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易?”玉姝赶紧咽下嘴里的馄饨,蹙着眉头,道:“他是不是遇上难事了?咱们能帮就帮他一把,他要想回来就让他回来,他没领月钱就走了,我到现在都不踏实呢……”
玉姝跟个管家婆似得,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张氏她们三人又互望了一眼。玉姝见她们又是这副神情有点急了,撂下青瓷碗,拽住张氏的手腕,道:“阿娘,老易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
张氏犹犹豫豫的又开了腔,声音放得轻轻柔柔,唯恐吓着人似得。
“其实,老易,老易是汤隽。”
“什么?”玉姝吃惊不小,兀自沉思着喃喃自语,“汤隽?!易隽……”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刺客,一个是老实忠厚的管事。他俩怎么会是一个人?
“这是前儿个东谷传回来的消息,把楼弼气的……”张氏轻抚玉姝的手背,说回正事:“他让我问问你,你还想活捉汤隽?”
老易在谢府潜藏的这些时日,有太多机会置她于死地。可他没有动手,而是尽心尽力为谢九郎奔忙。甚而在谢九郎遭遇刺客刺杀时,老易挺身而出,救她一命。老易的恩情,玉姝没忘。
“嗯,活捉汤隽。”玉姝明白楼弼用意何在,他一定是想对汤隽痛下杀手。但玉姝更想弄清楚汤隽为什么明明有机会杀她,却没杀。
“行,我回去就告诉楼弼。”张氏又舀了两三个馄饨添在碗里,亲自执起羹匙喂到玉姝嘴边,“多吃点。过了今日,阿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你了。”
“阿娘,这等地方你们妇道人家还是少来。用不了多久我就回去了。”玉姝仰起头,看向满荔,“满荔,你别再哭了,我真的没事。”
满荔喉间涩涩的,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了点头。
张氏望着玉姝,继续说道:“玉儿,就算这里的饭食不和胃口你也得吃。千万不能饿着。你尽管放心,阿娘不难受,阿娘顿顿都能吃两碗饭,我都、我都胖了……”话音未落,张氏就用帕子堵住嘴,呜呜哭了。
玉姝说不出任何安慰言语,她接过张氏手上的羹匙,拼命往嘴里塞馄饨。半个还没咽下,泪珠儿一滴两滴落在前襟。
满荔和封石榴也都背过身去,默默垂泪。一霎时,小小的牢房笼罩在愁云之中。
玉姝尽力咽下梗在心窝的馄饨,故作欢声的说道:“我在刑部大牢还能吃上热乎乎的馄饨,实乃不幸之中的万幸了。你们都不许哭了,再哭我真生气了!”
张氏等人齐齐嗯了声。
封石榴拭去眼角泪珠,抽噎着说:“郎君,父亲来信了,他说在贵霜开设学馆进行的非常顺利。”封石榴口中的顺利并不包括前些时候被马贼劫掠,医女下落不明等等不顺利。
“你们看,不如意事常八//九,余下的都是乐事美事。我在京都遭逢阻滞,馆陶丈人那儿遂心遂意,多好!”玉姝轻快的挥动着羹匙,含笑说道。
张氏凝视着玉姝脸上未干的泪痕,心如刀绞。她学着玉姝的样子,强作欢颜,“玉儿说是。等咱们迈过这道坎儿就畅意了。”
迈?怎么迈?
封石榴和满荔心里发苦。
玉姝的馄饨还没吃完,狱卒就来撵人了。张氏等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她们一走脂粉香渐渐散去,难闻的霉味混合着恭桶的腥臭冲玉姝眼睛发酸,她缓缓挪动着身体,将后背抵在冰冷坚实的墙壁上,不敢乱动,生怕一动,刚才勉强吃进去的馄饨就得吐出来。
玉姝不断告诫自己不能吐。
兴许接下来的好多天她都吃不到这么可口的饭食,吐了就白白浪费了。
“谢九郎,又有人来看你了!”铁锁哗楞楞的响过之后,眉头紧拧的百里极探身进来。
“多谢你王二哥。”百里极扭转头,朝身后的狱卒诚心道谢,“您帮我这么大的忙,过两天云来酒店,我请客。”
“嗐,就别云来酒店了,跟你兄弟长话短说。我怕滕尚书今日就要提审。”
“好,我说几句就走。”
百里极几步到在谢九郎身畔,小心翼翼的问:“九弟,你没事吧?”
“十一哥,你怎么来了?”玉姝强打起精神,目光瞟向百里极,扯了扯嘴角。她觉得自己笑的一定很难看,因为百里极灿亮的星眸里凝起一抹焦虑。
玉姝看看百里极空着的俩手,打趣道:“幸亏你没带吃的,我真是半点都吃不动了。”
谢九郎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急的百里极直搓手,最后把心一横,掌心覆在谢九郎的额头上,“好像不烫。”烫字还没咬实,就听谢九郎哇的一声吐的满地都是。
百里极赶紧扶住谢九郎,轻轻拍打他的脊背,温声道:“吐吧,吐出来就好了。”
玉姝也没跟他客气,又连着吐了两回,地上一片狼藉。牢房里的味道更难闻了。
百里极跟狱卒要来用具耐心的打扫清理。他从来没干过这种活计,动作略显笨拙,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莹亮的汗珠。
玉姝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说:“十一哥,你就放那儿吧,别弄了,怪脏的。”
“你好好躺着别说话。”百里极一边扫净秽物,一边抬头朝谢九郎咧嘴笑笑,“我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这可不是在你的谢府,有大把仆婢供你使唤。”
说着,百里极凑到谢九郎跟前,压低声音,“我去云来酒店问过了,大掌柜说你写的那首《菩萨蛮》他们好生收着。或许是有人去到凉州城的三勒酒肆模仿了你的笔迹。如此一来,要查的话就难上加难了。你怎么看?”
玉姝想了想,觉得百里极方向没错。那么,她说不定能顺着这个方向为自己脱罪。
“十一哥,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你说!”
玉姝伸长脖子,附在百里极耳际低语一番。
百里极神情越来越凝重,临了,眉梢一挑问道:“这能行吗?”
谢九郎眼珠一转,哀声言道:“十一哥,他日你到我坟前祭扫,别带太多吃的,我胃口小吃不下。给我摆俩大杏干就行,要你荷包里最大的……”
百里极立马服软,“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还不行吗?”
“不许反悔!”玉姝勾起唇角,得意洋洋的笑了。
百里极无奈的垂下头,小声咕哝:“我就是个心甘情愿伺候小狐狸的苦命人!”
“十一哥,你真好!”谢九郎眉眼弯弯,笑的更像小狐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