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寺流传数百余年,它面临碧波万顷、银光闪耀的西太湖,背靠诸峰连绵、重岩叠翠、巍峨高大的连山脉峦,今日因当今圣上前来上香,硕大的古寺被士兵、守卫围了个严严实实的,或许是到了什么时辰,悠然而浑厚的钟声不绝于耳。
易轻轩的行程可不在这古寺之中,随皇兄进了灵山寺,此次前来江南只不过是为了圆皇兄软禁自己的谎言而已。
不喜涌闹及太过严肃之地,就跟着小师傅的指引,寻一处偏僻之地,悠哉悠哉的去了偏寺,这些年来易轻轩厌恶极了规则、道义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索性怎么自在就怎么来,与朝中,那些老狐狸为谋食肉。
偏寺如其名,褐色的瓦片齐列列的,朴素而庄重,屋内给人一种没有一丝人烟的感觉,侍奉的小师傅因圣上的来临,皆去帮忙,内侍奉的是一尊不怎么有名的神像,三头六身,肩膀上卧着一条细小的白蛇,眼睛如铜铃一般大,手中握着一柄褐色的刀叉,刀叉的顶端绑着一根红色的绳锻,神像旁左边的红色大柱上刻着几行小字,走近之后易轻轩才看清楚。
『青灯古寺诵佛经,佛怜众生无慧心。本是红尘蹉跎客,何须静心听梵音。』
神像前的香炉内,香火刚燃尽,还闪着点点亮光,此处虽清冷至极,却也收拾的干净,待了一会儿,易轻轩便觉得无趣,绕着神像走了一圈后,发现神像后竟有一处暗房,倚在门前徘徊了一阵,便迈步走了进去。
暗房内放着厚厚的经书,摆放齐列,书柜桌椅皆有,这应该是这里的小师傅闲暇之时用来歇息的地方。
忽然耳畔旁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易轻轩自知不经同意进入此地有些无理,停留不到片刻便从房中走出。
“年夙……”!
啪嗒一声,来人手中已点燃的香掉在了地上,毫无意外的折成了两半,诧异的抬眸随声望去,血红色的眸子在瞥见熟悉之人时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易轻轩身体僵硬在原地,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心心所念之人,眸中映出眼前这一红衫似血的男子,还是年少单薄的身影,青丝披散直至腰间,美眸宛如那世间星月,那薄唇如生长在地狱之中,开的正艳的曼珠沙华,行动之间,那人手腕处佩戴的佛珠不经意间露出,有些人看一眼就会错,而易轻轩却偏偏看了那么多眼。
易轻轩不可抑制的走上前去,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无法再用言语表述,冰冷的神情瞬间破功,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焦灼,伸手触碰到眼前人肩膀之时,易轻轩才缓过神来,迟钝的发觉眼前人并非自己幻想出来,而是真正的血肉之躯。
“择煜”,年夙勾起嘴角,垂眸看着肩膀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顿时觉得眼前人可爱非凡,没想到仅仅一年而已,这人就变得迟钝了。
清澈而婉转的声音传入耳畔,易轻轩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如获至宝般将眼前人揽入怀中,胸口处炽热一片,恍如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薄唇紧绷在一起,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一年不曾相见,择煜为何这般激动”,年夙伸手轻抚上择煜的后背,手腕处的佛珠露了出来,与纤细而白皙的手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就知晓你不会有事的,我就知道……”,易轻轩低声轻喃道,嗅到了怀中人身上极淡的檀香味,生怕怀中人再次消失,良久后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怀中人,也是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本座怎么会有事”,年夙眸底的笑意几乎快溢了出来,故作不在意的说道,“择煜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此……上香”,易轻轩觉得眼前人有些不真切,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眼前人神色中的疏离。
“本座还有事处理,改日再叙,告辞”!
“年夙……你”,不等易轻轩把话说完,眼前人顷刻间就消失在了原地,空荡荡的的寺庙回到了方才那般,而年夙就像未曾出现过一般。
继而是无尽的黑暗,唯有地上摔断了的香芯泛着微亮的光芒,易轻轩心慌的看着周围,眸子像是暂时失明一般,紧接着寺庙正中央的神像的眼睛亮着猩红色……
“香主”?
“这位香主,您没事吧”?
“啊……”,易轻轩被声响猛的惊醒,大口喘着粗气,睁眼就看到不远处一身僧衣的小师傅,此刻正用异样的神情看着自己,也是在这时易轻轩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地上,身旁是散乱的经书。
“香主,您……”,小师傅欲言又止的看着眼前人,原本整整齐齐放在桌面上的经书散落了一地,“您没事吧”?
“没,抱起,在下会打理的”,易轻轩扶着地面站起,歉意的说道。
“不、不用了,香主您没事就好,小僧来收拾”。
说着小师傅弯腰去捡地上散乱的经书,易轻轩一边满怀歉意的道歉,一边捡起脚边的经书,回想起方才的事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对自己鲁莽的行为再三道歉后,易轻轩离开了暗房,从神像身后走了出来,寺内仍是空荡荡的,神像前是明黄色的软榻,地上也没有断了的香,难道刚刚真的只是梦境……
易轻轩呆立在神像旁,方才的画面不停的在脑海中回放,直至梦中的眸子猩红的神像与眼前的神像重合,倘若真的是梦境的话,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昏睡在暗房之中,很明显像被偷袭所致,还是说自己有什么隐疾才会突然晕倒的?
见小师傅从暗房中走出,易轻轩忍不住上前询问道,“小师傅,方才可有人来过这里”?
“阿弥陀否,香主您身体无恙就好,放才贫僧就守在寺外,除了您不曾有人来过”,小师傅行礼后走了出去。
难道真的是自己思念所致?方才的梦境着实太逼真了,让易轻轩差点深陷其中。
“年夙,你何时才会归来,蓝月玺口中所遇见之人,又是否真的是你,本王不相信你会死,异世九年前遭遇灭顶之灾你都活了下来,我不相信你会有事”,易轻轩眸底闪过一抹微光,直直的望着神像,自言自语道。
空旷的寺庙内静悄悄的,低语声就显得各外突兀。
“王爷,圣上找您”,夫晏大步走入偏寺内,恭声说道。
“嗯”,易轻轩轻声应到,只是心沉了几分。
待偏寺内人走完,平躺在房梁上的年夙才慢慢坐起,衣衫的袖子被压的皱巴巴的,眸底隐藏着隐隐的笑意,看来本座不虚此行,他果然还记得本座。
“教主,您故意放出风声,这样有意思吗”?怀柔依在竖着栋梁旁,幽声说道。
年夙挑了挑眉头,毫不在意的说道,“时辰不早,我们先回客栈再言其他”。
怀柔无奈的撇了撇嘴角,左袖处空荡荡的,这条胳膊上当初遭遇围攻之时被人砍掉的,待自己从昏迷中醒来脱离大难之时,早就为时已晚,好在是左臂,不会影响自己用兵器。
客栈
房内灯火摇曳,因为窗户的光线被挡,白天也要点蜡烛来照明,软榻之上,有一人正在安眠,样子像是熟睡,却又不像。
“前些日子我们在雪山岭弄到的泊镇碧莲开花了”,怀柔直立站在软榻旁,自从当年一战,歌源为了护教主深受重伤,便再也没有醒来,明明有气息,有感知,却一直是沉睡状态,后来教主寻遍了天下名医、毒医,雪山岭的泊镇碧莲是最后一味药材,成败在此一举。
顿了一会儿,怀柔挪步走出房中,这间房间之所以暗,是因为它本就是一暗间,与之相连的便是自己的房间,自己与教主已在江南逗留将近半个月,只为在江南找到一枚上好的药引,这是药方的最后一步,明晚就可熬药。
“他气色如何”?
“属下见过教主”,怀柔恭声行礼,方才思索的太入迷,全然不知眼前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气色不错,希望药方有用”。
“那就好”,年夙说话的声音极轻,“后日本座会与姬湛去一趟天山门”!
“属下愿随……”!
“你在此照顾歌源就好,这些日子不知怎么,本座体内的他开始有异动,有时别离本座太近,本座这段时间开始控制不住他了”。
年夙口中的他,便是当年镇压在异世山脉下的乱世,这也是为什么年夙当年活了下来。
那些正派之人,都不把异世下镇压的魔物放在眼中,异世破败将近九年,而那被镇压的魔物也在这期间悄无声息的修炼着,当然,他在师尊大人去世的那天就突破了封印,乱世如其名,他的出现会改变世道的轨迹,只是他被封印之时就只剩下魂体,这也是为什么异世破败多年他一直没出来兴风作浪的原因。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宿主,也是那次易轻轩部下阴魂结界,才让他有机可乘进入年夙体中,所以从那时开始,年夙才会觉得身体老不舒服,年夙发现他的存在时,是将死之时,乱世怎么可能让苦苦寻得的宿主死去,二者相融为一体。
这也是为何年夙这一年来修为重达巅峰,难逢对手的因由,就连那天山门的师尊南宫捻墨也接不了年夙三招。
魔又如何,是苍天不肯放过本座,本座宁入魔道。
“教主您为何不肯告诉画骨,您的消息,您明明知晓这一年来他……”!
“他欠本座的早已还完,本座与他两无相欠”,留下此话,年夙拂袖而去,血红色的眸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望着教主离开的身影,怀柔只得哑了声,自己又怎会不晓得,教主是不愿让画骨再入陷阱,可与他见一面,让他放心也未免不可,要知道教主的死讯对他来说,恐怕比杀了他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