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中,先前积在万羡青心头的那道困惑,在仿佛遭到大风大浪吹袭扫荡了一般,兀自散了个干净。
“你就是苍句的意中人?”
“这跟苍句又有什么关系?”
朱朽满怀愤恨的问,与她藏在心中的答,在此时忽地酿出了一枚同情的果。
想来又是一段,“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求而不得。万羡青按下了立即离开的心思,又留在场上观望了一阵。
苍句试着把朱朽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但朱朽的本体可是蛇……
此下,朱朽虽未化出原形攀缠苍句,可他现下也是四肢加下巴俱牢牢贴着卡着苍句的身体。再有,苍句也像是保有什么顾忌似的,只是象征性地拉了拉朱朽叫他“快下来”,并没有动什么武力。
而真正引起万羡青注意的是苍句对朱朽的称呼:小朽。
试想苍句只是一名九转修士,而朱朽却是能跟苍赫死斗的仙级,这般实力辈分悬殊的二人,苍句称呼朱朽时,用的竟是这样“有失尊重”的亲昵称谓。
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苍句:“你快下来,叫旁人看了去多不好啊。”
朱朽听言轻快地跳了下来,然后在他身前笑嘻嘻地站定。
而后的一幕直叫万羡青瞪大了双眼,只见苍句伸出手在朱朽头上揉了揉,问到:“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朱朽握紧拳头高举道:“把你抢过来!”
苍句一愣,复又苦涩一笑,没了与他搭话的心思。
朱朽见他神色忽地低落,关心问到:“你怎么了?”
苍句只摇了摇头不搭话。
万羡青瞧着这事情大约也不会再有什么后续的发展,当即就从云中降了下来,并跟苍赫正式提出请辞。
只是她想走,却是有人不答应的。
先前她在空中,且有云雾遮掩身形,故而苍句苍渐并未发现异样。虽有衍木唳凤阵团这一道破绽露在外处,偏先前又遭朱朽强行撕开了个口子,故而这本就简易粗糙的阵法就更瞧不出原貌了。
若非万羡青主动显出身形与苍赫道别,只怕后到的苍句苍渐是难以发现她的存在的。
苍句见到万羡青,面上当即显出愠色:“你们把小桐带哪儿去了!”
万羡青瞥了苍赫一眼,轻笑道:“殊桐已与你道明因由,你又何必紧追不放。”
苍句骂道:“你说得轻巧,你可曾从我的角度想过?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要合籍就办大典,说要离开甚至连正眼也没给我一个。你们把我当成什么!”
万羡青一愣,却又立时遭到了苍句的攻击。她将攻势挡下,刚要分说一二,朱朽的攻势又接了上来。
一个苍句还不算什么,可再加上一个战法诡谲的朱朽,那就有些不好对付了。万羡青虽不会真被这两人打伤,但是她三番两次遭人攻击,即便她性子再好,此下也的确有些恼了。
若说苍句对她出手,万羡青尚还能理解。毕竟是她一手促成了殊桐离开,但这个朱朽又是怎么回事?刚一见面就遭到他的部族围攻;想要作壁上观不插手战局却又生受了他恶毒一击;此下苍句对她怒而发难他也要横插一脚。
一而再再而三地寻衅生事,万羡青也被激地生出了好好教训一番朱朽的心思。
万羡青轻啧了一声,抛出一句刻薄话:“轮得到你来表忠心吗?”这话显然是朝朱朽去的。
万羡青原不会这般待人,但此番的确生了真火,再有长年受到亓官奉的影响,故而偶尔用得上时,她也很能说几句刻薄话。
果不其然,这话刺到了朱朽的痛脚。只是不知怎的,他并未使出诡异箭术或仙级能为来做反击,他只是十分克制地待在原地咬牙切齿地愤懑着。
万羡青心下冷哼,暗自讥诮道:看你能装到几时。
朱朽不来,她便主动攻过去。
一笛千雪挥出,霎时间冰光闪动,漫天飘雪。只一个恍惚的刹那,整个滩涂都被冰雪覆盖了起来。万羡青脚踩玄鸟凌空而起,千雪笛贴上朱唇,天籁清音悠然而出。
只是这笛声悠扬,扬的却是杀意、冻创、掩埋层层意境。如若有人敢轻触,必然要吃一些苦头。
朱朽到底是仙级修士,故而这冰雪覆盖下来的第一时间,他心下就警铃大作了起来。只是有一种状态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虽明晰此间危机凶悍,只是知道是一回事,破解却又是另一回事。
朱朽对此束手无策,只能激出灵力与之对抗。这便是最最基本又最最耗费的应对方法了。只是朱朽尚且是苦苦支撑,较之弱了不止一筹半筹的苍句更是已被割出了四五道伤口来。每一枚雪花之中都夹着一道寒意,不强,却能叫人灵力运转迟滞。
这边两人在苦苦支撑,另一边的苍赫却十分悠闲。他与朱朽一样,一息千雪刚显出威势,他就参到了这冰雪背后的强大能为。但这攻势本不是朝着他来,故而苍赫只是随意招了一团海水覆住自身,象征性地挡了挡溅起的雪花也就算完事了。
这对比太过鲜明,然而苍赫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如果朱朽再不显出真本事,那么他跟苍句的死亡,就是可以预见的了。当然,这得排除苍赫出手的情况。
而逼迫朱朽出手,本也是万羡青的意思。
可惜事态并不如她所设想的那般顺利地进行下去,待到苍句体内寒意愈发凝厚,朱朽直接显出星玺清光大蟒的本体将苍句护在其中。
万羡青顺势中断吹奏,有样学样地朝朱朽面门射去一道白色冰魄。朱朽长尾一扫欲要将这攻势挡下,然而他却忘了先前自己攻击万羡青时布的后手。
那白冰被朱朽一尾抽裂,继而包裹其中的蓬勃木气与凝厚霜气,有如两道噩梦一般直直裹住了朱朽的身躯。
沾上那白冰,蛇鳞便仓促地层层碎裂,继而鳞下肌理又被冻得生机全无,稍一动弹便纷纷化作腐肉落了。紧接着又是木气的充盈鼓荡,甫一沾染,坏死的组织又纷纷新生、长好。
一死一生,一枯一荣。自结果来看并无实质影响,然而其中的痛楚,竟是叫朱朽这样的仙级修士也惨嚎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