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家!”张朝辉喊了声。
王丽家深呼吸,回头绽放一个微笑:“你怎么出来了?”
张朝辉走近,脚步有些局促:“我和你也许可以明人不说暗话。”
“行!”王丽家笑了笑:“那我这个明人先表个态:滕臻去哪儿,你就去哪儿,那我就跟去哪儿。我现在准备回去改志愿。”
他皱眉:“不要拿你的人生开玩笑。”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在开玩笑?”
“志愿说改就改,不是开玩笑吗?”
王丽家极少认真的注视张朝辉,一直以来,荷尔蒙作祟,她看他的时候从不超过两秒。她喜欢的男孩原来长着一双正直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迷人。如果谁被他喜欢,影子能深深的倒进去,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她心平气和的告诉他:“就算是开玩笑,也是我此生最认真的玩笑。路是我选的,责任我自己背,你不要有任何负担。即使到最后…我一无所有,起码在这刻仍是富有的。”
校园里人不多,少有的几个填完志愿谈笑嬉闹的与他们擦肩而过。似乎没有人意识到出了这个校门,以后就再也进不来了。
张朝辉似乎下了一个决心,很认真的与她对视,女孩和初见时变化很大,那种变化是因为他。手不自觉摸了摸头:“我和滕臻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容易吃亏,我得看着她!我对你…我不讨厌你,可男女之间的喜欢也谈不上。说白了,我希望我的拒绝不会影响你和滕臻的友谊,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我看得出来她很珍视你。而且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要想一些事。其实我最想告诉你的是你是好女孩,往后不要迁就,不要为任何人妥协,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你总会找到能为你妥协的人。”
王丽家再也笑不出来了,假笑的面孔应声而裂,铺天而来的沮丧将她淹没:“所以,你这是不给我喜欢你的机会了吗?”
张朝辉轻轻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我觉得公平啊!”王丽家抹了抹泪:“等以后我追上你了,我要好好作一作虐虐你,让你体会我现在的感觉。我就是抱着这个想法,才坚持到现在的。张朝辉,我其实很在意,在意很多事!滕臻很好,你们认识的时间很长,你的选择总是优先考虑她,我很清楚,可我没办法…”她抽泣一声:“没办法不在意。你别管我,我待会自己会好。”她阻止了他的靠近和他递过来的纸巾:“你放心,我和滕臻的关系永远不会因为你变质,即使到最后…你仍是不喜欢我。”
不远处,有高三毕业生被起哄着告白,女孩羞羞答答躲在闺蜜身后不出来,男孩被哥们儿推着上前,手上还拿着一束玫瑰。
毕业真好,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喜欢了。
“你快回去吧!”王丽家轻轻笑着:“我不改志愿,也不会为你妥协了。”
不让他为难,是她给予的最大的妥协。
他迈开脚步,往回走。
“如果!”他顿足回头看她,手插在兜里:“如果我安排好了所有事,你愿不愿意…等我?”
他说的安排,不过是让滕臻远离侯科,或者让滕臻远离所有不怀好意的人。
“不会太长时间的。”他越说越着急:“我看你哭心里就不是滋味!我不想让你哭了!你要不要等?不等就算了!”他说罢转身就走,这次他再也没有回头。
那一刹那,王丽家觉得自己幻听了。可是,真真切切的,她的辉辉脸上全是红晕,那种情窦初开的红晕。
那头,男孩如愿的将手中的玫瑰交到心爱的女孩手中,周围一片叫好声,也似乎在为她叫好。等待和付出在这一刻似乎得到回报。
她深吸一口气,大喊,几乎破了音:“我愿意!无论一年还是五年!只要你不结婚我就一直等!结婚了也没关系我等你离婚!不离婚也没关系,我等你死!死了我陪你投胎,那种能定娃娃亲的胎!”
周围叫好声更甚,那对新情侣朝她笑。
张朝辉回头,脸更红了,揉了揉鼻子。他似乎不习惯王丽家的开朗和张扬,却又慢慢的适应下来。
“晚上吃饭,你和滕臻一起来吧。”
那是王丽家最幸福的一天,她站在那儿,看着张朝辉渐行渐远的身影,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告诉自己这是喜极而泣,从今以后,就算喜及也不会再泣。因为她的辉辉不会再让她哭了。
那之后的一星期,张朝辉和陈年带着她和滕臻去了很多地方,玩了从来没有碰过的游戏机,也进了一直不敢进的网吧。她的心中既刺激又害怕,怕班主任会突然出现。而后又傻笑,她已经毕业了。
最令她开心的是,大片树荫下,张朝辉坐在自行车上挠挠脸冲陈年说:“你带滕臻!”
“我要带丽家。”陈年不悦,他才不想这个不怀好意的女孩靠近他的朝辉哥。
“我太重了!只有有肌肉的人才能带动我!”王丽家嘿嘿笑着。辉辉的后座从今天开始属于她了。不像以前,张朝辉带滕臻,而她带陈年。
她想从张朝辉开口让她等的时候,他就开始决定亲近她了。
如果,没有侯科的话。
没有任何恶意…
她会和辉辉谈恋爱,滕臻会去m大开始新的生活,也许很快就能遇上她的那个他。
所有的一切都会在正轨上,她甚至能想象自己和张朝辉牵手的场景,必定百花齐放百鸟争鸣。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下午,滕臻接了一个电话,她听完许久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凝滞,眼里隐忍着巨大的情绪,别过脸对着门外:“好,我很快就来。”
张朝辉转头问:“滕臻,怎么了?”
滕臻摇头,带着笑:“我…有点事。你们先玩着,我待会就回来。”滕臻脸上露出的表情他只见过一回,那一次,一群孩子拦住滕臻要打她,她的脸上就是那么表情。
滕臻走后,张朝辉心不在焉,忽然站起身拿起外套:“我出去一趟。”
“别啊,哥,你走了,我们还怎么玩啊?”陈年正玩在兴头上,他才不想和王丽家独处呢。
“我担心滕臻。”张朝辉急匆匆的说:“我去去就来。”
他很怕侯科和滕臻有任何接触,才一刻不停的带滕臻出来玩。王丽家心知,也无条件的配合着,她没觉得张朝辉这么做有错,在她知道侯科去那种地方赚钱的时候,她就想彻底斩断滕臻的情丝。现在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斩罢了。即使这种做法杯水车薪,但王丽家相信金絮其外的人必定败絮其内,长时间的不联系,侯科必定会寻新欢。
“我陪你去!”陈年站起身,捞起自行车的钥匙。
王丽家独自坐在位置上,不知何去何从。
“丽家,你先回去!”张朝辉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对不起,我明天约你,再和你道歉。”
他说他约她,也就是两人之间的约会,王丽家心中快活极了:“好,我等你!”
王丽家独自一人回家,她的心情轻松愉悦,淘了会儿衣服准备买几件新的。坐在公交车上眼皮子一直跳啊跳,一个急刹车,她差点摔倒。司机大叔骂骂咧咧,车上的人表情皆不耐烦,王丽家的眼皮跳的更厉害了。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拿出手机给滕臻拨电话,无人接听。
给张朝辉打,关机状态!
她慌了,一刻不停的打!手机隐隐发烫,陈年的电话终于通了,她松了一口气。
“喂?你好,你是手机失主的朋友吗?他的电话遗落了,你可以过来帮他取吗?”
王丽家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的心跳一直跳,几乎要跳了出来。为什么会遗落?陈年不是那种会丢东西的人,他算得上手机控,恨不得一天24小时眼睛粘在手机上,为这事儿,张朝辉说过陈年好几回。
“在哪儿?”
“凤凰ktv。”对方有礼貌的说:“我放在吧台,你来了直接取。”
凤凰ktv,侯科兼职的地方。兜兜转转,想要避免的总是牵扯不清。
“我朋友去你们ktv了?”王丽家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发生什么了吗?”
对方似乎是ktv的员工,此刻正是忙的时候,他几句带过:“你朋友和别人发生了一些冲突,好像去了医院。”
王丽家耳朵嗡嗡的。
滕臻去找侯科了,张朝辉和陈年跟着也去了。她只凭主观臆测,其他的不敢想。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只负责打扫收拾,如果你联系上了你朋友,请帮忙说一声这边还要交接一些赔偿问题。”
…
张朝辉孤零零的靠在医院的墙角,高大的身躯佝偻成一团,脸上青紫一片,右手血肉模糊还滴着血,他的头发一贯打理的很好,此刻显得很凌乱。头顶的灯灰蒙蒙的投射在他身上,像极了被人遗弃的抹桌布。
王丽家心疼的直抽抽,她想只要张朝辉恢复成那个阳光开朗的辉辉,她甚至可以放弃喜欢他。
她蹲下身轻轻喊他:“辉辉。”
“丽家。”他回过神,眼珠子红彤彤的,声音嘶哑:“你来了。”
“你电话打不通,我找了你很久。”
“对不起,没听到。”
王丽家伸出手,小心的触碰他的手,低下头轻轻的吹:“怎么不包扎?”
“没事。”
“你说明天约我,单独约我,你这个样子怎么约我?”她咬着唇,眼泪倏倏往下掉:“别让我心痛,好不好?我给你包扎,保准不痛。”
“这是我应得的。”他仍不动,老僧入定般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滕臻和陈年呢?”
张朝辉不做声。
“你不包扎也不说话,你到底要干什么啊?”王丽家再也忍不住了:“你存心要让我急死吗?”
张朝辉将头抵在她的肩膀,声音轻轻的最后几个字几乎让人听不清:“滕臻毁了,毁了。因为我…她毁了…她再也不能…不能…”王丽家从小到大和异性接触的少,她没看过男生哭。她能明显感觉肩头湿了,张朝辉肩膀轻轻耸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几乎咬不清字,却一刻不停的道歉。
王丽家拍他的肩膀,仍未知道事情始末:“别想了,别想了。”她擦他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那时,王丽家才知道原来人可以这么哭,那种心脏破裂的哭法以及被全世界抛弃的哭法。
王丽家很快见到了陈年,他替张朝辉挡了一下,头上破了一个口子,好在伤的不重。躺在病床上,始终闭着眼睛,王丽家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他床头的柜子上。
“这几天你看着点朝辉哥,我怕他想不开找那帮人硬拼。”
王丽家嗯了声,谁也不愿提,她便不问。
“看到朝辉哥的手了吗?那不是打架弄伤的,那是他自己…一拳一拳往墙上砸来的。他心里怕落了疙瘩,你好好劝他。”
三天后,王丽家见到了滕臻。她躺在病床上那么孱弱,阳光照进来照着她的嘴唇越发白皙,眼里却是安详的笑:“你来了。”
那一刻,王丽家几乎要哭出来,滕臻最爱的手,那个能画出世上最美妙的画的右手,包着厚厚的纱布,一圈又一圈,裹着她从天堂到地狱。
陈年说那帮人是故意针对滕臻的,知道滕臻最珍贵的是右手,砸了酒瓶很干脆的刺了进去,第一下刺的不深,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滕臻姐歇斯底里的哭,朝辉哥歇斯底里的吼叫,求他们别这样,可是谁也不听他们的请求,动手的是五个人,还有一个人全程录像,他们抬起滕臻姐的手朝她的伤口吐口水,录完像他们像扔垃圾一样将滕臻姐扔在地上,滕臻姐一直吐,一直吐…
侯科呢?王丽家问。
陈年只是冷笑,他从头到尾没提侯科,但谁都知道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丽家,帮我两个忙。”滕臻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个给侯科,还有告诉朝辉,我从不怪他,让他不要自责。”
“滕臻你是傻的吗?你是因为谁…才这样的?”王丽家不接银行卡,她好难受,可是无所发泄,只有她身体健全,她要坚强,要保护他们顺顺利利的去大学。
王丽家抹掉眼泪,狠狠心:“就这一件事我不帮。”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喜欢他了。”滕臻像是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今天外面温度高不高?”滕臻又问王丽家。
“39度8。”
“哦。”她盯着被窗帘看:“你能帮我关掉空调,打开窗户吗?我好像好几天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
窗户一打开,热流汩汩的涌了进来,外面有些微的风,吹得窗帘轻轻晃动。
滕臻很快转了医院,没有通知任何人。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似乎从未来过一样,也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柜子上放着银行卡,王丽家拾起放进包里的夹层。张朝辉站在很远的地方,没有进来,直到滕臻离去他仍不敢靠近滕臻的病房,兀自站成身形消瘦的树。
那群人似乎身后有势力,赔了点钱,很快就出来了。
那一天,天气晴朗。张朝辉站在派出所门口,口袋里鼓了一块。
他一步步走过去,只要一刀,一刀下去,所有的都会结束,他会自首,坐一辈子牢也认了。
手忽然被拉住,王丽家死死的抱住他的腰身:“不要,朝辉,不要。滕臻说不怪你,她从来就不怪你,你别这样。”
“松手。”他用力甩开她,王丽家崴了脚,手仍牢牢的抓住他的衣服:“你要进去了,滕臻回来看不到你怎么办?”
张朝辉怔忪了会儿,那帮人勾肩搭背很快走远。
他泄气了,蹲在地上颤颤巍巍点了一支烟:“那帮畜生,畜生。”他没将烟往嘴里送,碾碎在脚底。径直抱起王丽家往医院的方向去,手上的伤因为剧烈运动又破了开来,血一滴一滴,沿着他离去的方向形成一个轨迹。
那段时间,侯科打电话找滕臻,滕臻的手机总是处在关机状态,直到三天前,他收到滕臻的信息:我们分手吧。
他再拨回去,所拨的号码是空号。
一个星期后,王丽家拨了侯科的电话:“我们聊聊吧。”
两人约在咖啡厅,王丽家很干脆的抽出银行卡递过去:“滕臻让我给你的。”
“她在哪?我想见她。”
他似乎不知道所发生的事,很自然的处在伤害的外缘,无辜而又健康的生活着。
“她不会见你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她不常骂人,所以不懂怎么说脏话,但她懂怎么说更伤人。
“那我就等。”
王丽家端起热咖啡朝侯科的手泼去,那一刻,她更想泼的是他的脸,可是她告诉自己,滕臻还喜欢他。
手很快红肿起来,侯科眉头都没皱下:“我要见她,与你何干?”
“侯科,你太自私了。”王丽家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你凭什么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伤害她,就因为她喜欢你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她亲口告诉我,不会再和你联系了。你见好就收,起码还有一笔钱可以拿。”
“发生什么事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侯科甚至在滕臻家小区外等了几天,仍不见她人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王丽家起身:“收起你那可笑的自尊,拿着钱给你奶奶治病吧,你要是真为滕臻好,就不要去ktv上班了。”
侯科怔了一下:“滕臻知道对吗?”
“是啊,还是她告诉我的。”王丽家死死的瞪着侯科的眼睛:“滕臻告诉我,你需要一笔钱,一大笔钱。所以你去ktv是无奈之举,让我们不要怪你。所以啊,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
侯科的奶奶身体每况愈下,也这是侯科报c大的原由。老人摔了一跤,终日起不来床,需要人照顾,加上侯怡的事儿,侯峰的钱所剩无几。侯科兼职的ktv还是黄华天介绍去的。主要是推销卖酒拿提成。滕臻早就知道事情始末,所以她会原谅他,会和他谈恋爱。
“我不怪你,你这种人以后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王丽家声音平静的如在叙述一件小事。
“告诉我,她怎么了?”侯科越过桌子,抓住她的衣领。
“她出国了,不会再回来了。”
连同消失的还有张朝辉和陈年,和她有关的人和物正在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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