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玥兀自而听,满面冷嘲,心底深处,无波无澜,麻木不堪,再无半分的复杂与起伏。
大抵是当真得罪了管家,直至夜色临近,也未有婢女送膳而来。
屋内的暖炉也断了火苗,圆桌上的茶壶也不曾有婢女进来添满热水。整个屋子,气氛幽然,犹如紧闭,一灯如豆之间,光影昏暗,犹如禁闭。
待在软榻上坐了不久,屋外天色,已全数黑尽。
门外,依旧一片寂寂,无声无息,光影浮动之间,苍然冷寂。
今日气了那管家一遭,而今,那管家便当真对她变相复仇了呢。
只不过,而今她慕容长玥,本是为恨而生的阴暗之人,那管家越是逼她,便越是令她心生麻木,阴森冷冽。
半晌,寂寂的气氛里,她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动,尖细的指尖,开始在前方矮桌上的弦琴挑动。
瞬时,铿锵突兀的琴音乍然而起,尖锐之声骤然划破屋子森寂的气氛,也将屋外幽谧的气氛全数扰乱。
长玥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弧度极浅,却莫名阴邪冷暗。
随着指尖肆意而动,高亢铿锵的琴音,也开始源源不断的溢出。
这琴音,不够温和,不够委婉,甚至,不够悦耳,反倒是尖锐莫名,无端刺耳。
半晌,有婢女在门外恭敬而道:“扶玉姑娘,管家今日身子不适,需静养,望扶玉姑娘莫在夜里抚琴了。”
婢女嗓音细小,长玥眼角一挑,充耳不闻,指尖的琴弦,依旧肆意而颤,突兀尖锐的琴音依旧层层而动。
门外婢女顿时急了,恭敬的嗓音已彻底变为祈求。
长玥依旧不曾理会。
直至,待婢女在门外求了至少半个时辰后,管家被人扶着再度出现,只是这回,他是领着数十名黑袍男子汹汹而来,待黑袍男子将长玥的屋门踢开,光火摇曳之中,管家红眼怒目盯着长玥,怒然而道:“将这妖妇抓起来!关入地牢!”
长玥瞳孔微微一缩,浑身依旧安然静坐,不言不动。指尖的琴音,依旧肆意而动,琴音层层的突兀而起,不曾停歇。
黑袍男子们纷纷朝长玥扫了一眼,大抵是早知长玥乃太子瑢请来之人,是以心有顾忌,纵是管家怒气重重的发话,他们也仅是面面相觑,不曾上前。
管家面色越发阴冷,瞳孔内气怒难耐,难不住再度怒吼,“怎么,竟是连我都命令不动你们了?”
“不敢!”眼见管家态度坚决,怒气沉沉,黑衣人中终于有得一人恭敬出声,而后率领其余黑衣人们层层而上。
屋内,静谧的气氛彻底被打破,黑衣人们凌乱肆意的脚步声层层涌入,乍然之间,满屋气氛似是乍然凝固,森然肃穆之中卷出了几分掩饰不住的煞气。
长玥两手一展,长指一伸,成掌的两手骤然猛拍在琴上。
瞬时,弦琴蓦然碎成两截,那本是突兀尖锐的琴音,刹那铿锵而止。
周遭围拢逼近的黑衣人们,面色纷纷一变,足下步子,当即下意识的停住。
他们刚然无波的瞳孔内,终于是卷出了几分抑制不住的惊愕。
谁也不曾料到,这般瘦骨嶙峋,却又面容倾城无方的女子,竟会有这般深厚内力。
他们顿时立在原地,神色各异的朝长玥望着,面容之上,除了惊愕之色外,也逐渐漫出了几分警惕。
“愣着作何!杀!给我杀了这妖女!”正待僵持,管家怒得咳嗽几声,再度扯着嗓子命令。
他瞳孔内的怒意,也浓烈不堪,连带心底深处,也是震撼急切,莫名不详。
方才一切,他皆看在眼里,本是仅觉得面前这女子性子执拗,不可一世,但如今瞧来,这女子不止是阴沉执拗,更是武功逼人。
这等女子若是留在太子身边,自是防不胜防,后患无穷。而他本也是想给这女子留条性命,但如今看来,此女胆子与本事皆不可小觑,如今她这条性命,自也是留不得了。
越想,越觉心生着急,管家冷沉沉的直盯着长玥,连带袖袍中的手,都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黑衣人们也顿时回神过来,再度迎着头皮而上。
层层之人逼迫而来,形势紧急,奈何此际的长玥,却依旧安然而坐,不曾有半许动作。
直至黑衣人们已是抽剑逼近,千钧一发之际,她修长的指尖才迅速而抬,两指顿时捏住了最先袭来的那把长剑,而后指尖蓦然用力。
那握剑的侍卫脸色骤然而变,奈何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是手腕一疼,手指一麻,手中的长剑也顿时被长玥夺了去。
霎时之间,长剑如长了手脚一般极为伶俐的在长玥手中转了方向,长玥足下也是蓦然而动,身子一起,整个人握着长剑顿时一旋。
刹那,剑尖成圆圈似的朝外滑过,周遭黑衣人们下意识的朝后紧急退了两步。
趁着这空档,长玥森然冷冽的朝管家扫去,阴沉沉的开了口,“管家如今,当真是要不留情面的要扶玉性命?”
老管家不曾想到长玥还会这般公然反抗,面色早已是怒得青白交加。
“你不恭在先,不可一世,本为祸害!即便冒着违逆殿下,我也势必要你性命,以免你在殿下.身边作怪!”老管家怒然而道,嗓音刚落,再度朝黑袍男子们怒道:“杀!”
长玥冷笑一声,“今夜,本在犹豫是否要趁势点把火,本还未做下决定,奈何管家竟下定决心要扶玉性命,如此,便也别怪扶玉冷血无情,将事态彻底闹大了。”
这话刚落,前方黑衣人们已是执剑靠近。
长玥瞳孔骤缩,面色阴沉不堪,瞳孔之中的森然之色,也如地狱鬼火一般,嗜血,阴烈,而又杀气腾腾。
内力也在眨眼间肆意上提,长玥手中的长剑也开始猛然而动。
层层纠缠之中,长玥独身一人,纵是被层层围裹攻击,奈何一套流光剑依旧使得行云流水,畅然霸气。
仅是片刻功夫,周遭黑衣人已大多带伤,满地洒血。
长玥满身杀气,越打到后面,整个人便魔怔一般,手中的长剑亦如走火入魔般杀得越发狂热。
不远处的管家早已是脸色惊变,而后被两名小厮扶着离去。
奈何未待管家几人走远,长玥内力狂涌,拼力一击,层层内力肆意而涌,片刻之间已是将周遭黑衣人们全数震倒。
一时间,黑衣人们纷纷倒地,闷.哼四起。不远处那一灯如豆的烛台,也被震落,乍然,烛台落地,火苗一起,不远处那条横亘在房梁上的纱幔瞬时被点燃。
火光汹汹中,长玥已是杀得满目通红。
手中的长剑,血滴不止。
她开始踏了步,足下,不断的踩着痛苦挣扎的黑衣人们的手脚一步步往前,犹如浴血之鬼一般,一步步的踏出了屋门。
屋外,路旁的灯笼微微摇曳,光影稀疏。
而那扶着管家朝前的小厮,大抵是吓得太甚,足下已开始踉踉跄跄,待察觉长玥已是执剑出屋,他们惊得尖吼出声,足下越发踉跄,本是有心狂然而逃,奈何双腿似灌了铅,竟难以再朝前迈动一步。
管家怒不可遏,当即两手一伸,猛然推开身旁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厮。
而后略微踉跄的转身,满目怒意冷冽的盯着长玥,吼道:“妖女!你切莫忘了,此处乃云苍,且非你可随意撒野的地盘!而今,你闯出如此祸事,还不自行了断,以得全尸?若是不然,你是想与殿下为敌,与整个云苍为敌?”
管家嗓音极为冷冽,威仪十足,然而纵是身子不适,甚至也上了年纪,但面对如此形势,他却不慌分毫,甚至浑身上下,也不曾透出半分紧张与畏惧。
长玥满目血红,浑身的暴虐与森然之气,早已是抑制不住。
自打重生以来,被人设计坑害的次数太多,性子早已狂然大变,而今,这管家胆敢要她性命,她又怎能随意放过他!怎能放过她!
思绪沸腾,杀意不止。
此际的她,更是暴怒狠毒,难以克制。
她一点一点的朝管家逼近,血红的眼里,除了杀气,再无半分其余之色。
待终于站定在管家面前,冷风浮动,寒意刺骨之中,她嘴角莫名而弯,开始阴森冷笑,如鬼如魔般的冷笑。
管家脸色再度一变,眼见长玥逐渐朝他抬了长剑,他瞳孔内骤然滑过半分绝绝,而后蓦然闭眼,怒然而道:“你要杀我,动手便是!若我亡了,能让殿下疏离于你,也算是我,死得其所!”
长玥指尖蓦然而动,手中滴血的长剑迅速抵在了管家脖子。
她阴烈而笑,而后唇瓣一启,冷冽的嗓音,竟如地狱里飘来的鬼语,索命骇人,“你岂能死得其所。我今夜,便先杀你,而后,再杀你的太子殿下!你们一个二个,不是算计于我,便是欲图要我性命,如此,我又岂能让你们继续存活于世!”
管家骤然睁眼,惊天而怒。
长玥满目血红的凝他,森然而笑,手中的长剑再度一动,转眼便要彻底削掉管家脑袋,奈何长剑刚入管家脖子半缕,鲜血刹那溅出之际,一只石头却突然破空而来,刹那已是恰到好处的击中了她的手腕。
瞬时,手腕猛然而剧痛,指尖也下意识的松动,未及反应,长玥手中长剑顿时落地,而面前的管家,也被迅速腾空越来的人带着朝后退了数十米。
一时之间,周遭,仿若凝固,静止。
长玥手腕依旧疼痛剧烈,待垂眸一扫,便见石头已是洞穿了整个手腕,鲜血肆意。
她似鬼似魔的淡盯着伤口,纵是疼痛剧烈,她也犹如麻木一般,面无表情。
片刻,不远处有温润平和的嗓音扬来,“扶管家回房休息,再让徐大夫好生疗伤诊治。”
这话刚落,方才那两名吓得两腿发软的侍卫颤着应声,不料还未踏步朝前,管家已是焦急悲戚的出了声,“殿下,此女不可近,更不可留!您……”
这话未落,那温润的嗓音再度响起,“恩师放心,符筑,心里有数。”
管家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殿下长大了,凡事自有分寸,而今老奴说什么,殿下对老奴意见,怕也有所分歧了。只是望殿下相信老奴看人的眼光,这女子,性子执拗,阴狠无情,绝非善类。”
“恩师之言,符筑记下了。只是,此女,虽性子异然,但终归是符筑之友。”
“殿下……”
管家更为着急,后话未出,奈何那人已不愿再听,反倒是再度吩咐小厮将管家扶走。
小厮急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上管家便急忙往前。
管家满腹悲戚,叹息不止,直至被小厮们扶着走远,才忍不住悲戚而吼,“殿下决定任何事,老奴皆支持,唯独靠近此女之事,望殿下三思,三思!”
急促却又悲戚的嗓音,似是夹杂了太多太多的无奈与无力。
奈何,片刻之后,冷风突然而来,肆意拂刮间,竟将那悲戚的嗓音全数刮散开去。
长玥静立在原地,浑身阴沉。
待片刻后,她终于是抬了眸,满是血红的眼,冷沉沉的朝前方凝去,最后,落在了对面那略微被光影掩埋的修条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