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淑妃食指放在唇畔,示意她小声一些:“你别瞎说,甄典藏是田内侍监亲自去藏司请的。你怀疑她,不就是怀疑田内侍监?”即便她刻意压低声音,可细细碎碎的只言片语还是从米珠帘后面传了出去。
“嘁!臭阉人,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惠妍轻蔑的撇撇嘴,不由自主的拔高了声调儿。
田贞腿不好,耳朵灵。然则,明知惠妍骂他“臭阉人”,他仍然得保持脸上惯常的笑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异样。
宁淑妃扬手狠狠掐了惠妍胳臂内侧,一字一顿的警告:“你小声点!”她生怕田贞听见,眸光一扫,望着田贞笑眯眯的侧颜,松了口气。
此时,甄女官又小心翼翼的拿起那片玛瑙碎片,摇着头,惋惜道:“哎,这不是虞姬用过的玛瑙杯……”
惠妍痛的撅起嘴巴揉胳膊,听到甄女官的话,马上醒过神儿,也顾不得痛了,噌的站起身,指着谢九郎厉声喝斥:“父亲,他是大骗子,就是想讹人!”
一次是这样,两次还这样?!皇帝陛下极为不悦的瞟了米珠帘后的宁淑妃一眼,眸中责怪意味颇浓。
宁淑妃心湖微漾,歉意的向皇帝陛下笑笑,伸手拽拽惠妍衣袖,低声斥道:“你快坐下!”
惠妍好不容易捉住谢九郎痛脚,她就想闹得谢九郎名声扫地,哪肯息事宁人。惠妍一甩手腕,拂开宁淑妃的手,扬声又道:“父亲,您都听见了,为何不治谢九郎欺君之罪?”
皇帝陛下嘴巴抿成一字,就连唇边胡须都有点微微颤动,显然气的不轻。
田贞适时开声:“公主,请您少安毋躁。大家自会处置,不劳您费神。”他面上笑得礼貌得体,说出来的话却好像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割在皇帝陛下最痛的痛处。
惠妍越俎代庖,想要替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拿主意?!况且,身为帝王为这点小事就喊打喊杀,不得被天下人耻笑?!
皇帝陛下由不悦转而化作怨愤。
惠妍尚且糊涂,想田贞不屑的翻了翻白眼。宁淑妃听出田贞话里有话,来不及多加思索,用力拽住惠妍手腕,压低声音喝斥:“你非得让你父亲当众难堪吗?”
不止皇帝陛下难堪,邢国公裴驸马也都觉得面上无光。好在有皇帝陛下垫底,邢国公也能豁的出去这张老脸。
丢人算什么?忍忍就过去了!皇帝陛下最丢人,他不也什么都没说?
甄女官被惠妍打断,便住了声气,兴致很高的摩挲着玛瑙碎片,来来回回的翻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杨相爷见她反应不同寻常,便由此知道即使那不是虞姬用过的玛瑙杯,也一定大有来头。
三样中了两样,百里恪的腰杆儿挺的直直的。就算惠妍指责,又能怎样?随便给谢九郎找个理由就推脱过去。
宁廉表面不动声色,实际心里也在埋怨惠妍,怪她沉不住气,又不懂得审时度势。她这么一闹,令得皇帝陛下对她心生罅隙,反而得不偿失。
殿中所有人,就数谢九郎至为气定神闲,就算惠妍说他犯了欺君之罪,也不见他有半分惧意。
杨丞相余光在谢九郎面上扫过,暗道:年纪不大,气度却是不凡。
惠妍张了张嘴巴,还想再说,宁淑妃手上加重力道,将她硬拽着坐下,低声喝斥:“你除了闯祸就不会别的了?嗯?等阵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宁淑妃她叫惠妍气的再也装不出贤淑状貌,眸中溢满厉色,声音冻冰冰的,激得惠妍不由自主打个寒噤。宁淑妃这般对她,她觉得十分委屈。她无非就是想提醒皇帝陛下,谢九郎犯了欺君大罪,推出去斩首了事。她有什么错?!但她受了宁淑妃威吓,暂且不敢太过造次。
惠妍安静了,殿中也就安静了。
田贞朝甄典藏点点头,示意她可以继续往下说了。
甄典藏指着手中的玛瑙碎片,惋惜叹道:“此物实乃霸王所有。”
霸、霸王?
甄典藏话一出口,惊得杨相爷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的乖乖!谢九郎从哪淘换的这些宝贝?
霸王的玛瑙杯居然叫个不长眼的奴婢全给摔碎了!杨相爷恨得牙痒。
惠妍公主再如何砌词狡辩,可事实摆在眼前!祸害了那么多好东西,谢九郎处置的名正言顺!杨相爷不禁为谢九郎喝了个彩儿。
谢九郎闻听此是霸王所有,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哎呀呀,我一直当成是虞姬之物。昨儿个还在东门外跟人宣讲呢。这回怕是要叫人笑我没见识了。”说着,眼角一扬,状似无意的瞟了瞟邢国公。邢国公心里有气又不能说,努了努嘴唇,下颌胡须跟着颤了好几颤。
“贴金箔蚌盒也不是存放口脂的?!哎呀,这可怎么办?!草民是否犯了欺君之罪呀?”谢九郎含笑睨了眼米珠帘后的宁淑妃母女俩,转而又看向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极不自然的摆摆手,清了清喉咙,沉声言道:“些微小事,哪里够的上欺君?”
话音刚落,惠妍又羞又臊,一张脸涨得通红。宁淑妃眼眸望着皇帝陛下,低声斥道:“哼!你父亲忌讳牝鸡司晨,你就偏偏犯了他的忌讳,还当众叫他难堪。我看他断不会轻饶了你。”
闻听此言,惠妍终于知道害怕了,她转过头,颤声哀求:“母亲,这可怎么办呐,您得帮帮我啊!”
“帮?我怎么帮?多亏了你,你父亲昨儿都没到思懿宫来。就连小葵都失了圣心!”
宁淑妃本打算藉由今日谢九郎与惠妍对质,重新获得皇帝陛下爱重。来之前,她与惠妍交代的清清楚楚,惠妍也答应的痛痛快快。
可真到了永宁宫,惠妍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蠢事。宁淑妃拦都拦不住。早知如此,就该把惠妍毒哑了!宁淑妃恨恨的想。
诶?那柳獠子又究竟为何毒杀赵矜?宁淑妃由己及人,想到柳媞那里。不等她细细推敲,就听甄典藏极是怅然的继续说道:“单凭它曾经陪伴霸王左右,就非是价值能够衡量的了。”
甄典藏将其郑重放在红色粗布上,连连嗟叹。
百里恪也很是惆怅的说道:“陛下,谢郎君并非无中生有,信口开河。那么,公主府内侍偷盗宝物……”
“百里御使且慢!”邢国公大手一挥,朗声道:“不能只靠谢九郎一家之言就能断定……”
“邢国公所言甚是!”谢九郎含笑望着邢国公,慢条斯理的说:“然则,我有凭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