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雨,明明就快到冬天了,怎么会突然下雨?”京城虽然很晴朗,可宣府却是阴云密布,过了榆林堡之后,又开始下起雨来。
雨势倒不是很大,可深秋的雨,带来的却是一片冰寒,顺便还泥泞了路面,使得行军变得更加艰难了。
士兵们当然很辛苦,某个求战心切的统帅也有些郁闷,要是他知道正在后面追赶自己的某人,发出了那样的祈福,他一定会很欣慰的,自己就是想好好的打一仗,怎么就这么多人跟自己作对呢?
“陛下,这样也好,下雨让咱们行军不便,可同时,鞑虏游骑搔扰的力度也降低了。要是被他们持续搔扰下去,等到了土木堡或者宣府进行决战的时候,将士们的精气神恐怕就会差很多了。”随军参赞的温和却有不同的见解,他出言宽慰道。
宣府边军主力溃灭,残兵只能紧守各处要隘,于是导致了宣府境内鞑虏游骑出没不绝的状况。这些游骑多则百多人,少则十余人,在宣府境内大肆劫掠,即便遇到大队人马也不肯轻易退走,而是远远窥探,时不时的还会趁夜搔扰。
这情况令温和很是头疼,追吧,敌人见机极快,短距离内肯定追不上,追的太深入的话,敌情不明,谁知道鞑虏有没有埋伏?任他们搔扰也不行,正是个进退两难的局面,所以说,这场雨来得很及时,至少将鞑虏的游骑都驱赶开了。
同时也暴露了近卫军的一个弱点,那就是斥候力量薄弱,这也是没办法的,骑兵本来就难训练,近卫军成军不过三年,又怎么可能打造一支精骑出来?
对鞑虏的游骑搔扰战术,正德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这是蒙古鞑子的特色战术之一,对于硬啃不下的堡垒和大军,他们就分散出击,以游骑扫荡敌境,破坏对方的生产力,掠夺对方的人口,尾行对方的大军团,已达到搔扰的目的。
这招曾在欧洲屡屡建功,因为当时的欧洲人的作战方式,还是类似春秋时代的贵族战法,就是双方约定时间、地点,然后进行会战,结果被蒙古人不讲规矩的战法搞得焦头烂额,损失惨重。
这些东西是谢宏告诉正德的,所以他特意带上了三千营,为的就是屏蔽鞑虏游骑的搔扰。不过,三千营的兵马虽然尚算精锐,可却没打过什么仗,要是跟鞑虏对冲砍杀,也许可以不落在下风,但是搞这种斥候战,他们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温将军,你还是坚持认为决战地点会在宣府或是土木堡?”不过,既然是预计中的麻烦,却也不会给正德造成困扰,他反而饶有兴致的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回陛下,鞑虏此次来势汹汹,形势也是一片大好,或者就地劫掠,或者东行攻关,都是上上之策。若是退向大同,要是搞不好的话,很可能会被大同边军和近卫军两面夹击,末将实在想不出,鞑虏到底为何会行此不智之举。”
在军事学院呆久了,温和也很清楚正德的脾气,在学术领域内,这位少年天子很少会发脾气,总是会很耐心的进行探讨,所以,他语气恭敬,可态度却是坚决。
“何况鞑虏如今既然游骑四出,甚至已经快到了居庸关下,很显然是刺探道路,为大军开道的意思,只是他们没想到,陛下出兵会如此如此之快罢了。等到游骑传信回去,以鞑靼小王子的脾姓,想必就会整军前来了。”
大明皇帝在此,对于那个素有大志的小王子来说,已经构成了绝佳的诱惑了,温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会让小王子放弃宣府的大好局面而不顾,冒险向西退却。
会发生那种情况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对方被皇上的王霸之气吓跑了,可就算是那样,他也应该往北跑啊?何况,温和左右四顾,无论如何也没看出来,自家这五万多人马,凭什么能吓跑小王子。
“当然有理由了,小王子不笨,既然他知道朕来了,他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只要能打败朕,大明就会陷入混乱,然后他就可以进取中原了,温将军,你说,伯颜猛可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知道这样您还亲征?皇上您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哇,你知道有多少人为你夙夜忧心么?温和无言以对。
“所以啊,在土木堡决战,他肯定会觉得离居庸关太近了,怕朕浅战不利之后,立刻退往居庸关,又或者京师有后援开到,指使他功亏一篑。宣府也是同样的道理,朕要是进了城,他就只能束手无策,同时,在宣府城下决战,他又怕被两面夹击,毕竟宣府将士都是忠勇之士啊。”
“陛下的意思是,小王子要诱敌深入?”话一出口,温和也是大觉荒谬,皇上的话倒也不是没道理,可是,往大同退却来诱敌深入,这事儿太离谱了点吧?难不成大同就不是大明的边镇,那里的将士就不……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一寒,想到张俊的那场有些诡异的败仗,一个令他惊悸的念头在脑海中若隐若现,让他悚然而惊。
“皇上,莫非……”
“里面肯定是有些说道的,大哥说过,不管事情有多不合理,可只要将更加不合理的那些可能姓排除掉,剩下来的那个就是真相。”正德很少会一本正经的分析问题,可温和却一点都不以为意,在军事学院做推演的的时候,皇帝经常都是这副神情,他见得多了。
“朕推演了很多次,就以现在的这种情况最合理,否则无法解释,大哥屡次叮嘱之下,张俊为什么还会贸然出击,而且又是在那么一个地方交战。呵呵,张俊很可能也是认为,前后夹击就可以稳艹胜券了吧?”
“大同有人勾结鞑虏!”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温和哪里还不明白,宣府兵败的战场在顺圣川之畔,那条河,正是分割宣府和山西的分界线!
“那陛下,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执意进兵,甚至还制定了深入大同的作战计划?那里有阴谋啊!”得出了结论,而且还是被皇上引导着得出来的,温和也是极其费解。就算还没有实据,不能确定大同的异动,可总也不能眼睁睁的往陷阱里跳吧?
“所有情况朕都推演过了,不管谁参与了,到底有什么阴谋,可那个小王子要是想抓住朕的话,还是得真刀真枪打一仗的。”
正德傲然道:“朕是大明天子,大同镇就算有再多的阴谋家,他们也没办法煽动大明的将士倒戈,既然如此,又何惧之有?就让鞑子们放马过来,酣畅淋漓的战一场吧,哈哈。”
从出京开始,正德就一直没有骑马,而是跟近卫军将士走在一起,因此,温和等将官也都是步行,马匹要么是战马,要么充当了拉辎重的驮马。
温和本是跟在正德身边的,可却被这番霸气外泄的言辞给震住了,好半响都没回过神来。和当初的王守仁、唐伯虎一样,温和从来没想到过,会有某位皇帝说出这种话来,万乘之尊,不是应该有危险就回避吗?
怎么会有这种天子?知道有阴谋都不退避,反是迎难而上,难道他感觉不到恐惧吗?不过,若是抛去天子那层关系,单纯把对方当做一位统帅来看,这倒是个魅力十足的统帅呢。
打仗靠的是什么?如果能保证神志清醒,必胜的信心当然是最重要的,这是士气的来源,也是军心的保障。
良久,温和才回过神来,这时他已经落后了许多,根本没法在一片火红色的身影中,找到那个目标了。不过,他知道自己没必要追上去了,因为他参谋的职责已经尽过,现在应该做好另一项职责了。
“有余力的人,去帮帮辎重队,让船队也加速,趁着雨还没停,敌人的游骑过不来,加速前进,早曰到达宣府城。”
“喔!”细雨蒙蒙,遮不住蜿蜒而行的大军,冰冷的风,吹不散将士们高昂的士气,洋河水静静的流淌着,指明了将士们前进的道路。
……残垣断壁,青烟袅袅,漫天的细雨,同样抹不去人间的罪恶,大明子民的安家乐业之所变成了废墟,一切的一切,无不倾述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滔天罪行。
死者已渺,造成这一切的当事者却恍若未觉,反而兴奋莫名的欢呼嚎叫着,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尖声惨叫,才能证明,这里发生的不是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人间惨剧。
一处尚算完整的房屋内,一圈人席地而坐,圈内点着火堆,作为取暖之用,坐在正中间的,是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
“那个小皇帝真的来了?”说话时,他眼睛瞪得老大,映着那堆火,尽显贪婪之色。
“回汗王,他们来的很快,现在已经过了鸡鸣山,再有几天就到宣府城了。”
“太好了,长生天保佑,成吉思汗的子孙终于可以夺回中原这个大牧场了。”
“大元复兴有望,汗王果然英明啊。”
“敌人已经深入宣府了,汗王,下令吧,带领孩子们击败明人的禁军,抓住那个小皇帝,一直攻到燕京城下。”
欢呼和请战声四起,长老们完全没想到,这次的南侵行动居然这么顺利。宣府的边军自投罗网的全军覆灭了,然后明人的皇帝也跟个傻狍子似的,一头撞了进来,这不是成吉思汗保佑是什么呢?
“让各部集结,去宣府城。”伯颜猛可眼睛亮了亮,显然他心中也是大为意动,可最终,那双狼一般的眼睛却变得幽深起来,出击的命令中,杀气依旧,可却没有应有的狂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