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皓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是。你说对了,是本宫不敢问,只是如今,真相终究会自己冒出来。”
他伸出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这里的伤,也是你要我留的吧。”
崔蛟云淡风轻道:“我的人一直偷偷跟着殿下,是我叫他们让殿下受伤了才去的。”他顿了顿,声音冰凉的道,“若非切肤之痛,殿下从来不愿意承认。”
薛皓自幼不得李太后喜欢,李太后动不动就要打他,但凡遇见了,总要找个由头折腾一番。
后来薛靖便不准薛皓接近祖母。
12岁那年他和父皇下棋,情急之下弄伤了父皇,然后那天晚上,他喝了一碗李太后送来的粥。那一次,他睡了好久。
醒来之后就被父皇送到了望云山。
他一直告诫自己,那是因为自己弄伤了父皇,或者是因为父皇克长男,就像那些满口胡言论语的钦天监说的那样。
他不是不记得,只是不愿意去想。
“证据呢?”薛皓冷声道。
崔蛟淡淡一笑:“证据?殿下,你的脸就是证据,别挣扎了,这种事情,陛下最清楚,李太后最清楚,做婆婆的哪能不知道自己儿媳什么时候怀孕?丈夫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同妻子欢好过?”
他叹息一声:“殿下不妨问问陛下什么时候和周后行房……”
“够了……足够了。”薛皓喃喃道,看着崔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崔蛟怕薛皓受了寒气,将他身边用来纳凉的冰块移开了些,看着他道:“我那日进宫求旨意去边关,见到了二殿下的王妃。”
“谢清华?”薛皓皱眉。
“王妃是个笨人,他知道我搬进离周家近的别院,也知道我同周家走的很近,她以为,我喜欢周家的郡主。”崔蛟笑道。
薛皓苦笑:“她打听到了本宫身世的秘密,告诉了你,想要你破坏我与周宜的姻缘。”
看起来一举两得啊。
没了皇子身份还是这样尴尬地位的自己,怎么可能还能同周宜在一起,那时候,周宜会嫁给名门公子崔蛟,而自己……
“这位王妃实在是女中豪杰,她想要一个听话的殿下,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有这张脸就可以。”崔蛟意味深长的看着薛皓。
这就是传说中的男宠。
薛皓苦笑:“崔蛟你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崔蛟皱眉,不悦道:“我岂是她那样的人,我要的是一个才华盖世的殿下,殿下的才情和胸径,才是最令崔蛟折服的地方,不瞒殿下,原先我叫周家的小郡主说了一通,觉得哪天还能找个别的女子来代替,可我进宫了一趟,都说天下女子,最好的都在宫中,可这宫中的女子一个个都跟驴一样,而我又有了机会,怎么能不把握?”
薛皓懒洋洋靠在小榻上,闷声笑了笑:“你呀,出尔反尔的本事真是一流,你可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是只有周宜,你虽然好,但是毕竟不是我之所爱。”
崔蛟摇头:“殿下错了,如今的殿下,真的还敢去见周家郡主吗?”
薛皓眸色一凉。
他不敢,他做了那么多的假设,真相真的来临,他怕。
他怕见到周宜,怕想到先皇的那个指婚。
他简直要揣测那个自己正真的父亲,是抱着怎么样龌蹉的心思来为自己的儿子铺路的。
薛皓觉得恶心,抢了人家的妻子,却又装作这样的仁厚,那人人传颂的一个指婚,原来只是一个同弟媳通奸的大哥,临死为自己私生的儿子谋一个好前程。
多么虚伪,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把皇位传给薛恒?
怕江山混乱?还是舍不掉那传位的弟弟的美名?
薛皓简直不敢见所有人,他都害怕自己的脸在阳光下被人看到。
“殿下,那段美好的姻缘从来就是个骗局,你并不喜欢周宜,你只是,在别人编制的一个美梦中生活着。你那出身高贵善良美好的表妹,从来都不是你的最爱,你爱的,只是那一段美丽的传说。”
帝国双璧的周嘉和薛策,周嘉的女儿嫁给了薛策的侄子。
“他们都是神话般的英雄,天下传颂着他们的故事,殿下只是想要把这个故事延续下去。”崔蛟的声音犹如鬼魅,在薛皓的耳边轻轻回响。
“殿下,你真的不爱周宜。那都是假的。你之前的人生,都只是别人编制的一个虚假的梦,他们骗了你,把你骗成了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太子,骗成了一个体贴开朗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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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皓没有搭理崔蛟,他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拉过了一篇的薄薄的毯子,蒙着头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崔蛟见他不愿意说话,并没有勉强他,轻轻笑了笑,起身收拾了碗筷出去,那笑容里还带着温柔。
出了木屋的门,是一方小小的院子,杂七杂八的种着花草。打理的不错,虽然错乱,但是却别有一方景致。若说京城的花圃是大家闺秀,崔蛟这方山林中的木屋花园就是个山水中的灵秀美人。
“公子,那周家的郡主和宣和相正派人四处找寻小王爷,咱们……”黑衣的护卫到了近前,低沉着声音道。
崔蛟摆摆手:“不要管他们,如今他们也只会同李家的人纠缠,不干咱们的事。”
黑衣护卫跟着崔蛟多年,从未见他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木屋里:“公子,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小王爷虽好,毕竟是个男子。他……”
崔蛟拨了拨自己的手指,冷笑道:“他何止是好,他还是先皇的儿子,先皇打下了江山,还没享用这天子之尊就死了,当今的陛下志大才疏,跟着那些不着调的寒门惹了不少事端,早晚收拾不了烂摊子,这天下终究是他的。”
黑衣人惊讶的看着崔蛟,默默的低下头。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崔家。”崔蛟道。
黑衣人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但愿公子能分得清。”
薛皓失踪之后,周宜和薛子佩是结结实实的昏了头,薛皓从前就有这毛病,喜欢独来独往的瞎跑,仗着自己武功高,不把这乱七八糟的毛贼放在眼里。
这回总算是吃了大亏了。
“君主乃是万金之躯,怎么能轻易涉险!他这毛病就是不肯改。”薛子佩头疼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周宜心里也没有底,又怕薛子佩着急,只能故作镇定道:“这四方城他小时候就来过,也不算是人生地不熟,你也知道他武功高强,也没有谁能把他怎么了没留个声响。”
两人焦头烂额的派人去暗访,全都一无所获。
而李家也是昏了头,暗杀宣和王可是大罪,尤其是还没有暗杀成功,叫薛皓还给跑了。父子两个修整了不少的李家暗卫和部曲,偷偷防着王宫的人来拿人。
等了好几日也不见王宫人来。
于是就按照礼节派一些女眷进宫,查探一些周宜的虚实。男人们都有薛子佩应付,说王爷如今在修道。
这样支撑了一个多月。
周宜疲惫不堪。李家的女眷是谢清华的升级版,说话喜欢拐弯,不单是她们,四方城显赫人家的女孩也会来,一个个说话就跟嘴上抹了蜜一样的甜,但是你也不能掉以轻心,保不齐她们那句话里头就是来下了套,或者看你不爽嘲笑你。
要是没发现,那就叫人看轻,明日就会有更多的人来。
“她们闲的怎么!”周宜顶着憔悴不堪的脸看着薛子佩,“薛皓不见了,我脑子都急糊涂了,她们倒好,天天没事跑来找我说话,说话就说话,我哪有时间跟她们打机锋。对了,临近那个郡山里有个酋长要来觐见,薛皓不在,怎么办?”
薛子佩拖着下巴闷笑“来了就说人在修道,还能怎么办,你见一见就好,至于那些女子,谁让你太笨了,她们捉弄你来了乐趣呢。”
“什么?”周宜眨眼。她真的是已经尽力了,有些话,实在是听不懂。
薛子佩看着周宜,又看看紫林和张青,再看看周家带来的其他侍女,无奈的笑了笑,这周家的大小姐傻了吧唧就算了,连丫鬟也傻。
“昨天那个李家的侄女来看你,说你父亲独宠你一人,你头上戴的簪子是价值连城的珍宝。”薛子佩笑道。
周宜连忙摆手:“簪子是值不少钱,但是也没价值连城。”
薛子佩“呵呵”一声:“她哪里是夸你簪子好,她是笑话你簪子简陋呢,你还傻兮兮跟人说你的簪子三千两纹银。”
周宜翻了个白眼:“这簪子是不算最好的,但是是我爹买的,合我心意,我最喜欢呢。”
薛子佩又道:“再前天,那屈家少夫人李家少夫人,还有林家小姑娘来觐见,说你衣衫是京城最好的料子。还说我的衣服好看来着。”
周宜眨眼:“这个又怎么了?”
薛子佩道:“她们在说你奢侈。”
周宜扶额:“这可不是我奢侈,这是简单的朝服,陛下赏赐的,我得穿着来见她们,李家的少夫人有爵位的。”
薛子佩摊手:“她们哪里见过朝服……你错一次,她们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来戏弄你,你没发现后来觐见你的人一次来的越来越多吗?”
周宜哭笑不得,感情这群人看猴来了。
“我懒得见她们了。”周宜推推紫林和张青:“以后谁来也别找我,这群宅斗斗傻了的女人,你们自己应付,就说我陪着薛皓炼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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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data薛皓就这样失踪了好多天。
四方城一如既往的平静,薛子佩和周宜一面找薛皓,一面建设宣和四郡,安抚各处的山匪和流民,夏天一旦过去,就是秋天,薛子佩还要指派人安排秋收的事宜,薛子佩到了这里,登记照侧了不少的流民,开垦荒地,春天播种,秋收时节才是检验一年的成果的时候。
还有那些烧了不少钱财的私塾,这些都要打理。
“京城传来消息,不少的读书人涌进了长安城,今年长安城闹了春荒,才晃过神来,京城的米价暴涨。”薛子佩晕头转向的道。
“春闱是读书人的大事,天下的读书人莫不等着这一朝被天子识得,自然早早的京城了。”周宜道。
“只是今年也太早了点。”薛子佩皱眉道。
周宜想起京城遇见的那个傻乎乎的书生苏芷萱,穷书生们千里迢迢道京城,路上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好说,自然就要提前。
而且,很多时候,考生们还要提前京城打响名气,结交京城的权贵,若是名声够大够服人,还能内定进士出身,比在考场上多了一份筹码。
“也不早了,如今没了太子,早点到京城,就能早点知道京城的形式,国无储君,妖孽横行,举子们也就生了不少的心思。”周宜毫不在意的说。
薛子佩焦头烂额:“亏他们有心情,眼下这情势,我总觉得要遭。殷如墨刚没了不久,天下正是要修养生息的时候,陛下这么快想要培养新的势力,扶持科举出来的新人,只怕士族不干,这么折腾下去,百姓和国库哪里能经得住啊。”
周宜揉了揉额头,赞许的看着薛子佩:“你能这么想最好,陛下却要效仿汉武皇帝试行推恩令呢。”
“什么推恩令?”薛子佩皱眉。
周宜道“汉武皇帝嫌藩王势力太大,下令推恩,让藩王将国土分封给所有的儿子,不论嫡庶长幼,都能得到不小的地。”
薛子佩哭笑不得:“这法子好是好,说不得庶子和幼子还能感恩戴德,只是后来淮南王还不是了嘛。”
周宜苦笑:“淮南王最后还不是被压了下来嘛,陛下想要效仿,削弱世家的力量。”
薛子佩脑袋都疼了:“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汉武皇帝那时候兵精粮足,咱们这天下千疮百孔的,这才太平了几年!”
薛子佩觉得这事儿要大条,他这辈子搞不好做了丞相谋士还得兼职做将军!一定会过劳死的!
深山中。
“你不见了,周家郡主和小薛丞相到处找你。”崔蛟笑着进门。
薛皓正趴在小木屋简陋的桌子上画画。
他画的是一幅海棠,听见崔蛟进门了,抬起头苦笑道:“他们找我回去也没有用了,我做不成太子当不皇帝了。”
崔蛟低头去看他画的海棠:“殿下喜欢海棠?”
薛皓摇头:“我什么花都喜欢,画海棠是因为,马上就要到秋天了,秋海棠就要开了。”
他手上的伤已经好了,闲适的将左手拿了个小茶杯,笑呵呵看着崔蛟。
崔蛟看他一手捉笔一手托着茶杯,觉得他分外好看,伸手抓过他的笔放在一旁道:“殿下别画了,院子里有好些的花,随崔蛟出去看看吧。”
薛皓摆手:“不出去,我哪儿也不想去,我不想晒太阳,我就在这屋子里呆着。”
崔蛟知道他最近心绪不稳定,脑子里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想见太阳,难得他有心情画画了,就不勉强他,陪着他说话。
崔蛟也左手托着下巴,笑道:“殿下喜欢左手托杯子,殿下是左撇子吗?”
薛皓赶紧换了右手,苦笑道:“不是,我方才捉笔,才用左手,父皇是左撇子,长乐和九弟也都是左撇子,只有我不是。”
只有我不是父皇的孩子。
崔蛟看他难过,也不多说了,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上:“殿下,不要想了,人生百年,是谁的儿子真的不重要,如今殿下是先皇的儿子,按照道理,更有资格做皇帝不是。”
薛皓手一抖,他没想到崔蛟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先皇打下的江山,若是打着先皇的名号,的确是也有一点说服力。
可是,前头不是还有一个薛恒?
薛皓才是正正经经的先皇嫡子。
“殿下想说薛恒小王爷?”崔蛟笑了笑,“薛恒仁厚淡泊,只适合当个闲散王爷。”
薛皓苦笑:“可这东西,本就是他的,即便不是他的,也是二弟的。”他顿了顿,“怎么也轮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