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对我的心意,可是——”徐紫顿了顿,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抱歉,我却不能接受。”
她向来说话,不够委婉,之前不想回应,也有此原因。因着她知道自己一开口,便是直接而残忍的话。
她知宋一柃鼓起勇气来同她说这些,若是她直接拒绝,心中所受之伤,只怕是难以承受。
但是,若是婉转回应,只怕是,会给他留下希望的种子,那又有何益?不如,快刀斩乱麻,或许还能,将那伤害降到最低。
听得此话,宋一柃抓住徐紫左臂的手,缓缓松开来。
他忽的垂下头去,就似是有什么东西狠狠的砸了他一下。
沉默了片刻,他微抬起头,脸上,竟现出了奇怪的笑意:“师姐说这离开之语,是否只是,为了拒绝我而说的托词?若是如此,师姐大可不必。既然决定了今日同师姐说这话,我便是已经作了,接受最坏的答案的准备。师姐只将心中真话告诉我便可,又何必说些无妄之语。”
徐紫叹息一声,道:“我所说的,全是实话,信不信,也由你了。”既然宋一柃的手已然松开,她便打算走了。这件事情,再多说,也是没有结果的。
徐紫正要走,却听到宋一柃的声音:“师姐可否,将人像留下?”
徐紫怔了怔,然后摇了摇头。
这人像娃娃是妈妈送给她的礼物,她必定不能再让她落入他人手里。
身后,是一阵默然。
徐紫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只提气跃下树去。
天边,最后一丝阳光收进山峰之后,黑夜,真正的来临了。
……
断肠池中,雾气蒸腾。
这断肠池极深,池中之水,具腐蚀之力,若是掉入其中,起初是无甚感觉,但只过片刻,就觉身体如受万针扎身般疼痛,难以忍受。若是待上一个时辰,身体损伤更甚,内力损耗也很严重。出来之后,全身无力,走路都需人扶着走,不躺在床上休息个十天半月,没法下床。要力气和内力完全恢复,至少要一个月。
这正是掉入池中的后果。
那么,这惩罚,是否就是不可避免了呢?
不,这断肠池之罚也是有解的。
在池上,飘浮着许多黑色长条木板。若是可以在木板之上,不掉下去。那么,那浸入池中的痛苦,便可避免。
但是,此举甚难。
这些木板下面,是设了机关的。只要是有人立在一块木板之上。所有的木板,都会飞速的移动。有些木板会翻转,浸入水中,若是立在翻转的木板之上,便会坠入水中。同时池边墙上,也会射出飞镖来,干扰身形。一个不小心,便同样会中镖,坠入水中。
就因为此,要想逃脱这个惩罚,几乎是不大可能。
就这么说吧,从建立圣渊堂到现在,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在这断肠池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徐紫站在池边,看着雾气蒸腾,想起了上一次来这里的情形。
那是五年前了,训练之时,阮郁无缘无故找徐紫的碴,徐紫不服,两人大打一架。乌廷渊大怒,将两人都罚到这断肠池来。
那一次,二人可没少吃苦头。
二人在那断肠池的木板上折腾了一个时辰,还是双双落入了断肠池中。
然后生生泡了两个时辰的断肠池水。
那池水噬身之痛,真是难以形容。
出了断肠池后,两人足足休息了两月,身体才恢复过来。
身体养好之后,徐紫去找乌廷渊,说定要和阮郁分开,不在一块儿训练。
乌廷渊却只丢下两句话:“我知你二人相处不好,可是,不喜欢的人,就一定能避免见到吗?你所恨的人,就一定能如愿消失吗?”说完,他便不再理睬她,自顾走了。
徐紫站在那儿楞了许久,终于明白了乌廷渊的意思。
做杀手,既不能有爱,也不能有恨。冰冷、孤寂是常态。喜欢、讨厌、憎恨这些感觉,都不应该在内心停留。
要做的,只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而已。
但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却还不能完全做到这一点。
宋一柃、阮郁亦然。
他们依旧是有血有肉的人,再怎么看似无心、残忍、果断、冰冷,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依然有致命的缺口。
那个缺口,是可以被打开的,致命的缺口。
而乌廷渊呢,他又做到了吗?
他应是,做到了罢。
乌廷渊虽然平日看似好相处,但若真有什么事,只怕最狠的,也就是他。
可无论他如何铁面,如何无情,她依旧,想待在他身边。
即使是如今,他惩罚于她,她却是没有,任何怨言在心。
徐紫又朝前望去。
雾气蒙蒙,飘浮着的黑色木板若隐若现。
今日,有可能毫发不伤,全身而退吗?
时隔五年,她的身手,自是和那时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断肠池,可也不是简单就能逃过惩罚之地。
若是伤到,她十天半月,都不能下床。
不能下床的话。
她又如何,去帮沈姝?
徐紫忽的记起沈姝的事来了。
今日沈姝虽然安然度过,但是明日呢?后日呢?
若是她不能出门,又如何,去查看情况,在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把?
徐紫蓦然摇了摇头。
不,她不能受伤。
她定要,尽最大的力量,来避免受伤。
明日,她还要,去助沈姝。
她们那相缠的命运,怎能如此简单,就失了连系?
徐紫眼中,坚定之光闪动。
别迟疑了,入池罢。
她腾空而起,朝那池中飞跃过去,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落在一块木板之上。
落下的瞬间,池中木板急速移动,上下翻腾起来。
徐紫并未停留,直直而上,又翻转而下,落入另一木板之上,接着瞬时弹起,躲过飞来之镖。
池中黑水翻滚,水花四溅。
她究竟能否,全身而退呢?
……
这里虽然被称为地牢,但是,却闻不到想象中地牢阴暗潮湿的气味。
这里的空气,却依然是洁净干燥,与外面的空气,并无不同。
许是这里与外界的空气,是相通的。
沈姝坐在地上,听着身边玉儿的呼吸之声,略略安了安心。
至少,今天就快要熬过去了。
虽然玉儿依旧昏沉,还未醒来。但闻她鼻息,呼吸均匀,应是无大碍。
明日,再说明日的事罢。
沈姝将头伏在膝上,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