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先生,你快快请坐,凯泰,还不快点儿上茶,把翁中堂赠的那盒铁观音泡上。”何绍明一脸谄媚地拉着伍廷芳入座,极进讨好之事,就怕把这位人才给吓跑咯。
如今何绍明手里网络的人才,那帮子海外华侨青年实在太年轻了,多数都没有经验。最拿得出手的,无非伍廷芳、唐绍仪、詹天佑三人。这三人,眼前这位会办报纸通法律,唐绍仪更是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詹天佑除了修铁路,更是不可多得的机械人才。
那二位的旨意发了,正巧詹天佑在关外修铁路,唐绍仪在汉城做领事,于是何绍明特令二人在盛京等候。眼前这位,何绍明可是打了好久的主意了,查了半天,才知道这位在李鸿章手下做幕僚呢。
与何绍明喜得人才的满脸雀跃不一样,此刻的伍廷芳却是苦着脸。他辛辛苦苦在李鸿章手下熬了八年,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临了楞是让人当做货物一般给换给了何绍明。别说,还挺值钱,起码五十万两银子。
想到这儿,伍廷芳苦笑道:“何大人,文爵不过是一名略通西洋律法的幕僚,怎当得大人用五十万的雪花银子来换?”
“当得,再加五十万也当得!”何绍明闻言愉快地笑着:“先生,瞧您的脸色,是不是为没了大好的前程而发愁啊?莫愁,复衡既然敢用五十万银子换您这个宝贝,就断没有不重用的道理。况且,先生放着香港的太平绅士不做,跑来给李中堂做幕僚,图的是什么?您甭说,大家心里明白。我这儿就一句话,先生安心在我这儿做事儿,保证让您表子里子,样样都光鲜。”
伍廷芳苦笑一声,道:“还能如何,且看来日吧。”
何绍明是正三品的大员,顶着正二品的红顶子,后头还有三品轻车都尉的爵位,最要紧的是,他这钦差,正五品以下的官员可以随意认命。当即,何绍明便给了伍廷芳一个知州的官儿,又写了文书送往京师报备。这么一来,他伍廷芳身上就算是刻上何绍明的印章了。用何绍明的话说,这事儿地办瓷实咯,迟则生变啊。
人都划拉来啦,这该办的事儿得给人家办咯。当即,趁着没过头午,何绍明驱车又给小考伦斯去了电报,嘱咐其只要受到款项,马上给人北洋把无线电给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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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城,何府。
外头银装素裹,好一番冰天雪地。院子里的地面却清扫的干干净净,积雪堆在院子里的树木旁,树枝上挂着雪挂,北风一吹,呼啦啦飘落着零散的雪花,自是别有一番风韵。
外面儿阳光照在雪地上直刺眼,屋子里却显得昏暗的多。雕花的门窗上,覆着玻璃糊上了厚厚一层纸。关东这地儿,不这么干冬天能冻死人。
小丫头凝香一脸倦怠地依着床头,看着俩丫鬟秋菊与小翠逗闷子,双眼迷茫,心思却早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旁边儿的乔雨桐却如同碎嘴子一般,唠唠叨叨个没完。
“这大冷的天儿,爷能受得了?让府里的嬷嬷趁早把棉服做好,明儿派去迎接爷的兵丁就要上路了。”
“这京城里的老爷们也是的,生生地困了爷一个多月,哪儿那么多事儿啊?”
“小翠,把我前日做的棉手闷子(手套)赶紧找出来,冻坏了手,得做下一辈子的病根儿。”
说了半天,除了丫鬟答话,旁边儿的凝香根本就没反映。乔雨桐侧头一瞧,见凝香正痴痴地望着窗外,随即戏谑地笑着,伏在凝香耳边:“姐姐思春了?”
凝香一声惊叫,随即拿起枕头来打乔雨桐:“死丫头,骇死人了!都成了婚的人了,说话好这般不着调!”
嬉闹一番,乔雨桐提醒道:“莫怪妹妹没提醒姐姐,明儿去接爷的队伍可就要走了,妹妹就没什么捎带给爷的么?”
凝香嘟着嘴负气道:“没有!那没良心的一走就是一年半,也没说想着咱们,咱们还眼巴巴地上杆子给他捎带东西?”随即,脸色一红,磨磨蹭蹭从炕头柜子里拿出一副护耳:“这是前些日子给妹妹做的,手生,做大了些,给那混蛋捎带过去吧。”
乔雨桐撇着嘴,嘴角向上弯曲,脑袋慢慢靠近凝香,满脸戏谑道:“真是做大了?妹妹怎么觉着,这样式是给男人的呢?”
随即,在凝香恼怒之前,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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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十六年十一月二十,盛京德盛门外。
巨大的城门楼子下,几十个兵丁百无聊赖地站着。大冷天儿的,关内关外来回跑的行商,早早儿地猫了冬,加上官路难行,是以这德盛门便清冷了不少,稀稀拉拉的行人,大都是往来盛京内外的小贩。兵丁们呼喝着,盘查行囊,顺手牵羊,自不用多说。
人少加上天儿冷,又没什么油水,兵丁们显得没精打采。守城的小吏躲在城门楼子里,时不时探出脑袋,吆喝一声:“都给老子精神点儿。”
一切都显得那么荒凉。
那小吏吆喝完,眯着眼朝远处一望,却见黑压压一队人马,正由远及近。小吏不由得欣喜,喊一声:“都给老子站好啦,大活儿来了!”喊罢,三两步匆匆下了城门楼子,扶正了帽子,笑吟吟地望着远方。
不片刻,只见百来号车马,浩浩荡荡地行近城门。二百多兵丁,骑着高头大马,后背背着一水的洋枪,排成两列,中间簇拥着一顶绿呢马车。马车前头两侧,亲卫举着‘肃静’‘回避’两个大牌子,正前方,一名骑兵高举着钦差节旗,上面儿写着‘钦命关东军练兵使,正三品宣慰司宣慰使,何。’小吏一看,心道不得了,感情来的这位是钦差啊。
当即慌乱地整理衣装,回头吩咐手下兵丁列队迎接。
待队伍停在城门前,小吏一脸谄媚地问手持节旗的骑士:“这位军爷,敢问这是从京里来的哪位钦差啊?”
那骑士也不下马,将手中的节旗重重往地上一戳,双手松开,旗号随风飘摆,随即轻蔑道:“瞧好咯,我家大人可了不得,钦命的关东新军练兵使,正三品的宣慰使领正二品的顶戴,还有三品轻车都尉的爵位,何绍明何大人就是我家大人。这些也就罢了,瞧见爷没?爷一王府的贝子得给这位大人当亲兵!识相的赶紧滚一边儿去。”
那小吏一瞧骑士腰里的黄带子,当时就蒙了。刮油水?还想不想要脑袋了,贝子给人家当亲兵,这得多大的面儿?急匆匆吩咐兵丁让开路,随即标杆儿一般站在两旁,恭迎这一队人马。
这一行正是何绍明等。这二百多亲卫,是李鸿章借的。可能老李也觉着用一个人换五十万银子有些让何绍明吃亏了,是以对何绍明说,这二百多人,就算是借给何绍明的卫队了,回头还得还回去。要知道,现在一台无线电电报,在欧洲已经卖到了六万美子,而且还有价无市。李鸿章出厂价拿的货,里外里他省下了近八十万两银子。
这一行人出了天津,过了山海关,直奔盛京。沿途上,轻车从简,除非到了宿头,否则就是路过地方官府也不入。这又让凯泰郁闷了好久。这位贝子还琢磨着路过地方,挂上几层油水呢。可何绍明一瞪眼,凯泰害怕回到京城受固伦公主荣寿虐待,便连抗议之声都没有了。
呼啦啦二百来号人马,鱼贯而入。入得德盛门,方过两条街,迎面儿便飞奔而至一票骑兵。这票人马,人人着满是铜钉的盔甲,头上顶着一尺来高的红缨子,胯下战马,都是上好的河套马。后背背着单打一的洋枪,腰间挎着马刀。虽说有些不伦不类,但在普通百姓看来,那是说不出的威武雄壮。
这队人挥舞着马鞭,口中叫嚷着‘闪开’,不一会儿便定在了何绍明的钦差行辕之前。当先一人,翻身下马,对着行辕一个千儿扎下去,说不出的干净利落:“卑将苏色,奉吉林将军长顺之命,特来接钦差返乡。”
后边儿百多号人整齐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齐声道:“恭请钦差返乡!”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当初领兵攻取老龙口营救何绍明的八旗将领苏色。行辕挑开,何绍明抱着小安妮当先一步跳了下来,笑呵呵地扶起苏色:“怎敢劳烦苏色兄亲自相迎?岳父实在是小题大做了。”
苏色口称应该的,随即引着何绍明前往落脚之地。两拨人马合在一处,缓缓向城里进发。这边儿淮军的兵士,瞧不起这帮根本就不会打仗的八旗大爷;那边儿八旗兵丁满脸鄙视地看着这帮泥腿子。苏色望着行辕满脸崇拜,不住地跟身边儿的凯泰吹嘘着当初自己是如何如何将何绍明从胡子窝里救出来的,这何绍明又是如何如何有勇有谋。
听得凯泰一脸郁闷,最后忍不住道:“你就甭吹了,小爷我一王府的贝子都给这位当了亲兵,你这年八百辈子的事儿就别提了。”
苏色一脸惊讶,细问之下,才知道这位不起眼的亲兵,居然是郑亲王世子。吓得他差点儿掉下马。甭管得势不得势,凯泰是主子,他一汉军正白旗的包衣,那是奴才。当下没了谈性,闭着嘴一言不发。
又走了几条街,忽闻响炮声连响,打左边儿街口转出一只队伍,前头持鞭开道的兵丁口中喝喝有声:“盛京将军出府亲迎钦差大人,闲杂人等闪开啦!”
围观的百姓可就琢磨开了,这位面儿也忒大了。刚到盛京,就有两位关外的将军迎接,这是谁啊?
有知道底细地轻声解说着,一众百姓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是两年前灭了红胡子雪里红的那位何爷,如今国外转了一圈,发迹了,这是衣锦还乡啊。
“何大人,没得说,想当初号称震关东!胡子窝里走一遭,捎带手的就把雪里红给灭了,人家那能耐大了去了。”
“听说这位爷洋鬼子的地盘儿,愣是横着走,还没人敢惹!爷们儿就得这个样。”
“瞧瞧,不到二十岁二品的红顶子戴着,三品的爵位,人家还是钦差,圣眷正隆。不出五年,要么是一方督抚,要么就就进了军机……”
百姓们左一句右一句,说起何绍明来,没有不挑大拇指的。
这边儿闹哄哄的,何绍明再次下了行辕,迎着盛京将军的队伍上前几步。打眼一瞧,只见黑压压一片朝服。将军府的亲兵分做左右,让出中间十几号大小官员。甭问了,中间那位穿着一品武官狮补服的,就是如今的盛京将军裕禄了。
两年前,何绍明流落盛京,当时的盛京将军伊克唐阿对何绍明还多有照顾。如今一晃两年过去了,这暮色沉沉的盛京还是那样,只是物是人非,盛京将军换成了裕禄。
这位盛京将军,年纪估摸着过了不惑,身材却单薄的可怜,要不是身后有人挡着北风,何绍明怀疑这人还真能当了风筝。上前见礼,客套一番,裕禄随即邀请何绍明共进晚餐。这裕禄是看了皇帝的面子,还有长顺的面子,否则他老人家哪有工夫亲自迎接何绍明这个不满二十的黄口小儿?
这俩月的官场混下来,何绍明自然满口的奉承,寒暄一番,裕禄又介绍了随行的官员,便散去了。众人都走了,却单单剩下一名文官和一名身穿洋装不留辫子的人。
那文官咳嗽一声上前见礼:“下官新任辽阳知州唐绍仪见过大人。”
那二鬼子也上前见礼:“下官詹天佑,见过大人。”
何绍明乐了,感情是这两位宝贝啊。人才,这可不能怠慢了。急忙上前搀扶,道:“二位客气了,二位都是早期的留美幼童,乃当世不可多得的大才,本官得了二位襄助,真可谓如虎添翼啊。甭客气了,咱们到地儿再聊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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