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杨浩然说话大咧咧的像个憨货,可他终究是宿将,行军布阵的细节问题却都把握的丝毫不差。他此来不光带了兵,还带了马,一人双马之外,还有千余战马,这是给谢宏备下的。
除了他心思细,辽东牲口多之外,这也同样得利于辽东充沛的海运能力,只要将人马集中到营口港,登船后,几曰间就到了天津,往来数次,也不过用了半月时间而已。
草原异动的消息当然不能随便散出去,万一被正德听到了风声就很麻烦了。所以,杨浩然调动兵马并没有往京城传讯,得到正德出发的消息之后,他也踌躇了一番,不知是追上去好,还是继续等谢宏。
好在谢宏到得及时,否则,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追上去了,毕竟增援皇帝的使命更重要,私自调兵的罪过虽也不小,却也顾不上了。
有了这样的一番思考,离了天津,奔赴京城的路上,这家伙的心情也是大好,时不时的就在谢宏耳边歌功颂德一番。
觑破了他的心思,谢宏扳着脸说道:“杨总兵,这次就算了,可以后却不能再私自调动兵马了,否则,可别怪朝廷法度无情。”
“侯爷,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这次是特殊情况,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再说,俺这也算是办了件好事呢。”杨浩然赔着笑,反正侯爷事先有过事急可从权的指令,他倒也不是很心虚,何况,能参加这场旷世大战,他心情也是好得很,对自己的先见之明很自豪呢。
谢宏不跟这惫懒人多扯,回头看看,略略有些心安。离开天津,他才有空琢磨宣府那场惨败之中蕴含的玄虚,他在宣府就跟张俊打过交道,知道那人是个谨慎的姓子,有了自己再三的告诫,应该不会犯轻敌的错误才对。
而他偏偏就出动出击了,以宣府边军的精锐,居然败得这么惨,这里面要说没点问题才怪呢。正因为宣府败得惨,现在的形势也颇为不利,蓟镇的兵马不能抽调太多,否则朵颜三卫未必能按捺得住。
禁军也不能动,缇骑回不来,回来用处也不大,搞到最后,还是因为杨浩然的鲁莽,自己才能以最快的速度集结起来一支部队呢。
谢宏摇摇头,微微苦笑,这段时间自己也有些心急了,急着扫平江南,进而将变革进行到底,结果忽略了最强大的外部威胁,失误啊。
“谢兄弟,前面就是固安县了,咱们要不要先往京城通报一声?”江彬抬起马鞭,遥遥一指,向谢宏请示道。
“你安排了便是……江大哥,你看南边,是不是有烟尘?”谢宏有些心神不属的望着南面,江彬本来不怎么在意,闻言举目一看,心下也是一惊,“果然有烟尘,看这样子,怕不有上千骑兵,可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大队骑兵?”
“传令杨总兵,准备迎战。”谢宏面寒如水,宣府之败果然没那么简单,现在遇到的这支兵马,想必就应该是敌人的后手了吧?千人上下,目的地莫非是天津?
“喏。”江彬应声而去。
除了威海那百余人之外,谢宏手下的骑兵都是沙场老兵,虽然仓促遇敌,可也没什么混乱,很快就列好了阵型。若不是对方看见前方有人,已经在缓缓减速,显得敌意不浓,这边就要冲锋了。
对面的大队人马很快停了下来,从队列中分出几骑,显然不是要单挑,这时代没那种规矩,而是要谈判。
“侯将军,有劳了。”不知为何,猴子看到对面的人马后,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谢宏自然顺应其意。得了谢宏的吩咐,猴子更不迟疑,纵马而前,把几个亲兵甩了老远。
“老齐,小六,小七,果然是你们。”猴子是做斥候的,从烟尘中辨识对方的来路,对他来说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儿,他老远就看出对方不是正规军了,而在河北地面上,能聚集起来这么多骑士的,也只有他那些老兄弟了。
“你们这是……”不过到了近前,他还是愣了愣神,别人倒没啥,刘六的装扮显然有点不太对劲,“小六,你背个藤条做什么?新兵器?”
“我这是负荆请罪来了……”刘六脸涨得通红,吭哧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来。
“负荆请罪?”猴子眼珠转了转,又向对面的人马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那几面旗号,于是,他心里有了点谱。“侯爷就在对面,要请罪还是怎地,你们都随我来吧,这位是……”
除了几个老兄弟之外,来的几人中,还有个生面孔,这人头上、胳膊上都缠着纱布,还是个伤员。
“侯爷居然也在,真是太巧了。”刘七惊喜万分的高呼一声,这才想着介绍道:“这位是驻霸州的锦衣卫周千户,至于我们怎么一起来的,说来话长,还是到侯爷面前,一并说了吧。”
猴子也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闻言也不多问,调转马头,领着几人回归本阵。
“居然连响马都调动起来了,这帮士大夫想的还真周道呢。”两边见面,谢宏并没吃惊,看猴子的表现,他就已经对来人的身份有所猜测了。
可听完刘七的叙述,他还是有些意外,自己在算计士人,士人也在算计自己,谁的算计更高明还不好说,不过,很显然,对方是要殊死一搏了。
响马,鞑子,宁王,都被他们调动起来了——刘六刘七的农民起义;不断寇边,和正德大战过一场才消停的鞑子;造反的宁王,这些不正是原本的历史上,正德年间的三大祸患吗?原本是依次发生的,现在却集中在了一起。
不过,第一桩祸患已经因为自己造成的蝴蝶效应,被消弭于无形了。绵延两年的刘六刘七起义不会再发生,而且作为那场起义中坚力量的千余响马,也将为自己所用,接下来只需要依次解决另外两个麻烦就可以了。
“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刘壮士也不需太过自责,在战场上多立功劳便是,当今圣上乃是赏罚分明之人,若是功勋卓著,公侯之位又有何难?”
“多谢侯爷打量,刘宠今后必誓死报效。”刘六喜出望外。
火并之后,他虽然拗不过弟弟,率众前来,可依他的本心,是想把前事瞒下来的。大人物通常都是皮里阳秋的小心眼,要是知道自己起过叛逆的念头,别说对自己心里有刺,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弟弟也未可知呢。
可刘七一力坚持,没办法,他只好搞出了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希望能够稍减罪责。可谁想到,对方真的宽宏大度的没了边,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抬抬手就轻轻放过了,让他如坠梦中,久久难以置信。
“哥,我早就说了不是,猴哥当初给咱们指的是条金光大道,你偏偏不信,现在信了吧?”知道谢宏要去勤王,自己这边刚好赶上,刘七也是大觉快意,杀了一年倭人,就已经混上个将军了,现在是勤王杀鞑子,那功劳还不海了去了啊?这下兄弟们算是有奔头了。
再说,跟着宁王造反能有啥前途啊?要知道,自己兄弟俩早就被侯爷给盯上了,否则的话,去年在旅顺的时候,侯爷怎么会随口就问到自家哥哥了?很明显,霸州明面上只有那些锦衣卫,可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探子呢,造反就是死路一条。
“信了,信了。”刘六连连点头,心下释然,只见过一面,就能折服自己的弟弟,传言果然不虚,这位侯爷确是神人下凡呢,单看这气度就知道了。
“齐壮士申明大义,不愧为豪侠之士,今后也要多多仰仗了。”
齐彦名貌不惊人,可从刘七的叙述中,谢宏却感受到了对方起到的巨大作用,无论定计时的大胆,还是筹谋时的细致,再到最后动手时的果敢,这人的表现都是相当精彩,不失为一员良将。
“多谢侯爷夸奖,在下敢不从命。”
“周远是吗?”安抚了刘家兄弟俩和齐彦名,谢宏又转向了周千户,看着对方一身是伤,却满怀激动的模样,他也是赞赏有加。
“你不错,很不错,能辨明形势,把握时机,不畏艰险,一举建功,是个人才,仅仅当个维护治安的太委屈了。你先在京城养伤,等皇上扫平鞑虏回来,另有任用,明年开始的海外开拓计划,正需要你这种大胆细心的人呢。”
“多谢侯爷!”周远心中狂喜,抱拳道:“属下的伤不要紧,还能战,愿随侯爷同往勤王。”
“勤王就不用了,好好养伤,等明年开春后,还要多依仗周千户呢。”谢宏笑着摇摇头,转头北望京城,突然豪情陡起。
没错,比起历史上的那场大战,鞑虏实力未减,明军的实力却降低了不少,前景确实堪忧。不过,随着内乱消弭,自己这支勤王军变成联军,实力也是愈发壮大了,胜负的天平也该重新调整了吧?
他陡然长啸一声:“出发,回京城。”
“喏。”众将抱拳应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