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和没忘对李青萝作下的承诺。
一是要寻到长安内的那位炼器宗师天冶子,将这柄簪子打成灵宝,然后交与那位名作谢鹿鸣的学子。
二是要将她的骨灰送往镇妖王府。
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乏视承诺如糟糠的人,然而张清和的承诺虽然不算金贵,也郑重得很。
但是这个特殊时期,他并不知道长安塾究竟是否隐瞒了李青萝身死的消息,将李青萝的骨灰送至镇妖王府中无疑会给他自己带来安危之患。
然而炼器一事却并不难办到,只是得费些手脚。
于是筵席中的宴饮过半,他便向张远打听了。
“远叔可知道天冶子大师仙居何处啊?”
张远是混迹世俗场多年的老油条,张清和实在招架不住。以眼前这个平凡管事的亲和力,恐怕没半晌,他就得失去主导。
不如岔开话头,况且也恰好是正事。
张远一愣,着实是没想到话头会接到这茬儿,但是思维也不过转圜了片刻,就回应他了。
“天冶子大师乃是仙唐有名的炼器宗师,自然也是住在权贵云集的东城内,然而少郎要是想找他打造灵器,怕是十分困难。”张远思虑道。
张清和当然料到了这茬。
能称得上炼器宗师的人物,必然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排场和矜持,不然就失了分量,也使自己劳身身劳心。
特别是炼器这种心神消耗极大的事物。
不过临走前他按着吩咐去了李少白处,领了个大好处。
当然不是背阴山脚的居所,而是日里先生、圣人们于真院之内常驻的理事之所,雅称是叫传道堂。
其实不过就是教师办公室。
那是一枚玉佩,按李少白的说法,真传学子都鲜有这枚小东西。和武德星君古拙神秘的玄铁牌子不同,温润通透的玉浑然天成,上面单只刻了“长安塾”三个云篆。
就好像单只这三个字,分量就能压下天下间的许多东西来。
按李少白的说法,这是方便长安塾天骄们在外行走的凭证,能得不少特权。
君子行事要堂皇正大,做事却要懂得变通。
李少白还交代这东西其实是一枚灵宝,有护身之能,他还在其中灌注了一击之力。
天宫中人要杀他看中的开山弟子,塾内天才,他着实放心不下。
若不是对这方世界万事万物都留着一丝怀疑,张清和实在是放心不下的话,他差点就感动了。
天冶子的府邸在长安东城的深巷之中。
张远和几个黄衣小厮没有跟着,只是站在了巷口。
修行中人的事他们无法插足。
张清和只身走在这窄巷,有些诧异。虽然城东寸土寸金,然而这深巷之中却是难得的清幽之所。
大师固然往往耐得住寂寞,但是也必然无法逃脱名利的藩篱,单从表面看,这位天冶子称得上一位名士。
居在东城,是身份的必要。居在深巷,是性情的所求。
巷子内的门户很普通,和长安任何一处人家没什么两样。
张清和郑重敲门,有门童探头。
他将玉佩展露出来,门童郑重地接过,去通传此件主人了。
没过多久,朱门大开。
“小郎君请随我来。”仆役在前引路,张清和跟在其后。
若不是出于礼节,这本是没有必要的事
——院子实在有些小。
只比张清和在太浩天的居所大上一倍,无论如何,配上一位中天大界都排的上名号的炼器宗师,还是有些掉份了。
“不知小郎君所求为何啊?”
张清和还没走几步,就见着一个不修边幅的灰衣老者负手而立,虽然有几分气度,但是花白的胡子和油腻的脸却添了些邋遢。
张清和将钗子交到天冶子手里,恭谨道:
“还请前辈将这钗子炼作灵宝。”
天冶子邀张清和到内堂坐下,小厮上了茶。
他抿了一口,细细打量了会玉簪。
“材料倒是好材料,通体由天青玉髓磨制,炼作灵宝堪堪有余。”
灵宝是下三境修士最为惯用的护道之宝,灵器以威能神异分作三个层次,一曰灵宝,二曰法宝,三曰道宝。
张清和的长剑不论它本身神异的话,目前也只是灵宝的范畴。
至于难以捉摸的大圣天兵与道果仙器,暂且不论。
秘境之中不仅产出那些诡秘的异宝,需要经过炼制才成为灵器得以使用,也产出一些神材,能够通过后天冶炼成为灵器。
这枚玉簪、张清和从李少白手里拿的玉佩、武德星君的铁牌,便是如此。
灵视之下它们是正常的,张清和能毫无心理压力地使用。
不像那把剑。
张清和见天冶子似乎要应承下来,回应了一个礼节性的笑容。
“不过嘛……”
然而随着天冶子发话了。
“这枚簪子好像仅仅只经过了粗略的打磨,并且不止如此,经过打磨之后天青玉髓浑圆如一的灵性也受了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难办咯难办咯!”
“带着雕纹炼制,怕是只能得一枚劣等灵宝,砸了老头子我的招牌。
但若是我抹去这些雕痕,便没有大碍,并且这之后还能雕上更精巧的,小郎君觉得如何?”
张清和不假思索摇了摇头,这是对李青萝的不尊重。
最主要是对他得到的乾坤戒里那一大趣÷阁源的不尊重。
“嗐,不过老头子我也不是不能解决……不然可就白活了这些年咯……”
天冶子笑眯眯的,更显和善慈祥。
张清和脸上露出喜色,打算恭维……
“我就知道宗师……”
“得加源。”
这三字一出,张清和只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子的人设轰然倒塌。
半个时辰后,张清和自院内走出,神色僵硬。
因为议价不知与这老头扯皮了多久,终于以李青萝那一大趣÷阁遗产的十分之一付了全款。
按天冶子说,这是他的规矩。
约在十天之后来拿灵宝。
不过临走之前,天冶子却莫名将张清和叫住了。
“张小郎君。”
张清和脚步一顿。
“不知老宗师何事啊?”
“这簪子虽然是个半成品,却雕得灵秀巧婉,想必不是出自小郎君之手,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有福啊?”
张清和回过头来,挤出一个笑容。
“老宗师说笑了,尚在交往之中,还未成定数,不便透露,以防坏了她的清誉……”
说着又作揖告别。
坏菜了,以为出了太浩天就万事无虞,竟忘了本尊前来有大风险……
只能祈祷于天冶子不知道什么了。
张清和的笑容迅速转作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