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幻觉消散,重新映入眼中的,是父亲暴怒扭曲的表情。
她感觉一个人贴在自己身后,抓住了自己手,放在父亲掐住脖子的手上。
要击溃……我的父亲?
艾琳诺再看自己的父亲,发觉这张暴怒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眸中用暴怒掩饰的,是一丝丝混乱与恐惧的情绪,不住地在眼底窜动。
他在害怕什么?是在……害怕我?
“唯无能者,以愤怒示人。”
那个声音在耳畔再次响起。
父亲是无能者?
艾琳诺一瞬间清醒过来。父亲是在恐惧自己,因为自己的话没有任何过错。他面对恶魔只能到处逃窜,而自己的双手已经占满恶魔鲜血,追杀千里,凭什么要害怕他,听他任之!
身体的控制权回归自己。艾琳诺抓住雅各布的双手,在他惊恐的眼神中将手指一点一点掰开。用力一扯,扯断父亲的拇指,一脚踹在他胸口。
雅各布没想到女儿还敢反抗,猝不及防被踹的倒飞而出,两人相隔一个房间的距离,同时摔倒在地上。
雅各布落地发出轰隆巨响,艾琳诺摔倒只有一声闷响。
“咳咳……哈……哈啊……”
艾琳诺喘过气来,回头望去,身后空无一物,只有一地狼藉。
刚刚……是谁抓住了我……
“混账……废物,你竟敢对父亲动手!”
还不等她寻找,咆哮声又响了起来。高得刺耳。
艾琳诺回头一声大喝:
“闭嘴!”
雅各布立刻噤声。
艾琳诺不管他站在房间另一头,脸上是何种的愤怒与羞耻,她在一片狼藉中搜寻,想要知道刚刚的呢喃是从何而来。双手在地上的尘土与石块中找来找去,一无所获。
雅各布被女儿的怒喝吓了一跳,闭上了嘴。可是下一刻,满腔怒火便让他失去理智,恶毒的血液在他身体内不断循环,通过心脏输送到全身,充满大脑,染红眼眶。
他看艾琳诺背对着自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废墟中挑挑拣拣,壮起胆子,捡起之前被他踢开的木门,向着艾琳诺的脑袋猛地掷了出去。
“废物!你去死吧!”
“住手!”
远远传来女子的惊呼。木门飞到半空,一把长剑也随之飞掠而来,在半空将木门撞得粉碎,一同落地,直直地插在地板之中。
在掷出木门的同时,雅各布已然前冲,挥舞砂锅大的拳头想把女儿的脑袋砸得脑浆四溅。但在木门破碎的同时,一道身影撞了过来,两人的拳头在半空撞在一起。
轰隆!!!!
一时间地动山摇。一旁的床榻被一震而碎,两人不分胜负,在墙壁倒塌的尘嚣中各退数步。
来援的身影刚好停在嗡嗡震鸣的长剑一侧,立时拔剑再起,向还未站稳的雅各布身边一剑斩落。
飒!
雅各布浑身汗毛倒竖。
就在他手边,楼房出现了一道光滑的断口,浩浩光明从天而坠。随之而来的,是楼房筛糠似的颤动。
房间为这一剑倾倒。
“住手吧,战斧国王雅各布.格林陛下。”
来人收剑入鞘,屹立硝烟之中。一头赭红色短发,身着半身铠甲,相貌平平,并不起眼。
他身高不过雅各布的一半,却如渊渟岳峙,一身气势将雅各布压得抬不起头来。
“你……你是剑之勇者罗贝特.波拉尼奥……你不是应该在前线抵御恶魔,怎么会在这里?”
“当世人需要之时,我便会出现。”
波拉尼奥按剑而立,把艾琳诺护在身后,同时,抬眼看着匆匆而来的另一个身影。
冒险者公会会长,如今唯一的神辉级勇者,加西亚.坎贝尔全副武装,倒提金色战斧,与另一个头戴冠冕的少女携手而来。
波拉尼奥站在原地,即便眼神不看战斧王国的国王,只要他手在剑上,雅各布就不敢擅动。
菲蕾德翠卡钦点的十二位勇者,波拉尼奥位列第二。曾力敌第三魔将为大军断后,虽然身受重伤,心脏几乎被第三魔将抓碎,但也斩断了魔将的双腿。这份战绩仅次于圣女菲蕾德翠卡与“黎明战斧”加西亚.坎贝尔。
如今,两人联袂而来,别说雅各布对女人敢反抗自己心存顾忌,就是他想动手,也没有机会了。
加西亚匆匆赶到半跪地上的艾琳诺身边,看她口鼻流出殷红的血液,身上布满青紫的伤痕却毫无察觉,神色痴迷地在废墟中翻找。慌忙抓住她的肩膀,使劲晃了起来。
“艾琳诺!艾琳诺!你醒醒!你怎么样了!你还认识我吗!”
被她晃了几晃,艾琳诺悠悠转醒,满面凄惨的看着加西亚。
“姐姐……怎么是你……她去哪了?”
她?
加西亚心头一紧,回想起自己今日紧急入宫,正是在玛丽的请求下赶来。临走前玛丽特意提到,“那个人”向着圣山去了,却又说不出“那个人”是谁。
难道,“那个人”只有玛丽和艾琳诺能见到?
加西亚想不出其中关节,只好先说:“是玛丽让我来的。她说‘那个人’来了圣山,让我来救你。抱歉,我被古树国王拦住,一直在申请探望,来晚了。”
“她来到圣山了吗……”
艾琳诺清醒几分,扶着加西亚的手臂站起身来,却因浑身的剧痛一个不稳,又向后摔倒。掉进了另一个怀抱中。
“艾琳诺殿下,撑住!”
艾琳诺抬眼看时,金发垂落,银冠璀璨,一张美丽春节的脸急得泪水四溢,惹人怜爱,惹人痛心。
她认出这是自己的好友,古树王国的公主,哈姆雷特与查普曼的妹妹,奥菲利亚.查尔斯。
与两位兄长不同,奥菲利亚出身宫廷之中,却是难得的天真无邪,总是让艾琳诺为她担心,生怕她被两个哥哥欺骗,带坏。
所幸在古树国王严密的保护下,奥菲利亚得以远离宫廷争斗,阴谋龃龉,无忧无虑地成长。
“……奥菲利亚,我、我还撑得住……不用……担心……”
“别说了,我马上带你去治疗……父王已经同意了,不再限制你的自由,我现在就带你去!”
“那就……拜托——”
艾琳诺沉下视线,在房间里扫过最后一眼,一一看过奥利菲亚、加西亚、波拉尼奥,从房间的一头越过另一头,就要落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她闭上了眼睛。
“——拜托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