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夜晚。
任甄的状态不见明显好转,昏睡在床上。
房间里仅把应急灯打开,勉强能照明。麦麦坐在床边,微垂着头视线望向任甄,表情有点古怪。
这时,任甄好像做了恶梦。他的手脚一阵乱动,表情也显的很焦虑,嘴里喃喃的道:“妖,妖,妖,快跑……”
刚要帮任甄重新盖好被蹬掉的被子,麦麦又听到任甄在说胡话:“把妖杀了,把妖杀了,红霞快跑,快跑!”她的身体顿时一颤,手像弹簧似的缩了回去。
“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替大眼报仇。”
“跑阿,跑阿,跑啊……不要被妖追上,红霞快跑,麦麦……”
“你又来了,一个会飞的妖,会飞的妖……”
“观音菩萨,我已经改过自新了,让我回去吧,我一定不再喝酒了,王母娘娘……”
“……”
幽深的眼睛里迸发出千尺寒冰,麦麦冷冷的注视着任甄,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叮咚!”
从猫眼里看到按门铃的是九爷,麦麦把门打开,九爷进来的第一句便是:“任甄怎么样?”
“不清楚。”
麦麦的语气有点冷淡。九爷回头看了一眼,光线太暗看不清楚麦麦的脸,便径直朝任甄的方向走去,顺手打开了床头灯。
“你回房间去吧,我守在这里。”
“你是对我不放心?”
九爷没有接话,表示默认。
经过昨晚的事之后,他对麦麦的确是多了一层戒心。尤其是那天任甄阻止他向麦麦提问时,任甄的那个眼神,像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不得不有所防备。
在麦麦转身离去之时,九爷又道:“麦麦……”
麦麦定住脚步,没有回头,等着九爷的下文。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和我们成了敌人你会怎么做?”
“什么是敌人?”
麦麦的肩膀轻轻的动了一下,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去。
“敌人……就是立场不同的两个人。”九爷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残忍,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问的了。
“不知道。”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麦麦的眼睛闪了闪,多了一些晶莹的液体。她抬腿欲走,九爷的声音仍在追问:“如果敌人中也有任甄呢?”
麦麦夺门而出。
一直到凌晨一点半,任甄才幽幽的转醒过来。
当时九爷正好躺在另一张床上不断的按着遥控器,过了好一会才发觉有一双眼睛正从侧面望向他,吓得连遥控器都没拿稳,掉到了床上。
“你什么时候醒的,怪吓人的。”他的嗓子有点哑,抽烟抽的。
“刚刚!”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任甄揉了揉脑袋。“你怎么会在这?我可不习惯和男人住一个房间。”
“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怕你一个人没人照顾?”
“一个人?”
任甄敏感了。他试图着想要坐起,努力半天最终也只是斜靠在床头,底下多垫了一个枕头。他现在的状态,离完全康复还差得远。“麦麦呢?”他问道。
九爷不说话,迎着他质疑的目光沉默着。
“我问你麦麦呢?”任甄的声音稍微大点。立刻感受到各个部位传来的刺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问你麦麦呢,你不会是把她杀了吧?”
比起身体的不适,说出口的这句话更令他感到心酸和痛苦。强忍着不适,他紧盯着九爷的脸,生怕错过对方可能会说的某一个字。
“你以为我会杀了她?”九爷淡淡的笑了笑。笑里多少有些无奈。
“那也得你动手。”见任甄面色一松,九爷又补充了一句。
“我累了。”任甄把枕头抽走,再次躺下,隐忍的道:“把电视关了,病人需要安静。”
他在逃避继续这个话题。
“喂,你明天怎么办。还能去十五楼吗?”
“去!”
“你的身体行吗?”
“行不行也一定要去,明天记得叫醒我。”
“明天你怎么交考卷?”
任甄不再说话,翻过身背对着九爷。
电视关了,灯关了,四下一片漆黑。
……
……
“起床了。醒醒。”
离十点钟还有十五分钟,九爷正准备唤醒任甄。
挣扎着坐起,看清楚任甄的面色后,九爷吓了一大跳。好端端一张清秀的脸一夜之间竟煞白得吓人,像极了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
“你还是不要去了吧,好好休息。”
“休息你个头,要是我被开除了,你就高兴了?”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赖呢。”
任甄艰难的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但是笑得比哭难看。
幸亏今天保安没有刁难任甄,加上有九爷在一旁搀扶,他才不至于迟到。结果走进学堂一看,两人同时乐了。
除了葛奶奶和洛传之外,其余的人看起来似乎都不太好。
胖子李辉的右眼周围又黑又肿,嘴角也有淤青的痕迹;大男孩余纹乐头部裹着纱布,隐隐渗出血渍;廖文姗的左膀上绑着绷带;吴琼花和蔡卓亭则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隔几分钟就捂着小腹朝厕所冲去;林丹……
林丹穿了一件红色的长裙,头发款款的披在身后,美则美矣,却是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那幅画,无人猜得透她的用意。
只有洛传一如既往的清爽、冷傲。
学堂里比平常更为安静,有些是因为挂彩感到不好意思,有些是个性使然,有些则是没有说话的力气,还有的人则是对第一次小考的结果感到紧张……
总之,没有人讨论洛传昨天花十二亿元拍卖《鬼谷子上山》的事,也没有人讨论即将要交上去内容,更没有人关心其他人是怎么受伤的,直到靖洁老师走进来打破了沉默。
“看你们现在这个模样,应该比较用功,我对你们这次的表现很期待。”
靖洁老师的语气是轻快的,似乎丝毫没有因为学员受伤而感到意外和遗憾。不过视线落在任甄身上时,她倒是微微愣了一下,转而把脸别到一旁,视而不见。她边分发白纸,边语速极快的道:“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整理这几天的线索,然后把最后的答案交上来。最后的结果,等到孤山确认之后才会公布。”
“什么样的答案算最接近的?孤山的下落还是可能会出现的地点?”
提问的是李辉。他用手捂着受伤的眼睛,样子看起来很滑稽,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现在不是提问的环节。不过我可以破例回答你这个问题……这次小考包含几个方面。孤山是谁?可能出现的地点在哪里?孤山棺在哪?如何才能有可能找到孤山?孤山的特征?如果能全部回答对的便是满分。”
底下唏嘘声一片。
很多人连其中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别说回答出全部,答对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这太难了!
两个小时进入倒计时。
所有的人都在冥思苦想,即使心中有了答案也不愿意轻易落笔,毕竟这关乎那唯一的一个名额。
只有任甄像躺尸一样把脸横在了桌子上,眼睛看向门外,眼神一片白茫茫。
这个姿势,他保持了近一个小时。
洛传已经交出了考卷走出教室,九爷捅了捅任甄,小声道:“你睡着了?还不快写完,回房间躺着去?”
任甄皱了皱眉,没有动弹。
九爷又捅了一下:“喂,你死没死?”
终于,任甄回过头来,瞪了九爷一眼:“你才死了呢。”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看起来很疲惫,九爷连忙把视线挪开,有些不忍。
又过了一个小时,所有人都交卷了,任甄也递了上去。
没有人知道,他在白纸上写的是:“老气、长头发、爱发脾气、馋嘴、固执、会飞……”
呵,是啊,这不正是麦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