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金州卫的百姓来说,这个冬天注定是不寻常的。
先是荒废已久的木城驿来了一个驿丞,那位王大人象极了传说中的文曲星老爷,谈吐和仪容都是相当了不得,直让人以为他是微服私访的钦差大人呢。
而后又来了一位贵人,这人似乎也和王大人有些故旧,到达金州的当曰,就曾经上门拜访,之后也是时时上门,虽然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可却是毫不气馁,一直没有放弃。
这种事和外人本也没什么相干,顶多能提供点谈资罢了,让众人关注的是另一件事,那就是那位贵人出手极是大方,又有气度,连连被拒之下,却丝毫也没有羞恼之意,反而时不时给看门的老刘头打赏!
要说这贵人就是贵人,出手打赏的不过是一个书童,可却阔绰的惊人,这半个多月下来,老刘头零零碎碎的居然得了几十两银子,让人羡慕的眼睛都能冒出星星来。
几十两啊!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辛苦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攒下这么多银子,老刘头家里三个儿子,原本都因为下不起聘礼,结果打着光棍,这下可倒好,一下子三个儿子都有着落了,而且还有余裕,旁人又怎能不羡慕呢?
所以,当那位贵人突然开始招募水手工匠的时候,金州百姓都是趋之若鹜,有的应募上了,有的被刷下来了,心情各有不同。
其中境遇变化最大的是陆家兄弟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陆家原来是什么光景,大伙儿都知道,穷的吃不上饭,要不是陆家老二还有点门路,能时不时的搞点粮食回来,陆家的老太太恐怕早就饿死了。
可现如今这四兄弟可了不得,那叫一个威风,不但拿着高俸,而且还能做教官,艹练那群悍卒!威风倒也罢了,可看到四兄弟甚至还花钱请了人来伺候老太太,又怎能不让人羡煞?
只可惜,对方招募的条件太怪,需要的不是匠人就是水手,住在金州这里的大多都是些名为军户的庄稼汉,除了一把子苦力,就再也不会别的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攀高枝。
大多数人都息了心里的念头,可也有人没死心,时不时的跑到南城附近张望,左右还到正月,正是农闲时节,闲着也是闲着,为啥不去碰碰运气呢?
赵剩就是其中之一,他是附近赵家村的人,一向是个心思活络的,这一曰天朗曰清,天气正好,他也是赶了个大早,拉着个同村的同伴跑到了南城附近。
“我说狗剩哥,你都拉着俺来过几十趟了,也不见南城有动静,你还来干吗啊?今天这么暖和,在被窝里睡觉多舒服啊?”狗剩这名字在民间比较常见,通俗易记,不过有点不雅,所以,赵剩也是去了一个字,换成了现在这个名字。
“屁狗剩,还不改口?你知道个啥?我估摸着,那位贵人肯定是要大干一场的,他既然找了水手,就是要出海,那还不得修整港口之类的?咋能不需要人手呢?我教你个乖,攀高枝,就得腿脚勤,抢在头里才能得大头,这点辛苦算个啥?”
“剩子哥,你懂的真多,难怪俺娘让俺多听你的话呢。”
“你看……啊!”赵剩得意洋洋的正要说话,冷丁一抬头时,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猛地一声惊叫,把他身边的同伴吓了一跳。
那人也是急忙翘脚眺望,也是有所发现,惊叹道:“港口那边可不就是在造船?连龙骨都搭好了,剩子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看什么造船,你仔细看!看木城驿!”赵剩一巴掌拍在同伴的后脑勺上,大叫大嚷着说道。
“木城驿?”那人揉揉脑袋,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转过了头,这一看不要紧,他当下也是一惊,继而心中又是狂喜,一把拽住赵剩,连声叫道:“又竖旗了,又竖旗了!剩子哥,那旗是贵人在招募人手对不对?对吧?对吧!”
狂喜之下,两人闹出来的动静不小,很是惊动了一些人。有心人哪里都不缺,尽管来的有早有晚,眼神也有好有坏,可听到了两人的动静,却都是张望过来。
“嗯,肯定是,快,咱们快过去,别让旁人抢了先!”赵剩见状哪里还肯耽搁,拉着同伴死命往木城驿跑了过去。
伴随着一阵带着喜意的惊呼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狂奔的行列,好像木城驿有金子可拣一般。尽管不认字,可大伙儿都认得那杆子,上面的那个大字是个‘募’字,上次招工匠水手的时候,南城那里就有这么一杆旗。
住在附近的人对木城驿都很熟悉,赵剩也不例外,木城驿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门口多了十余个悍卒,他知道这些人是跟贵人一起来的,也不意外,让他在意的是,大门口那里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的那人,正是那位文曲星下凡的王大人。
到了近前,他放缓了脚步,倒不是因为心中的疑惑,而是因为他知道规矩,先到先进,要是乱挤乱嚷,那可是要吃鞭子的。
虽然排上了队,不过王大人没说话,悍卒们也没出声,想来是要等人到齐了之后,这才会公布,可好容易排到了头里,赵剩也是抓心挠肝的,生怕这次又跟上次一样,只招特殊职业的人,正东张西望的时候,可巧让他发现了一个熟人。
“刘大爷,您也在呢?”赵剩冲老刘头唱了个大喏,脸上笑的极是灿烂,“大爷,您是王大人跟前的红人,能不能给咱说说,今天王大人这是要募点什么人啊?”
“等一会儿不就知道了?现在说了,等会儿还得费二遍事儿。”老刘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正聚集过来的人群,没好气的说道。
“刘大爷,我的亲大爷,我这心里这个着慌啊,你就给咱说说呗?不然这样,您就告诉咱,这次招募的人,是不是跟上次一样,俺有没有希望?”赵剩打躬作揖,见老刘头仍然不为所动,干脆扯住了对方的衣角,耍起了无赖。
“你啊?王先生那边,恐怕希望不大,楞子还靠点谱;倒是另一件事,你若是机灵,也许能得个彩头。”老刘头被他缠的不过,到底交待了两句,只不过这话却像是在打机锋,让赵剩听得云里雾里,反倒更迷糊了。
等他回过神再想追问的时候,却见老刘头已经退到了王大人的身边,没法靠近了,转头时正瞥见同伴笑得嘴都合不拢的样子,他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左看右看也没觉得这个名字叫楞子,实际上也愣头愣脑的家伙比自己强在那里,居然有可能入得王大人的青眼。
旁人也多有和他们熟识的,都是过来打听,赵剩把老刘头的话复述一遍,听者都是茫然,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赵楞子比赵剩更有前途,难不成王大人专门挑比较傻的人招募?真是奇哉怪也。
当然,赵剩也留了个心眼,老刘头后面那句话他并没说出来,既然要靠机灵劲儿,那还是自个儿独享才是正理。
消息传的很快,不多时,木城驿周围就已经人头涌涌了,附近村落的人大多都赶了过来,主要都是些年轻人,上了年纪的倒是也有,不过只是少数,来这里多半也只是为了看个热闹。
“人来的已经差不多,那就开始吧。”万众期盼中,老刘头走前两步,高声说道。
人们一下激动起来,但却没人出声,大伙儿都是聚精会神的在倾听,一个字也不想漏过,人群一片寂静,只有时起彼伏的呼吸声,和着远远传来的波涛声,显得颇为肃穆。
“这次不是招募人员,而是募求经验技巧,根据提供的技巧水准,有不同的赏格,若是相同的技巧,则以先到先得的规则为准……赏格最低是五两,不论是什么技巧,只要被采纳,至少可以得到五两银子!”老刘头张开了一个巴掌,表情严肃的向众人示意。
“哗!”听说不是招人,来应募的人本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听到赏格,和赏格具体的数字,大伙儿都控制不住了,老刘头后面说的话都被淹没在了一片哗然声中,。
“……按顺序上前。”好在最后一句话大伙儿都听清楚了,赵剩急不可耐的蹿前两步,到了桌前,躬身行了个礼,又报了姓名,然后紧张的等着对方询问。
“赵剩,你可会种田?”
听了第一个问题,赵剩有些发懵,他下意识的点点头,都是军户,哪有不会种田的?
“那你可有什么心得?”
赵剩有点傻眼了,种田心得?他心思活络,所以很少放在田地上面,其实大多数年轻人都是如此,耕地么,只管出力不就好了?能有啥心得?
“你会用犁头吗?你可知开荒用的犁和寻常耕地的有什么不同,又有些什么讲究?使力又需要什么技巧?犁头入土应该有多深,还有……”见他哑口无言,王守仁却也不怒,依然慢条细理的发问,声音清朗,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面面相觑,都很茫然,读书人,尤其是做了官的,都以读书为荣,下田地这种粗活又有哪个会在意?王大人显然是大人物,他怎么会关心起田垄间的活计了?这事儿有点反常啊!
有所领悟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赵剩,他终于明白老刘头第一个提示了,这些东西他确实没什么概念,反倒是楞子心思单纯,是个种田的好手,机会当然比他大了。
不过想起第二个提示,他倒也没有气馁,他伸手拉过同伴,催促道:“楞子,听见大人的问话没有?还不赶快回答!”
ps.道个歉,和王阳明对话这个情节,的确是小鱼文青了,新人就是这样,不够成熟,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不过偶反省了,以后肯定不会再受别人影响,写出这种剧情了,嗯,就这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