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头子完全不觉得尴尬。他那大男子主义早就被自家的小妻子给整理到了某个爪洼子去了。现在甚至还骄傲地一挺胸膛:“天大地大,老婆孩子最大!”
惹得就连公孙欣欣也是没忍住笑出了口。
笑得公孙欣欣心中都是一片苦涩,她突然想到了她自己和身后那个懦夫情郎。
她想问,以后他们会怎么样,会不会像这土匪一样幸福。
可是公孙欣欣却连回头看一眼那秀才懦夫一眼勇气都没有。
她就像是蜘蛛网上面的猎物,明明知道前面是成为别人口腹之食,但是她却又是迷路的,只有死路可以走。
土匪军师笑着看土匪头子骄傲,慢慢地才提醒土匪头子道:“刚才传话的小丫头可是走了。”
土匪头子不知道这话里面的玄机,自然而然地回答道:“是啊,我老婆还需要她照顾呢。”
正说着,土匪头子却发现土匪军师的目光缓缓地引领着他往周围看了看,那懦夫,那美娇娥。
土匪头子猛地用巴掌往自己的脑袋上一拍,口上连连说“糟了,糟了!”
那小丫头本来就看不惯土匪头子这样的粗人,一直觉得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现在见这幅场景,还不指不一定会想到些什么桥段。
比如什么强抢民家妇女——那小妞长得格外的好看,比如说什么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再比如说什么拆散人家小夫妻……
土匪头子越想越可怕,只想着快点回山上去给自己的夫人好好道歉啥的。
土匪军师笑看着土匪头子一副怕夫人的怂样子。
公孙欣欣顺着土匪军师的目光,心里突然在想,她的秀才小情郎和现在这个高大威猛的土匪头子都是一样的神色。有些胆怯有些害怕,十分惶恐。
可是这两个人本质上的区别又是这样的大。
公孙欣欣觉得自己的脸笑僵了,大概是太好笑了吧,她的脸都有些生疼。
那土匪军师吊了土匪头子一会,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又转头再去安抚公孙欣欣地笑了笑:“是我们吓到姑娘。不过我见这时候也不早了,姑娘和这公子如果还要赶路应该尽早启程,我们就不多做打扰了。”
公孙欣欣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又生怕他反悔或者他的兄弟们反悔不肯走。于是做了一个送他们的行礼。
果然那土匪军师本来已经站了起来,又立马改给蹲了回去。
松了一口气的公孙欣欣被土匪军师这举动吓得一口气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
土匪军师见公孙欣欣这样,不由得失笑,又宽慰公孙欣欣道:“我只是想提醒姑娘两句。不知姑娘是听与不听?”
公孙欣欣觉得这话简直废话,她敢不听吗?
她连忙小鸡啄米的点头。
土匪军师脸上果然出现了满意的笑容,温和温柔温暖地提醒公孙欣欣:“能够具有考取功名才华的固然是满腹经纶的才子,然而,这也只是学识而已,在下私以为一个人最重要的首先应该是德行。”
旁边想班师回朝急得不行的土匪头子,只想快点让那土匪军师结束这场谈话:“就是,依老子看,这一个人呐,就算有再多的学问,也比不上人品。你这小郎君就算依照你所希望的考取了功名,可是那有怎么样呢,这样的懦夫,老子觉得啊,对于家国是没什么用处的。一旦国家有了危险,立刻就投奔了其他的国家……”土匪头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转念又道:“哦,不,这样的懦夫,他不是首先卖国的人就好了。”
洛云瑶听着,扭头去看秦璟颢。
秦璟颢虽然觉得这件关于公孙欣欣这个青楼姑娘的插曲和他毫无关系,而说道这里的故事对于秦大将军而言,更是毫无关系。
难道要他说说对于卖国贼的看法吗?
迎着秦大将军疑惑的目光,洛云瑶做着打算,又不能直接的说出来——欧阳大理寺卿和杜户部侍郎还在呢。她这个碧落的长公主应该看时机不是?
洛云瑶又担心自己等会忘了,便借着给秦大将军添茶水的契机,快速地在秦大将军的掌心里面写了两个字。
秦璟颢感受着细长嫩软的指腹在自己的掌心划过,一笔一划,凉冰的,纤细的,柔软的。
秦大将军感兴趣的偏头看着洛云瑶,这个碧落的长公主殿下坦白地和他对视。
秦璟颢从洛云瑶的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神色。于是,秦大将军便只能表示赞同她,支持她的点了点头。
洛云瑶那青葱的长指在秦大将军薄茧的掌心写的两个簪花小楷。
诏安。
秦大将军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洛云瑶要复国,那么必须要军队,而军队从哪里来?
洛云瑶也是突然从这个故事中得到了灵感——不必去知道这个来自于月琉熙郡主的故事是不起真的。但是绿林好汉确实是可以一用的人才。
首先,他们骁勇善战。
其次,他们现在所处的情景也不是他们本来希望的,他们还是一心向善的,只是欠缺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欠缺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扬名后世的,给妻子树立形象。给儿子树立榜样的形象。
最后,他们这伙人还很具有英雄情怀,江湖气概。
这样的人,你用他会很放心,虽然他们有些愚忠。
秦璟颢扣指附在桌子之上,云淡风轻的继续喝茶。
洛云瑶却从他的动作里面看出来了,秦大将军在问她,既然这些人愚忠,那么,碧落的长公主殿下要怎么去说服这西秦的土匪呢?说服他们来做碧落的将士?
这个问题嘛……洛云瑶听得想笑,坏笑着一双眼睛对着秦璟颢偏头示意秦大将军自己。
有万千男儿崇拜的秦大将军出马,还怕这群土匪强盗不跟随?笑话!
秦璟颢在洛云瑶这个答案之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专心的喝茶不再同洛云瑶做任何身体或者心灵上面的接触交谈——秦大将军不过就是随意问了碧落的长公主殿下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就被公主殿下交以了重任。
洛云瑶倒真的是在官场上面练出来了,知道怎么样去把别人的话为自己服务,知道怎么样发挥别人的最大功效给她做贡献。
秦璟颢看着在精致的瓷杯子里面漂浮着的茶叶,看着磬透的茶水,面上波澜不惊。
心里却在估量着这件事情。
怎么说他也是被碧落长公主殿下第一次委托重任,怎么着都应该做好了它去。
只是么……
既然是爱国愚忠,就算他是再厉害再被别人崇拜的大将军,这份崇拜和爱慕也是建立在西秦这个国家之上的。
秦大将军是因为被称呼为西秦的不败战神才被西秦的百姓拥护爱戴。
如果秦璟颢以他个人的身份去说服这群土匪参加军队还不一定有人理他呢。
如果秦璟颢用西秦大将军的身份去说服这群土匪参加碧落的军队——那更不行了,到底谁才是被土匪鄙视的懦夫和卖国贼?
况且古来沙场之上,征战之中,能有几人能回?
那土匪头子听起来和他的兄弟们,和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生活得很好很有情趣,为什么非得来做这有去无回的事情。
就算每个男儿都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但是,那土匪头子的小妻子是不一定真的能够答应的。
秦大将军思忖着,慢慢品这杯中茶。
公孙欣欣听着那土匪头子的话,她想去看自己那青梅竹马长到大的情郎,可是又一转念,心生恐惧而不敢回看。
那土匪军师见公孙欣欣如同生错在了冬季在风中萧瑟颤颤的样子,心生不忍,也顾不得什么君子条约,人生条款,开口:“佛说,回头是岸。我以为今天我们这些莽夫虽然吓到了欣欣姑娘,但是,也同时帮欣欣姑娘认清楚了一个人。既然这人心已经看得在清楚不过,在下还是衷心的希望欣欣姑娘能够迷途知返。恭祝姑娘人生幸福美满。”
旁边的土匪头子一边招呼着自己的手下快点退,一边又附和道:“欣欣姑娘,作为一个过来人……唉,大哥说话也不中听。你听听结论就好吧。”土匪头子用下巴轻蔑地一示意那懦夫秀才道:“这种男人跟不得啊。”
公孙欣欣不知道该如何做答,一直到目送这群劫匪离开,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群劫匪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带来,什么都没有带走。他们挥一挥衣袖,里面或许有树叶,但是没有云彩。
但是公孙欣欣却觉得她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什么迷途知返?她已经行了千万里,就要达到自己最追求的终点帝都了。什么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她已经和自己的家族家庭父亲母亲决裂了,她的人生已经失去了重要的一大部分,只剩下面前这个懦夫了。
公孙欣欣就是怀着这样的心理,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地看着那群给她人生带来变化的人离开。
在几丝阳光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红的时候,公孙欣欣隐隐约约似乎看见了那土匪军师回头,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但是也只是一眼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任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