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青却不说了,自己把话题拐了回来:“殿下如今最要紧的是去找个能主婚的人。”
薛皓苦笑:“孤现在是真的找不到人,父皇那里,我是个私自出逃的逆子,他也不希望我同周宜尽快成婚,而我师父,他老人家也已经去世了,我又是长兄没有兄长……”
周宜想要提醒他薛恒算是他的兄长,但是一想,薛皓肯定是不想这样来摆出自己的身份的。
这种事情,他一辈子都不想提起,别人提出来是不得已,但是为了成个婚,到处宣扬自己是个恶心人的私生子,薛皓是干不出来的。
成婚对每个人而言都是美好的,不希望有任何的杂质。
周宜头疼的看着薛皓。
薛皓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我一定会找出来的。”
周宜递给他个鼓励的眼神。
到了年末,朝廷的兵马还在和胡人苦战,这段时间大家都停滞了下来,不能名目张当的搞动作,薛皓跑了就跑了,断不敢回到宣和去惹事情的。
他们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和薛可卿她们起正面冲突。
所以,薛皓有好长的一段时间用来想办法结婚。
但是周宜知道,这个招主婚人,是真难找。
首先,薛皓是皇子,他找个前辈好找,手下那么多的官员,比如章方他们,自幼跟着他的宣和营将士的父亲,若是一般人,都能算作是长辈拉来主婚。
可是这君臣身份在这里,不是亲属,哪个能主婚?
再一个找族中活着亲戚的长辈来,薛皓也没有。薛家哪个诅咒差不多也是真的,薛家如今辈分最高的,活着的,还真就只有薛皓的父皇薛靖一个人。
同薛家通婚的周家,更是就剩了周宜一个人……
薛皓这回是愁了。
他好不容易求婚成功了,最后竟然死在了这个节骨眼上,整个人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不能结婚,你就这么难受?”云儿蹦蹦跳跳扑在鱼池边喂鱼,薛皓在钓鱼,他已从早上钓到下午,一条鱼都没有。
“你懂什么,小孩子读书去。”薛皓道。
云儿不满道:“我只比你的未婚妻小两岁,你拼什么说我是小孩子!”
薛皓笑了:“你知不知道我比周宜大将近四岁,我比你大六岁,而且,你……你没读多少书,不读书,不知礼,可不就是孩子吗。”
云儿说不过他,笑嘻嘻道:“你这个人真是笨,找不到人不能假造一个吗?”
“从来只听说过有假造孩子的,哪里还有人假造个长辈出来!”周宜嬉笑着走过来。
云儿亲热的跑过去,狡黠地道:“我刚刚想出来的,没有长辈,但是你们不是有什么谱系吗,随便找个姓薛的老头,充作叔伯不就成了!”
薛皓大惊,看着云儿,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云儿不读书的时候歪脑筋一堆,全都没谱,杀伤力不大,这回开始读书,想出的歪主意简直就是吓人!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薛子青要做媒人不能再主婚。云儿想出的歪招竟然是要直接在家谱上给薛家加一脉!要知道多个叔伯就要多出一堆堂兄弟和一堆侄子侄孙啊!
“要不周家也行啊!”小女儿大言不惭,“天底下姓周的有名望的人还是能找出来的吧,给周大将军多个弟弟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啊。”
“你可拉倒吧!”薛皓忍不住叫到,“你这个丫头,想的什么鬼主意。”
这丫头根本就应该是薛子佩的徒弟。
其实薛皓找人来成婚难的不是人不好找,难的是找来这个人还得同意帮着偷偷摸摸,这个就难了。
不能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就要有个靠谱的主婚人和大媒,到时候说的过去。大媒必须品德良好身家清白还要有名望,只能是薛子青,主婚太难找了。
“别愁了,马上要过年了,你还是多吃点东西吧。”周宜道。
薛皓点点头:“今年要在皇叔的府邸过年了,可惜没能把二十七郎带着。”
周宜道:“他在宣和比在这里好,你还不相信子佩?”
薛皓笑了几声,听话的收起了鱼竿。
又叹了口气:“当年我遇到崔蛟,他极喜欢钓鱼。后来我样样都比他强一些,唯独钓鱼输给他,他却不高兴,觉得钓鱼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写字和武功输给了我很丢人。”
“他……”周宜也说不出了什么了,一提起崔蛟,她的心就萌萌的疼,拉着薛皓准备回去吃饭。门外小厮领进来一个人。黑色布衣,头发随意的包着,带了一支普通的木簪。正稳步朝着这边走来。
“殷如雪?”薛皓看了一眼周宜。
周宜乍一看殷如雪这一身的男子装扮,立即就笑了出来。
“薛皓!得来全不废功夫,给咱们主婚的人来了!”
殷如雪和薛皓的关系,按照辈分是薛皓的妹妹。但是她这一脉又一直和周家通婚,来往频繁。所以,往上算,殷如雪还是周宜的姑姑。
“她乐意吗?”薛皓愁道,殷如雪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她一贯秉承别人别惹她,她不惹别人的主儿,她是个脾气很好,但是很怕麻烦的人!不相干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惹。
周宜笑了笑,凑近薛皓的脖子:“崔蛟如今安葬在宣和,她看在崔蛟的面上,也会帮我们一把的!”
周宜说的没错,殷如雪一口答应了给他们主婚的事。
她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看什么都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搞得薛皓十分不好意思,这样一个好姑娘,爱上崔蛟,那就是作孽。
崔蛟爱上自己,又何尝不是作孽?
这么多年,崔蛟形影相吊,呼奴唤婢,出入众星捧月般的热闹。夜深人静时刻,他又是怎么样的寂寞和孤独?
殷如雪这次来是找周宜的,是传一下皇帝陛下的问候。薛靖当然已经知道周宜跑除了京城,跑到了薛子青的地头。
天真的皇帝,以为周宜是到薛子青这里求救避难来了,毕竟,她的未婚夫已经被软禁了起来,朝廷好像要对周宜不利的样子。
“陛下让我来告诉你,不要听信小人的谗言,陛下始终是你的舅舅。”殷如雪还命人取来了一块宫中的碧玉。是皇帝赏赐的,过年的礼物,还有一匣子的珍珠,是压岁钱。
“陛下知不知道薛皓……”周宜问。
殷如雪轻声道:“长乐公主没敢告诉陛下人关在万花谷,现在殿下不见了,她只说是人跑了,没敢说万花谷大战的事。”
她又见薛皓好好的站在面前,有点不可思议,薛皓这个人看着可爱,但是眼睛太过明亮,显得不大机灵。要知道眼睛明亮的人看着本就会让人觉得聪明机警,但是像薛皓这种亮过了头,就会显得傥荡来,并觉得他有点死脑筋了。
薛皓看她审视的看着自己,有点不大好意思了,便轻笑着道:“将军你在父皇那里调停,辛苦你了。”
殷如雪淡淡转过了头不看薛皓,目光平静而淡漠的看着薛子青栽种的一棵梅树,道:“不辛苦,我本来就没有在陛下面前说你的好话。毕竟,我始终觉得你们是乱臣贼子。”
薛皓柔声笑了笑:“孤的贼船上却有你的心上人,孤真是对不住你了。”
殷如雪便不肯同薛皓说话了,她知道薛皓只是开个玩笑,但是这个玩笑让让她不高兴。她的心上人?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心上人是谁!
殷如雪同薛皓还有周宜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就跑去找薛子青了,陛下另外有重赏赐给薛子青和二十七郎。给薛子青的是一套他喜欢的棋谱和绢,而二十七郎的赏赐不少,有他亲自挑选的皇家藏书和一身衣裳,还有玉如意一对,金手镯一对,另有上好笔墨纸砚和一匣子金子。
薛皓靠在门上看仆从把赏赐搬到二十七郎的房里,脸上表情有点微妙。
“现在你们过年都有压岁钱都有礼物,只有我没有。”薛皓自嘲道。
薛子青照看着摆放东西,听见薛皓说话,淡淡道:“殿下如今已经成年,还要想父母要压岁钱不成寻常人家这个年纪都是给别人发压岁钱了。”
薛皓害羞的笑笑,不好说什么。周宜从袖里摸出一块金子,丢给薛皓:“呐,我给你发压岁钱。”
薛皓坦然将碎金子收进怀里,宝贝的不行,眼角眉梢头戴着笑意,整个人都生动的不行。
天色已晚,今日殷如雪是走不了了,她只能留下来过夜。
临淄的夜晚同京城没什么区别,只是薛皓和周宜太能折腾了。
薛皓吃完晚饭今日抱着一堆炮仗在院子里放。吵得不行。
“他从那里弄来的烟花?”殷如雪轻轻问周宜,张合堂堂宣和王,前太子,今年23岁,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在放烟花,有这么好玩吗!
周宜轻笑一声:“这有烟花是二十七郎的。他今年在宣和过年,被薛皓捡了个空。”
殷如雪捂着耳朵,露出个受不了的表情。
周宜道:“你笑一笑嘛,做人总要有点时候给自己放松一下。”
殷如雪指了指树下点炮仗的薛皓,皱眉道:“放松成这样?”
薛皓从来都是温柔正经的面目示人,这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殷如雪不能接受,这差距也太大了。
周宜小声道:“他爬树趴房顶的时候你没看见呢,他还要跟人决斗,上房揭瓦采野果,这些你都没见过!”
殷如雪抖了一下,想象一下,曾经的帝国太子上房揭瓦的样子,场面有点吓人。
周宜道:“每个人都是有很多面的,他也喜欢玩,喜欢捉弄人,他又一次给崔蛟解穴,用针在他身上扎了几十个洞,骗人家说是打通经络,崔蛟差点没疼晕过去。”
殷如雪:“……”
这说话间,薛皓依旧放完了二十七郎存的炮仗,这炮仗还是去年剩下的,小孩子就像存私房钱一样,说不得他今年在家,还要再多存一点。
“他就存了这么点,我小时候就不存,我每年的都放完了,过年时候我再找父皇要,二弟也存,但是父皇看他已经有了,就会给少一点。”薛皓兴奋道。
周宜白了他一眼:“你可以找你的小皇叔给你买一点!”
薛皓“嘿嘿”笑了一声,露出洁白的牙齿。
殷如雪淡淡道:“宫里每个皇子每年烟花的数量都有定数,陛下怎么会因为二殿下有,就少给呢?”
薛皓摆手:“不是不是,本来是真一样的,但是我不存,二弟就比我多,父皇就会补给我一点。”
殷如雪十分鄙视薛皓这种行为,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出口。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薛皓就属于这种的会哭的吧。二殿下,属于会装的,可怜的二十七郎啊……
殷如雪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薛靖很是愧疚了一把,二十七郎那孩子在宫里的时候他日理万机或者和步氏一家享受天伦之乐,根本就没怎么注意他。过年赏赐皇子的压岁钱也都有定数,但是别的皇子经常见到,会有额外的赏赐,只有他没有。
赏赐朝廷重臣薛子青,倒是想起了二十七郎。
殷如雪想,那孩子,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这么多的压岁钱吧。
薛子青行到这里,看着薛皓道:“今天才是28,还不是过年,殿下就把二十七郎留下的炮仗都放了,真到了过年,岂不是冷清了?”
薛皓心虚的低下头。
周宜道:“放了再去买就是了,堂堂大理寺卿,缺这点子钱?”
薛子青心情也不错,笑道:“在下自然不缺这点钱。”他又看看周宜,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了。
这几天家家户户都要放灯,薛子青作为临淄王,府上自然是也张灯结彩起来。这庭院里,灯火通明。
周宜的笑容在灯光下变得明晰柔和。
他不知道什么事时候开始注意周宜。
周宜是个很难让人注意的人,她温柔,但不娇媚,难以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她大方但不大胆,也不能吸引男人的好奇心。
她太平实太普通,至少性格对于男人来说就是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比起谢清华这样顶着京城第一才女,清新脱俗的名头的女人,没有什么吸引力。
若说人生是一本话本,谢清华是倾倒众生的才女,殷如墨是英武不凡的奇女子,长乐公主是祸国妖姬,那周宜就是……故事里的路人甲。
就是她长得好看,但是她的性格似乎让她成不了主角。她从雪地里挖出了薛子佩,按照正常的剧本能来个旷世绝恋,结果她挖了人之后就没了下文,还是老老实实做薛皓的未婚妻。
她还和天下第一公子崔进成了情敌,要是能相爱相杀一把,也是个惊世怨侣。
结果这两人成了朋友。
薛子青回想了自己和周宜此前的人生,觉得周宜简直就是个男人绝缘体,什么样的好男人到了她这里全都成了朋友这种东西。
我是不是也会成为她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薛子青想,他注意周宜是因为周宜之前总是因为薛子佩骚扰自己,他是真想过这姑娘是看什么思春话本看多了,他经常审理那些大案,也京城能挖出大案背后那莫名其妙的情爱纠葛。不怪他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而最后,他确定了不是,周宜救人纯粹是因为有点烂好人!
后来周宜冒充薛子佩给他写信,那信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写的,情意绵绵的让人觉得牙疼。
但是他一封一封的仔细看。
从此他便期待了那些信,期待了她的消息。
“嗨……”周宜叫了一声薛子青。
薛子青回过神来:“我一时想事情出来神,怎么了”
周宜道:“薛皓问你有没有给二十七郎送礼物过去。”
薛子青的神思静了下来,柔声道:“自然是已经送了过去了。子佩对他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薛皓笑道:“有劳皇叔了。”
心里笑得更深,这个皇叔能叫薛子佩一声“子佩”真是不容易,先前,都是叫“那个混蛋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变好不是吗?
薛皓偷偷瞧了一眼周宜,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明年的正月16,就在这临淄王府。他们的这一眼,似乎等了好久,好久。此生就是为了能永远这么相望着。
燕云州和胡人作战的将士在除夕夜同敌人浴血奋战,终于大获全胜,得胜的战报在正月13传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