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表明了身份,邱世琅还留有置谢九郎于死地的后手。别说是一个人证,就是十个八个也能如法炮制。就算杨相爷不说,玉姝也知道查清源是依法办事。
可是,既然杨相爷倒是说在点子上了。
“杨相爷不妨审审那人证,问他是否受了霍洵美的主使。至于书信,正好可以与霍洵美的笔迹互相对照。看看在下是不是信口开河。”
谢九郎言之凿凿,杨相爷信他不是胡诌。
“此事不能凭谢郎君一人揣度妄下断语。”其实,杨相爷是在问谢九郎,“不能空口无凭,动动嘴皮子,说是霍洵美就是霍洵美。你还有什么证据没有?”
谢九郎唇角微弯,道句:“霍洵美在云来酒店留下的墨宝,即为铁证。霍洵美模仿在下字迹并不高明。只要请丛博士和邱先生两相对比,就知端的。”
杨相爷拈须不语。
谢九郎继续说道:“襄王买通杀手刺杀在下未遂。又在美人谷埋伏杀手,想不到上天垂怜,在下与琉璃大难不死。襄王功败垂成,自是心有不甘,于是指使霍洵美动用阴招暗害,究其根本,还是冲着琉璃去的。再则,襄王背后有柳维风撑腰,所以他才肆无忌惮。杨相爷,我说的没错吧?”
对啊!霍洵美、襄王、柳维风,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趁此机会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岂不更好?
杨相爷唇角微弯,斩钉截铁的说:“我这就去查实此事,若果真无误,定会还谢郎君公道。绝不会因霍洵美是莫州霍氏儿郎就纵容姑息。”
“杨相爷大公无私,在下佩服!佩服!”玉姝给杨相爷扣了顶高帽,乐得他合不拢嘴。
两人闲话几句,杨相爷便告辞而去。不用问也知道,是查霍洵美去了。
跟杨相爷说了不大会儿的话,玉姝却觉得比在牢里呆一整天还累心。回到内宅,一头扎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玉姝早早起身,精神饱满的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因为要去见皇帝,她特意在眼角描了半朵梅花,戴上黄晶石耳铛,腰间佩挂蹙金绣香囊。刚刚收拾妥当,宫里的车子就到了。
来接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小田。他凝望玉姝片刻,心痛不已的说:“谢郎君清减许多。”
玉姝却笑了,“过了今天我就能睡得安稳,吃得香甜,用不了多久就跟高先生一样胖了。”说着,扶住小田手腕上了车。
小田随后入内,待车子缓缓前行,小田压低声音,对玉姝说道:“昨儿个杨相爷连夜去到宫中向陛下奏明霍洵美诬陷郎君一事……”
“杨相爷动作还真快。”玉姝弯起唇角,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语调轻快的问道:“陛下如何反应?”
“勃然大怒。”
短短四个字,立刻让玉姝感受到了赵旭对霍洵美早已有之的憎恶。
如此,甚好!
“今日必然顺风顺水。”玉姝信心满怀,反观小田却是愁眉不展。
“嗯?有阻滞?”玉姝不解的问道。
“奴婢觉得宫中似乎有些不妥。本该厉都督当值,却不见他人影儿,会不会……”小田脑袋一歪,与玉姝视线相触。
玉姝与他对视须臾,明晰了小田话中隐含的深意。
柳维风想做垂死挣扎,犯上作乱?玉姝认真忖量片刻,觉得柳维风确实有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体。可赵旭也不是傻子,他绝不会翘着手什么都不做。
“田内侍放心,陛下不糊涂。”
“但愿是奴婢杞人忧天。”小田想了想,确实不该以厉都督的行踪来判定柳维风是否有所希图,也许是巧合罢。
“对了,柳贵妃宣召沈娘子入宫与她同庆生辰。”
玉姝心尖儿一颤,“沈娘子?永年县传习所的沈娘子?”
柳媞召赵矜入宫,以便毒杀。召沈娘子入宫,单单是为了给她庆贺生辰?
“正是。”小田并不了解玉姝的担忧,转而又道:“陛下近日宠幸了永年县传习所的陶四娘,现在,陶四娘已经是陶才人了。”
“什么?”
玉姝拧紧眉头,她在大牢待了没几天,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令她忽然生出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错乱之感。
“你是说陶四娘?”玉姝犹犹豫豫的追问。
“是,陶四娘,陶俪。”小田也觉得此事荒诞不经,但却是事实。
玉姝哦了一声,闭紧嘴巴。面对这种情境,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陛下极是宠爱陶才人,许她出入永宁宫。”
小田是在告诉她如果在宫中见到陶四娘一定要格外避忌。玉姝了然的点点头,“我晓得了。”
马蹄踢踏,不疾不徐向皇宫驶去,玉姝又问小田,“沈娘子独自入京还是与人结伴?”要是苏荷能与沈娘子同来就太好了。
小田歉然的摇摇头:“奴婢不知。”
玉姝失望的扁扁嘴。寻思着待会儿回去命楼弼打听打听。
散朝后,皇帝陛下以御花园中牡丹盛开为名,带领群臣去园中赏景。大臣们没人敢扫皇帝陛下的雅兴,浩浩荡荡随他同往。
远远望去,赵粉、姚黄、豆绿、二乔、魏紫、夜光白尽皆怒放。大的宛如玉盘,小的好似酒盏。微风徐徐,馥郁花香随之飘洒,当真是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1】
美景当前,皇帝陛下笑逐颜开,不仅重赏了花园子,还与群臣赏花赋诗,一派君臣同乐的好气象。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经不觉来在凝香阁前,里面早已备下蒙顶茶点。皇帝陛下便与众人入内歇息。
上朝起的早,又陪着皇帝陛下逛游老半天,大臣们早就饥肠辘辘。美食当前,还不吃个尽兴?
多数人懵懵懂懂,以为皇帝体恤臣下辛苦,让他们赏赏花,看看景。但是,杨相爷和柳维风邃晓皇帝陛下目的并不单纯。若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他二人笑容僵硬,不大自然。
还有一个人,从始至终脸上不见半分笑意,他就是金部侍郎方慕台。京都米价稍稍回落,但与旧年相比还是贵了一大截。寻常百姓怨声载道。皇帝陛下不问民间疾苦,反而带着大臣们游花园?!
方慕台痛心疾首,就连上好蒙顶吃在嘴里都寡淡无味如同白水。
皇帝陛下悠闲的拈起一枚醍醐饼,裹饱了饴糖,正要入口,方慕台站起身,朗声言道:“陛下,现而今,农人苦于无雨灌溉良田,百姓为米价苦恼。臣身为金部侍郎,不但毫无作为,还在花园享乐,请陛下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