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7日。
清晨,病房。
昏迷了整整五天五夜的橘子终于醒了过来。
当她睁开眼睛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哥哥近在咫尺的睡颜。
他坐在她的病chuang边,头靠在她的枕头旁,一只手轻轻为她掖着被角,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即便睡着了,他的眉也微微皱着,仿佛有着很多心事。
橘子的心中泛起一阵疼痛的感觉,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为他抚平眉间的那份忧愁。
她的手刚刚一动,庆太便醒了过来。
见妹妹终于醒了,正静静地望着自己,他不由得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连声音都微微颤抖着:“橘子……”
因为连续几天的熬夜,从来都不会把疲惫带到脸上的他,也已经有了淡淡的黑眼圈,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
橘子不由得感到一阵难受,xiong腔里面装满了自责。
她垂下眼眸,闷闷的说道:“对不起,哥哥……我又让你担心了。”
庆太只是温柔地一笑,“你没事就好。”
橘子努力忍住眼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把右手举到他的面前,摊开手掌,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哥哥,我把它捡回来了……没有弄坏!”
她就是为了捡这条项链才出的车祸。
她在昏迷的这几天里,手一直都紧紧地握着这条项链,怎么都不肯松开。
此刻,她的脸上满是认真而执着的神情,“这是我四岁那年,哥哥送给我的第一件生日礼物,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绝对不可以弄丢!”
庆太眸光中微带责备,似乎是在埋怨她太过乱来,却又带着温柔而无奈的神色,然后接过那条项链,动作轻柔地为她戴上。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小时候的那一幕。
看着哥哥距离得极近的俊秀侧颜,几乎能数清他那长长的睫毛,橘子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温柔而依恋的感觉,情不自禁地慢慢往前靠近,轻轻吻上他淡色的薄唇……
这时候,橘瞳忽然推门而入。
她手上本来端着一杯水,猛然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不由得僵了一下,水杯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发生了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响声。
庆太立刻反应过来,轻轻推开橘子,不动声色地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橘子眸光一暗,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感。
为什么要推开我呢?
反正妈妈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难道哥哥的心中始终还是认为这是错的,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就见不得光……
看着妹妹暗淡下来的神情,庆太不由得心中一窒,仿佛被一只小手紧紧揪住了。
橘瞳也终于回过神来,脸上的那种难以置信的惊惶和错愕顿时变成了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抱住橘子,不禁喜极而泣:“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吓死妈妈了!我的宝贝……我的女儿……”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为女儿担忧,吃不好睡不好,原本保养得很好的肌肤变得光泽暗淡,脸色更是憔悴,仿佛老了很多。
看见妈妈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心力交瘁到这般地步,橘子不禁感到一阵愧疚,“妈妈……”
但想起妈妈之前坚决反对的态度,为了阻止自己和哥哥在一起,甚至不惜把自己关到精神病院,心中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忍不住向哥哥望去。
橘瞳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的小动作,不由得微微一僵,随即迅速把眼泪擦干,勉强对着儿子露出一个笑容,“庆太,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要和橘子说。”
橘子下意识地拉住庆太的手,“哥哥,别走……”
庆太淡淡一笑,“你昏迷了那么多,现在一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妈妈在这里陪你。”
橘子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庆太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紧张,然后便退出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这时候,一直守在外面的明彦见状,连忙迎上来,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神情有些踌躇不安,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庆太倒是十分淡然,平静的道:“父亲。”
他一向记忆力很好,即便十四年过去了,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明彦的时候,还是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年抛弃了妈妈和自己……以及还没有出生的妹妹的父亲。
看着高挑俊朗的儿子,明彦的心中忽然一阵恍惚,不禁百感交加。
当年,自己离开福冈的时候,儿子还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青涩和稚气。转眼之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他也已经长成了一位成熟英俊的美男子了……
甩掉那些纷乱的思绪,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和橘子……分开一段时间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庆太挑了挑眉,“这是妈妈的意思?”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也是我的意思。”明彦微微顿了一下,神情严肃而认真,“你们是亲兄妹,绝对不能在一起!”
庆太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平静,“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是这样。”
明彦皱了皱眉,语气之中已经带了几分严厉和警告的意味:“可是,你们之间的感情……是错误的!趁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一切都结束掉吧!”
庆太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犹豫和回避,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的说道:“我并不认为,想要对所爱的人温柔、想一直守护着最重要的人……这样感情是错误的。”
明彦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几乎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沉默了很久,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别人不会这么想啊!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橘子考虑吧!她现在还那么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想把她的人生也毁掉吗?”
庆太沉默不语。
明彦的心里也不好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橘子那孩子……从小就倔强得很,又那么依赖你……要是我和阿瞳去劝她,她一定不会听的;但如果是你说的话,她一定会听的!如果你能主动放弃,她就没有办法了……也许一开始她会伤心,但只要过段时间就好了。你们还可以再做回普通的兄妹,以后各自结婚嫁人,这样对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庆太眼眸低垂,“我不会替她做任何决定。”
明彦沉默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复杂到了极点,“你们再这样继续下去……不仅会害了你自己,最终也会害了她。”
就像……我和夕子。
另一边。
橘子静静地靠在chuang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看着女儿苍白的容颜,橘瞳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心疼而又无奈的感觉。
她的眸光闪烁不定,似乎在犹豫不决着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缓缓开口说道:“等你的病好了,我就送你去国外读书,等过几年再回来。”
“我不去。”橘子眼眸低垂,神色带着莫名的执着,声音很轻、却很倔强的说道:“我要留在哥哥身边,哪里都不去。”
橘瞳不禁秀眉一皱,又是气恼、又是焦急,还带着深深的痛苦和绝望,“难道你到现在为止还是这样执迷不悟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想想你这些天所承认的痛苦,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再不回头的话,你就真的没有办法回头了!”
橘子自嘲般的笑了笑,“难道妈妈你还不明白吗?我就这样的性格,就算撞到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橘瞳又气又急,“错误的感情是不会有好结局的!”
“我没有错!”橘子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胆怯和退让,“我爱哥哥,想和哥哥在一起,仅此而已,难道这样都不可以吗?不拼尽全力去试一试,怎么就知道一定没有好结局?”
橘瞳眼眶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情绪几乎有些失控,“不用试我也知道结局!你们是亲兄妹,注定了不能在一起!你们两个若是在一起,迟早一个会害死另一个!”
橘子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神色,“就算死亡也不能分开我和哥哥。”
这时候,敲门声缓缓响起。
橘瞳胡乱地抹掉眼泪,低哑着声音说道:“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庆太端着一碗粥,缓缓地走进来。
察觉到了有些僵硬的气氛,他只是不动声色地走到chuang边坐下,温柔地望着橘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不适合吃外面那些没有营养的食物,回家去做饭也来不及了,我就去了医院里的食堂,没有找到什么食材,随便煮了点粥。”
橘子嘟了嘟嘴,疑惑的问道:“那里不是只有医院的员工才能进去吗?而且,哥哥借用他们的厨房……真的可以吗?”
庆太只是淡淡一笑,“当然是得到允许了的。”
虽然一开始,医院食堂的那个大婶有些为难的告诉他,这里非工作人员不能入内。
但他一番恳求之后,大婶便心软了,不仅把厨房借给他使用,还主动帮他去找了食材和碗勺……
“稍微还有些烫,慢点吃。”他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一边用汤勺慢慢地搅拌着混合了碎菜和肉末的米粥,一边往里面轻轻地吹着气,然后舀起一小勺,动作轻柔地送到她的唇边。
橘子温顺而乖巧地微微俯下头,吃了一口。
看着哥哥微微有些消瘦的容颜,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抚过他的脸庞,“我知道,哥哥这几天一直都在照顾我……肯定没有好好吃过饭吧?”
庆太温柔地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温暖而恬淡的笑容,“声音那么干,先把这碗粥喝了再说吧!”
橘子嘟了嘟嘴,“那哥哥也吃一点!不然我也不吃了!”
说着,她从庆太的手中抢走那碗白粥和汤勺,学着哥哥刚刚的样子,舀起一小勺粥,轻轻地吹了吹,然后送到他的唇边。
看着妹妹固执而又坚定的眼神,庆太不由得微微有些无奈,同时心中涌起淡淡的暖意,便接受了她的心意,吃了一小口。
橘子眨眨眼睛,露出一个撒娇的笑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庆太温柔而宠溺地笑了笑,继续刚刚的事情。
气氛异常温馨,甜蜜之意不言而喻。
橘瞳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原本得知了他们的关系之后,她看见他们的亲密举动时,总是会觉得莫名的别扭和刺眼。
然而此刻,她却觉得,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自己和他们距离得很近,却不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自己好像完全被隔离在另外一个世界,完全无法介入到他们之间……
她的心中竟开始变得微微有些动摇。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
最后,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再去想那些事情,默默地离开了房间,临走之前,把门轻轻换上,把空间留给了庆太和橘子。
明彦见她终于出来了,立刻从长椅上站起来。
他们本来还打算一个人劝说儿子,一个人劝说女儿,但此刻见到对方的神色,便已经明白了结果。
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由得同时苦笑。
医院,门口。
明彦和橘瞳脸色微微有些沉重,刚刚走出大门,一直在这里等候的绫便立刻迎了上来。
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伯父,伯母。”
橘瞳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我的心里很乱,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回去好好想一想,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至于那张照片……请你彻底删除,无论如何都不能流传到外面去。”
明彦也面露愁容,“是啊……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绫不由得愣住了,当场呆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意思?好好想一想?从长计议?
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除了拼命阻止他们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难不成,明彦叔叔和橘瞳阿姨还准备同意他们之间的事情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不禁一阵慌乱。
这么可能?!
为人父母,怎么可能会同意自己的孩子们之间的这种荒唐事!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她拼命地摇了摇头,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颇有些复杂地看着明彦和橘瞳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冷的寒意。
既然连你们无法阻止他们,那么就别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