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徐子青原本也不过炼气一层的修为而已,踏入仙途更不过区区数月,心理落差并不很大。
略低落了一会儿,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徐子青自重新轮回以来,初时只想要做一个田园山水翁,在徐家村里逍遥度日,过此一生。后来却被迫入了宗家,要走寻仙问道的大路。可待他要静心修仙、赏无尽美景时,却一朝被打回原形,回到了一切的□□。
不知是否被上天玩弄,才让遭受这般挫折。他原本下定了决心,立志修仙,可虽有决心,身体却不能为,或许也是命中注定。
虽这样想了,徐子青到底还是有些不甘,立地打坐,吸收起天地灵气来。
正如之前一样,灵气自天灵而入,透过灵根直行往丹田之处,可此处却犹如被打破的水缸,而灵气如水,一进入其中,便倾泻出来,全不能存。余下些许流入四肢百骸,堪堪散去了。
尝试着入定了许久,结果别无二致,徐子青便不再白费功夫。
“果然……”他喃喃开口,心中的失望不甘,到底是化为了淡淡的遗憾。
既然曾经是修仙之人,便该遵循天道。天道使他不能更进一步,他也该平心静气,重回自然。
收起打坐的姿态,徐子青很随意地仰面朝天,枕着手臂躺下来。
此时仿佛回到了在徐家村时,和风习习,倒也很是惬意,渐渐便有些睡意。
正享受草木清香时,忽然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扑腾来去,很是发痒。徐子青本待不去理会,不料它竟然“啾啾”地叫了起来,一连声的,好不闹人。
徐子青抬起眼,果然见到一只雏鸟,正十分欢脱地踩来踩去。
略想想,徐子青忆起来,他昏迷之时,似乎也听到了几声稚嫩鸟鸣,难道就是它么?微微地笑了笑,他摊开手掌,对雏鸟做出个和善的邀请。
雏鸟歪着头看他一会儿,蹦跶着跳上来,踩着他的掌心,对他又是一串儿鸣叫,很是悦耳。
徐子青被它闹得睡意全消,干脆又坐起来。那雏鸟往旁边跳跳,徐子青看过去,见到几片碎壳,他脑中灵光一闪,认了出来。
这岂不就是他在秘境里接住的鹰卵?原来已然孵化了么。
此番大难不死,徐子青见到曾在自个衣襟里呆过段时间的雏鹰,心中不由生起几分暖意。
他便把雏鹰托得近些,与它四目相对,轻声道:“原来是你。我先前没认出你来,你可是生我气了?”
雏鹰跳两下:“啾。”
徐子青笑道:“好罢,你的话我听不懂,就当你不气我了。”
雏鹰再歪头:“啾?”
徐子青略作沉思,又说道:“你我难得有这缘分,不如做个伴?你若允了,便做个表示,我也给你取一个名字。”
雏鹰似是懂了,一用力跳到徐子青肩头,往他颈窝里打了个滚。
徐子青颇觉有趣,就大笑道:“好好好,你跟我在一处,定不会叫你失望。”他想起此鹰父母,又见雏鹰此时方才长了一身极细的绒毛、只能隐隐看出黑色,便说道,“你母一身黑羽,你父则遍身生金,黑意深沉,金表华贵,你身为其子,不如就叫做‘重华’。而重华在我前世意为岁星,便是木星,我修行之气亦为木气,却已不能修行。你在我身边,以‘重华’为名,既是继承你父母,也算替我存了个念想。”
雏鹰两爪连踏,像是认可了。
徐子青便唤一声:“重华。”
雏鹰“啾”一声,便是回答。
因有雏鹰相伴,方才一些遗憾也散尽了,徐子青拍拍身子,才发觉体内暗伤已然尽皆好转。
这时他想起来,之前他不甘心也打了坐,灵气进入体内,不能聚集丹田,却将肉体滋养一遍。幸好灵根未损,天地间灵气若是混杂一处,就极暴烈,但经过灵根滤过,便温和起来。再加上他体性属木,木性温和,又为生生不息之气,才能在他体内转过一圈后,将全部内伤化去。
思及此处,徐子青心情颇好。
若有灵气时时滋润肉身,自然能活得无病无灾,虽不能修行,却也能一生康健。比起前世行动不得,已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了。他实在无须更多贪念。
到此时,他已然彻底放开前事,微笑着用食指触了触颈窝里蜷着的雏鹰脑袋,大步向前方走去。
这里风景甚美,可却不知是秘境何处。徐子青见四下无人,非得好好探索一番,得知自己是如何到了此地的才好。
才走了几步,徐子青忽觉不对,他抬手一看,就见左手小指上套了枚戒指。这戒指沉甸甸的,不知是什么材质所制,然而色泽乌黑,莹然有光,一见便知其不是凡物。戒指形态为龙头衔龙尾,很是眼熟。
徐子青一惊,伸手去摸颈间,那处早已没有了绳索,他往边上一看,果不其然,那条红绳已经断裂,正落在草地上。
这是……何故?
徐子青很是不解,这戒指突兀间就套在了指头上,他试图将它取下,却纹丝不动,与小指是贴合得是紧紧密密、严丝合缝。不过这戒指样式古朴,光泽又正,与徐子青白皙的手指相配,倒也好看。
想不明白,他也便不再想了。这多数是个什么法器,因……他低头看见胸襟上有血,便忖道,约莫是因他受伤时血迹染上,才让它褪去朽面,露出金玉内里。是什么品级徐子青也不能确定,不过若要让法器堪凭使唤,往往众修士都要使法器滴血认主,再行祭炼,方才能使它用时圆转如意。
只可惜徐子青现在已落俗世,身上灵力已散,便残留了些许在血肉中,却也无法提取,更莫说来激活这法器了。
垂下手,徐子青继续前行。他五感仍是灵敏,似乎能听到不远处有水声轰轰。他坠湖后竟在这里醒来,必然与那湖脱不了关联。
他行走之时,便看到地上水痕湿湿漉漉,许多地方仍存有不少水迹,顿时更有把握,也加快了步子。
大约走了有两三百步,就见到绿草尽了,前方隐约有石岩出现。徐子青一愣,那石岩像是连着石洞,他分明是从湖底下去的,怎么会来到山中?
不过待他当真走到尽头,却知道自己料错了。
当前便是一道斜坡,极是长远,一直连通了一处石洞。那洞并不算高,却有一些积水在那处浅浅冲刷,而水汽沁凉,徐子青才站定,就能嗅到淡淡水腥。
方才那隆隆水声越发近了,像是有些回音,他沿斜坡慢慢走下,便想着,总是要一探究竟才好。
就下了坡,坡面颇滑,不算好走,徐子青仔仔细细,甚是顾惜自个的性命。待到坡下,就见此处蕴了一坛池水,水极浅,约莫只在脚踝处。他再往前趟过这水,便见着前方有些湿泥,泥土黑红,很是肥沃。
水声愈响,徐子青不禁抬头,就是瞠目结舌。
原来正在石洞外头,高高地悬着一个巨大水涡!
水涡倒挂,轮轮旋转,声似雷鸣,爆发如山!
这情景仿若天器降世,如斯震撼!而那水声,便是从水涡中汹涌而来!
自然造化何其瑰丽奇诡,徐子青在此领略,不由心旷神怡,神智亦为之所夺。良久,他慢慢回过味来,自个大约就在湖底,因缘际会,才能活命。到此他算断了出去的念头,上方声势如此浩大,以他如今这薄弱身躯,根本不能与洪流相抗。再想想洞中美景,有如神仙福地,若是在里头过活,也不算老天慢待了。
正想时,颈间却有些刺痛,竟是被雏鹰啄了两下,徐子青回神,侧头将它捧下,笑问道:“重华,又怎地了?”
雏鹰两翅拍拍,转身朝着石洞里头跳跃,很是焦急。
徐子青不忍拂它之意,就随它走了进去。左右这水涡虽然壮丽,却天天可看,倒不必拘于一时。
因着雏鹰急切,徐子青步伐也快了些。这一片绿茵如锦,看得他是心旷神怡。直到徐子青走到一片高及人腰的植株前时,雏鹰叫声方才停止。徐子青便也停了下来。
雏鹰快速跳落,在那植物根部之处,以双爪乱刨一气。那土被扒开,露出一条幼虫,非是如寻常在土中之虫的黑褐色,而是肥肥白白,很有憨态。
徐子青一怔,已是有些明白。
果然雏鹰俯下身去,一口将虫啄住,仰起头快速吞入腹中。
徐子青微微一笑,他自个进入秘境后便服食了辟谷丹,却忘了雏鹰刚破壳不久,是要吃东西的。原来它那般焦急,却是因为腹中饥饿了。
雏鹰连刨了三五条虫吃了,才于叶片上蹭了蹭尖喙,再翻身跳到了徐子青伸出的掌中。
徐子青忽然发现,这雏鹰身上的绒毛,居然肉眼可见地长长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