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皓认真的听。
贺聪苦闷的笑了笑:“师父认定了周皇后,可是……周皇后天资并不能比得上周嘉大人,而且,那琴谱,必须一心一意,耗尽一生心血才能领悟。”
“什么?”
薛皓跳了起来:“一心一意,耗尽心血十几年?”
这是什么鬼!一心一意十几年,那是小孩子才能干的事情,一个大人,有父母,有家庭,有那么多事情,哪能一心一意十几年。
何况现在周宜还是皇后!
萧白骗了周宜,他根本就不是要周宜跟他学半年,是要周宜一辈子都待在不周山。
而且周宜还不一定有周嘉的天赋,万一学不好……
薛皓打了个寒颤,伸手将贺聪拽了起来:“你快起来,带我去找周宜。”
贺聪咬牙:“陛下,我师父不是想要伤害皇后,他只是……”
薛皓一把抓了他:“你就别解释了,我知道你师父不想杀人,但是他把我的妻子困在里头,我总得去把人要回来。你们怎么就这么神,把皇后骗去十几年!就不怕朝廷找来!”
贺聪苦笑:“师父会想尽办法劝说皇后自己留下来的,而且,他还可以带着人换地方,只要不让她离开自己,他就能教!”
天底下只听说过徒弟抢师父的,头一回听说师父抢徒弟的!
薛皓算是明白这贺聪为什么怕了,因为他师父是个疯子。
现在的周宜,不是一个小孩子。她不仅仅是萧白的弟子,她还是天下的皇后,她怎么可能撇下天下人不管,跑去山里跟着学琴。
而萧白想的办法竟然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困住周宜。
“师父一意孤行,我只能离开不周山。”贺聪低下头,他站在薛皓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就比薛皓矮很多。
对着这样一个老实人,薛皓是真狠不下心来骂他,就连不周山,他也狠不下心来迁怒。
“你带我去不周山,我亲自面见你们师父。”薛皓道。
贺聪迟疑道:“我……陛下答应我,不带兵马。”
薛皓头疼:“我只是去找我妻子,我带兵马做什么!”
贺聪听薛皓这话,才下了决心:“好,我带陛下去,只要陛下不大开杀戒,我什么都可以做。”
薛皓揉了揉额头,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做皇帝就一定会动不动大开杀戒,就是父皇,杀人之前都要左思右想。
父皇……
薛皓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自己这一辈子,做错了很多事,等找到周宜,回京之后,一定好好向父皇赔罪。
如今真做了皇帝,眼见着一个成年男子,动不动就朝着自己下跪,战战兢兢,薛皓这才知道,做皇帝责任有多大,有多惶恐。
同是二十多岁,他受贺聪一跪,就要容下贺聪。受天下人跪拜,就要保护天下人。
不周山离着咸都城有好些路程,薛皓跟着贺聪一路快马加鞭,跑了四五日才到了不周山脚下,他也没冒冒失失一个人去,沿途都给官府下了命令,命他们在不周山脚下待命。
不过进山的只有他自己和贺聪。
两人在山下的茶棚里喝茶,贺聪总是忧心忡忡的,薛皓忍不住劝他:“凡是都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要总是这样愁眉苦脸的。”
贺聪还是有点怕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让您见笑了。”
薛皓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贺聪倒了一杯,爽朗的笑了笑:“你看起来很听你师父的话。”
贺聪惆怅的摇头:“这一次,师父恐怕不会原谅我了。”
薛皓道:“你师父只要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总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问题是这萧白,他真有点不讲道理!
贺聪苦笑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薛皓觉得和贺聪说话挺愁人的,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这么老气横秋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继续往山里赶,结果就被守在山门第一道关卡的弟子拦下了:“师父有命,外人不得进山!”
贺聪道:“是我带他来的,有要事见师父。”
那弟子为难的看着贺聪:“大师兄,你知道师父的脾气,若不是他的朋友,生人进了山,他是要生气的。”
贺聪一着急,抬手就要打人。
薛皓想着这事儿打人是不行的,毕竟自己来是准备好好的说服萧白的,一旦动起手来,那双方误会会加大。
他拦下了贺聪:“你不要着急,有话好好说。”
于是又转头看着那弟子:“我不闯关,你去通报你家宗主,薛家大郎求见。”
那几个守住关卡的弟子瞧了一眼薛皓,见这是个很和气明朗的年轻人,一看就不像坏人,互相看了看,交流了一下眼神。
其中一个弟子道:“你可有什么信物给宗主?”
薛皓摸着脑袋想了想,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证明自己是谁的信物。干脆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交给那弟子:“你拿着这块石头去给你们宗主,他就明白了。”
那弟子惊悚的看着薛皓,半天没说话出来。
薛家是皇家,也是大家族,子弟众多,他们派个一两个弟子进山来学艺或者求贤也是有可能的,那些世家子弟进山,莫不是要有什么东西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年轻人竟然抓了块石头就说是信物,还是在自家山里随手捡的!
薛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傻大个?
贺聪见他们迟疑,认真道:“你们不要多问,这石头就是这位公子的信物,师父见了自然懂得。”
几个弟子一想,跟大师兄一道儿回来的,一定是有身份的人,用石头做信物,大约是师父这种高人才能理解的。
周宜这几天学琴学的很不顺利,她来了差不多得有一个多月了,虽然比之前进不很多,但是她离萧白的水平还是差的远了。
弹琴这种东西,见了一山还有一山,就连萧白都不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而如今周宜连萧白都干不过!
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到达萧白的地步,然后去学习萧白留下的琴谱!
她的基本功算是好的,可是要成为一代大师,那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她有点着急。
一着急她就越心慌。
萧白无可奈何道:“你的心态乱了,不论学习什么,都不能着急,周宜,要成一代琴师,是必须心静的,当年我教你的时候,你本应学的更好,是你父亲耽误了你。那个时候你才六岁,是学琴最好的时候。”
周宜想了想当年,嗨,当年萧白师父的魔鬼训练,把父亲都吓坏了,如果当年自己坚持学下去,说不定现在是能成大师,但是,也有可能就吓死了。
萧白道:“小时候,你就喜欢看书,还是看一些杂书,我觉得,我将你关在暗室里,是为了让你静下心来体悟,结果你父亲以为我要吓你。”
周宜揉了揉额头:“师父,你能不能不要提小时候的事情。”
很丢人啊,自己吓得大哭,后来还病了好久。
萧白道,山谷里虽然与世隔绝,但是烦心事也不少,从明天起,你就去明月殿练琴吧,我会让弟子不准去打扰你,年年来找你的麻烦,我已经把训斥她了。
“不是……”周宜有点歉疚,“师父,她也没有找我麻烦,她只是说了几句,我没事的,你不要训斥她啊。”
萧白宠溺的看着她:“不周山里人人各司其职,她并不是弹琴的料,不该来管这个事。”
萧白长得好看,他一笑起来,人心都化了,何况他还是宠溺的看着你笑。
周宜有那么一瞬发现自己有点花痴,于是她就不说话了。
明月殿是不周山最珍贵的地方,在一片竹林里,他们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宫殿,里面摆放着精致的乐器。
有无尽的曲谱。
竹林清幽,风吹过来,感觉连竹叶飘落的声音都是动听的。周宜不得不说,这是个弹琴的好地方。
唯有一点不好,萧白不准别人进去。
这里只有他和几个很有天赋的弟子能进来弹琴。
周宜在里面弹了几天之后,就觉得有点闷,然后她就忍不住找同行的几个弟子聊聊天。
然后大家就发现这个皇后其实挺不错,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就聊的挺开心的。
后来又过了几天,萧白就发现周宜喜欢和人聊天,他干脆就不准其他的弟子去学琴了。
周宜很郁闷,但是她说不过萧白。
因为她自从那过进了那明月殿,琴艺却是突飞猛进了。
但是她心里的与么难受却越来越严重,这难受在同萧白几次交涉无果之后,她越发思恋薛皓。
思恋五音不全的薛皓。
萧白的脑袋不知道怎么长的,他似乎是觉得越是不同人说话,把人关在一个地方,就能把琴学的好一样。
可是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不和人交流!那岂不是傻子了!
这天,萧白让商年年进了明月殿看周宜,带了很多周宜喜欢吃的东西来。
周宜瞄了一眼食盒,里头都是小孩子爱吃的甜食,她有点郁闷的苦笑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甜食我早就不喜欢吃了,师父还是把我当做小孩子。”
商年年淡淡道:“师父说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些,你又是舒城人,那儿的人都喜欢吃甜的,令尊大人也嗜甜。就让我带了来。”
周宜托着下巴道:“我父亲是喜欢吃甜食,那是因为他在舒城长大的,而我是在京城长大的。”
她拨了一下吃的,放了一个进嘴里,挺甜的。
“师父这么多年都不肯见我爹,难得他还记得我爹喜欢吃什么。”说着将桌子上一堆琴谱推到一边,拉着商年年道:“怎么样,你找到你师兄了吗?”
商年年道:“今天山下传来消息,师兄带着人来拜山,不过那个薛大郎,竟然用了一块石头来做信物,我觉着师父肯定不会高兴的。”
“薛大郎?”周宜眉头跳了一下,不会是那个家伙吧。
商年年道:“嗯,应该是皇家某个旁支,山下的弟子找他要信物,他竟然随手就摸了个石头来。”
周宜瞬间就觉得自己有救了,兴高采烈起来:“啊,他可能是真的身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所以就用一块石头,他来了,你就可以放心了,商姑娘,你师兄一定可以继承萧白师父的衣钵了。”
商年年不大相信的看着周宜:“你认识这个人?”
周宜点头:“认识啊,我们很熟。”
商年年看了看周宜,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发现周宜这个人挺靠谱的,不像她在京城遇到的那些贵小姐们,人很正常,说话做事都能得体,不像一般的贵小姐贵夫人爱惹是生非。
“你怎么会和这么奇怪的人很熟……”商年年疑惑了。
周宜尴尬的笑了笑:“他平时不这么干,正常情况下,他都是挺靠谱的,紧急情况下会干点出其不意的事情。”
商年年微妙的看着周宜:“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周宜道:“他……是我丈夫。”
商年年吓了一大跳:“你……”
周宜连忙摆手:“你千万别以为他是昏君,他就是没办法了。”
商年年咳了一声:“我得五告诉师父,来的是当今陛下,一定不能开罪。”
她说着就往外跑。
萧白盯着那块石头已经很久了,商年年硬着头皮道:“师父,这石头的主人……”
萧白苦笑一声:“周宜是不是告诉你,这石头是当今陛下带来的。”
商年年惊讶:“师父,你知道?”
萧白笑了:“我当然知道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石头,难道不是皇帝的吗?”
他将石头在手上拖了拖:“天下所有的东西,有什么比得上这石头珍贵?”
商年年觉得自己师父心情并不大好,有点担忧的看着他:“师父,这皇帝陛下来看皇后,咱们要不要请进来?”
萧白淡淡道:“我为什么要让他进来,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强闯人家,再说,他可没说自己是皇帝,我已经下令让弟子们不准放他进来了。”
“可是大师兄他……”
“你大师兄被他蛊惑了!”
商年年这么多年来都打理着事物,对萧白没有别的弟子那么害怕,便继续劝道:“师父似乎不喜欢这个皇帝,但是大师兄和他在一起,说明他……”
萧白叹了口气:“你不懂,薛家的男人总能蛊惑人心,当年周嘉就是这么被薛大郎带走的,今日又来了个薛大郎,还是一样,用石头来拜山。”
“啊!”商年年吃了一惊。
萧白狠狠将石头扔了:“当年师父想要将宗主之位传给周嘉,就在那一年,薛家老大前来拜山,那时候群雄逐鹿。周家二公子才名远播,好多人都来我不周山求贤,崔家献上稀世珍宝元牝珠,赵家带上十幅美人图。唯有这薛家,来了个毛头小子,还随手捡了块石头。”
商年年叹到:“可是周嘉大人,却真的因为这块石头跟着他走了。”
萧白忧郁的眼睛朝着门外看了看:“如今你师兄遇上了皇帝陛下,也是被他蛊惑了,若是放了这薛家大郎进来,咱们这不周山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商年年不大能理解自己师父对薛家人的厌恶,但是她清楚,现在天下差不多太平了,这皇帝来这里不是求贤,是来找皇后的,这山谷是翻不了天的。
皇帝陛下顶多是把皇后接走,师父这是不想要皇后回去。
“可是师父,咱们把皇后留在这里,朝廷早晚是会派人来找她回去的,咱们何苦和皇帝作对呢。”
萧白淡淡道:“这个你不要管,我自有安排。”
薛皓从没想到自己那个坑爹的伯父当年也是用了一块石头来拜山。
然而当年先皇路边捡了块破石头,不周山上一任宗主对他喜爱有加,立即派人把他请了进去。后来他干脆就昏天胡地一通胡扯,把这石头说的天花乱坠,说是天下之宝。
天底下的石头,泥土,对男人而言,便是至宝。他要做天下之主。
然后他成功忽悠了老宗主和周嘉。周嘉当场收拾了行礼跟着他跑了!
现在薛皓同样用了这个办法,结果,他被萧白嫌弃了,萧白看到薛家人就气,看到拿着石头的薛家人就嫌弃!
“宗主说了,不周山不欢迎拿着石头的恶客!”传信的弟子回来道。
薛皓和贺聪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这坑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