸是为什么罪名被抓起来的都不知道……”
刘天保打个酒咯,把手中的茶吹了吹,了一口说:“×××公司你知道吧?”
游少菁摇摇头。
刘天保叹口气,这种年纪的小女孩关心的是明星、漫画、化妆品,问她这些社会性的新闻确实强人所难:“这件事在咱们市闹得挺大的,前一阵子他们的老员工又是上街游行又是堵住市政府大门的,轰轰烈烈的。”
“到底是什么事?难道与我爸爸有关?”这么大的事话,如果爸爸牵扯其中,那么一定是很严重的罪名,游少菁急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当时那家公司经营状况不好,所以去年联系卖给了一家外企,卖了三千多万,可是那家外企一转头就遣散了所有员工,回手把企业转卖了一个多亿──那家公司光固定资产,就远远超过了二、三个亿啊。所以那家公司的员工们开始上访、游行,上头一开始就查到侵吞国有资产上来了,而你爸爸是当时这场交易时出面的政府官员,你明白吧?所以就牵扯他中受贿,故意贱价出售国有资产,于是……”
“我爸爸不会那么做的!他一定是被冤枉的。”
刘天保叹口气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工作上的事,你爸爸是不会让我知道的,我们俩的关系……呵呵呵,我不说你也知道……”
“表姐,你就把话记清楚点不行吗?”莫潇跟着莫琳在屋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地转了好几匝了,终于沉不住气地叫了起来。
莫琳用力甩甩手上沾的洗衣粉泡沫,又向客厅里走去,莫琳立刻又跟上去,大声叫:“你别装作听不见行不行,我说了半天了,感情还是我自己在唱独角戏啊!”
莫潇自幼在奶奶身边被抚养长大,而大他十七岁的表姐莫琳当时刚刚踏上社会,由于工作单位的位址的缘故,也寄住在奶奶家中。于是表姐象个小妈妈一样,担负了一半的照顾莫潇的任务,莫潇对于自己这个表姐的感情也与众不同,比一般人家的表姐弟还要亲密许多,莫琳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有百依百顺,由于她自己没有孩子,可以说是付出了一种母爱在莫潇身上,莫潇也特别听姐姐的话,在他判逆期的年纪,父母的话他都会反抗,可是莫琳说几句,他总是会听从。
现在莫潇向莫琳询问游少菁父样的事,莫琳都吱吱吾吾就是不说,莫潇心中越来越不痛快,使起小性子来,把她手中的抹布抢下来扔进垃圾筒,又把她洗着的衣服倒进了浴盆。“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你也什么别想干,直到你告诉我为止!”说完抱着手臂重重向沙发上一坐。
莫琳看着他叹口气:“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一副小孩子脾气!你问这些干什么,我早说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为我担心,至于他……唉,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不是我想知道,是小菁,那是她爸爸的事,她有利力知道!”莫潇对这个表姐夫没什么感觉,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可是莫琳与游少菁都是对他很重要的人,而这两个人正是被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他比谁都希望这个男人平安无事,让莫琳和游少菁可以恢复笑颏。
“少菁她想知道……”莫琳有点茫然地问。
“对,她是铁了心要弄清楚一切的,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倔一来八头牛都拉不动她的。”莫潇对于游少菁那种无声的倔强多次经历,印象深刻。
“少菁她还小,知道这些没什么好处……”莫琳嗫嚅着说。
“你就别在我面前说这些口不应心的话了。”莫潇一点也不留情面地说,“你和小菁的关系我还不明白,别说的自己好象多关心她似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相互之间都恨不得对方不存在一样啊。”
莫琳一扬眉毛:“如果她是那么想的我也没办法,可是我是决对对她实心实意地!”
莫潇也知道继母难作,尤其是面对一个游少菁这样倔强,聪明的女孩子,莫琳这些年也不容易。谁叫她自己当年多少好小伙子看不中,非选择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去承担破坏人家家庭的罪名呢,要是那时已经记事了的游少菁反而会对她有好感,才真正是奇怪的事。“不说这些了,我是为了姐夫的事来的,你快点把事情说明白,我好回去告诉少菁,免得她在那里瞎想。”莫潇一挥手说。
“她瞎想什么了……”莫林嗫嚅着说。
莫潇对于游少菁想要调查这件事其实并不支持,可是又不能放任她和那个刚认识的刑警去闹,只好自己也加进来,想想就觉得心烦。于是只是催促着说:“你别管这么多了,把事情告诉我就行,小菁有我看着,出不了事的。”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莫琳想了又想,终于开了口。
游少菁低着头匆匆从办公大楼中走出来,在身后无数的窥探的目光以及指指点点之中,她不愿意让人们看到她微红的眼睛,给人们再增添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虽然从刘天保那里知道了父亲被捉的原因,可是其他的事情刘天保一概不知道──也许是知道却不肯说。但是以他与父亲的关系,能够为自己说到这里已经是仁尽义尽了。
游少菁心中对他能不计前嫌的对自己说实话十分感激,反观那些以前受过爸爸恩惠的人,现在躲得远远的不闻不问的已经是不错的人了,更过份的是许多居然一马当先地来对自己冷嘲热讽,这就是成人世界中的人情冷暖吧,自己到也算先实践一次,她无不自嘲地这么想着。
站在办公楼前高高的台阶上,盛夏的下午时分,整个世界都在反射着有些刺眼的阳光。游少菁心中一片茫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心中忽然又想起了莫潇与李剑利也在帮着自己为了这件事情奔波,也许他们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一时间又充满了希望,几乎想立刻掏出手机来联系他们。
一辆轿车从远处驶来,停在办公楼前,年轻的司机,下来锁门,大摇大摆地走向大门,路过游少菁身边的时候似乎愣了一愣,但还是毫不停留地走了过去。
“田哥?田哥,等一等,我有话问你。”游少菁认清那那个人后忍不住叫了起来。可是对方向没听见一样的加快了步子,转眼进了办公大楼,游少菁举步又止,没有追上去。
刚才过去的那个年轻人名叫田辛,在游少菁的父亲没有出事之前的几年,一直担任他的专职司机。游少菁忽然想到,父亲在工作期间按角最多的同事,不是副局长许申或者其他那一个下属,而是田辛这个专驾驶员才对。不管爸爸去哪里,都会由田辛开车送他,同样的,一些不会对其他下属们说的事,也许会在田辛面前透露半言只字的。说不定田辛就知道爸爸在那个企业的出手中到底做了什么。
游少菁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如果问问田辛,应该会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不过刚田辛明显是在有意地回避自己,也许父亲出事,他这个与父亲最亲近的人在单位上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才故意不和自己搭话的吧?
如果是以前,游少菁早就冲进办公楼,找到田辛直接发问了,可是最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让她的行动慎重了不少,前思后想,决定在门外等他出来,反正下班的时间快到了,她也不用等很久。
游少菁挑选了一个可以清楚地看见办公楼的大门,看清楚每一个出入的人员的地方,躲在树下耐心等待了起来。
这个季节,下午三、四点钟太阳的热度还十分的吓人,游少菁手中的手帕很快就可以拧出水来了,她看着不远处的冷饮摊舔着嘴唇,却怕自己一回头去买饮料的工夫,田辛偏偏这个时候走了,所以强忍着不动。
还不到下班时间,游少菁就看见田辛走出来,等到他走到了从办公楼内不易看到的角度,游少菁连忙迎了上去。
田辛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但马上露出一副素不相识的样子,想从她身边走过去。
“田哥,你等一等……”游少菁见他的举动便知道,这个以前与父亲关系密切的司机,现在对父亲的这件事的态度,其实与其他的同事没有什么曲别。“田哥,我不会耽误你许多时间的,我只是想问问你……”
“你******烦不烦啊!”田辛一把打开她的手,忽然咆哮起来,“你以为你老子还是局长你还可以任意的支使我啊!我最讨厌你那副大小姐的嘴脸你知不知道,看到你我就恶心!你那个老子是罪有应得,没人陷害他!你就等着他被判死刑吧,你这个贱货!”说着用力推了游少菁一把,把游少菁推得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马路边。
游少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她虽然自小经历过许多以父母离异,父亲入狱之类的事,可是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肆意的辱骂过,今天一天的经历下子涌上尽头,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在游少菁的记忆中,父亲的司机田辛向来是个和气热情的人。
住校的游少菁每周回家一次的日子里,如果遇见雨雪天气,他总是会主动开车去接她,虽然游少菁觉得自己乘坐父亲的公车不好,可是田辛还是坚持这么做,游少菁的心里,对于他的这种行为还是很感谢的。平日田辛对父亲也很尊敬,人前人后总爱说游局长对他的恩惠,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云云。甚至有到基层单位担任小干部的机会也主动放弃了,甘愿为父亲当司机为他开车。
现在他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那个稳重有礼的田辛,怎么会象神精质一样的当街对自己动手,还用赃话骂人?即使他对父样有什么不满,也不用用这种方法表达啊……
游少菁远远目送田辛上了一辆摩托车,心中忽然想到他刚才的一句话“你老子是罪有应得,没有人陷害他,你就等着他被判死刑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游少菁来到办公楼打听消息,自始至终没有吐露过她认为父亲是冤枉的这一类的想法,那么田辛怎么会说出“没有人陷害他”这样的话来?谁问他父亲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了?
还是因为……
游少菁抬头看着田辛消失的车流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时办公楼中下班的人已经陆陆继继的走了出来,游少菁不愿意再让他们看见自己,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车发动之后,本来想要回家的游少菁忽然改变了主意,向司机说:“请去新民小区。”
“新民小区,好的。”司机有点好奇地看了这个脸上挂着泪痕,衣服上沾满了灰土的少女,按照她的要求转过车头。
这一行干久了,什么样的客人也见过,这个少女一副象刚刚吃了男人的亏的样子,一定也不是什么规矩女孩吧?现在的孩子啊,真是……司机这么胡思乱想着。
游少菁却搅着手提包的带子,心中对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有些顾虑,田辛对自己的态度那么差,自己这样冒然地上门来,会不会是自讨没趣,不过……即然已经当了这里,还是去试一试吧。
新民小区是个不大的居民区,里面都是些十几年的老房子,田辛的家就住在这里。以前游少菁来过一次,倒还记得大概的位置。
出租车刚刚停下,正在凭着记忆确定方位的游少菁还没掏出钱包,却看见田辛又从小区中走了出来,边走边拿着电话在说什么。由于出租车的车窗有镀膜,有些焦急和恼怒中的他从车便走向停车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车里坐着游少菁,当然也就没有收敛自己的声音。
“你们不用他X的跟我耍花样了,你们从这件事中弄了多少钱,我就要其中的一半!不然我就去承认你们要我诬陷他的事情!”
游少菁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她一下子僵硬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
诬陷,这究竟是游少菁期待听见还是不愿听见的词?
直到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她给钱,游少菁才惊醒过来。
“请跟上那辆摩托车!”游少菁看到田辛已经发动了摩托车,慌忙对司机说。
“好来……”司机故意长长地拖着声调答应。在他脑海中,已经自动编写出了一部关于中年男子诱骗少女,始乱终弃,少女不甘心,誓要讨个说法的剧情。游少菁当然不知道他的这些念头,只是紧张地盯着在车中穿梭的摩托车。
田辛指的被诬陷者是谁?是不是自己的父亲游爱国?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为什么要这么做?游少菁对于田辛为什么要陷害对他有恩惠的人并不感兴趣,她想知道的是,指使他这么做的人是不是这件事真正的案犯?是不是就是钟学馗的推论中,那个被恶鬼附身的人?
她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一边死死盯着田辛的摩托车,生怕一个不小心会跟丢了。根据刚才田辛的那个电话,他可能是去找背后指使他的人算去了吧?那么自己一直跟着他的话,是不是就可以……
游少菁这么想着,心中既紧张又兴奋,还带着一种奇异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