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住了话头,瞟一眼绿萼,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绿萼晓得他俩接下来要说的话,不是她能听的,敛眉垂眸,躬身退了出去。
秦王握住谢绾的手,牵着她坐到翘头案前,柔声说道:“绾绾,我认为这件事的源头,便是高先生为玉姝卜的那一卦。”
卜卦?
谢绾蹙起眉头,“你是说,助你成就大业的那一卦?”
“正是。因为玉姝接二连三遭逢不测,我曾一度质疑高先生所言。他说玉姝十五岁之前有三次血光之灾,但都能够化险为夷。”秦王语带哽咽,言道:“结果呢,玉姝第一次在永年县撞了头,记忆全失。第二次在凉州城一箭命中心脉。自此就不能够再有太大的情绪起伏。我的玉姝,逢此劫难,叫我如何不心痛呢?”
说到玉姝受伤,谢绾泪凝于睫,“明达,花医女究竟有没有把握医好玉姝?”
“她定然会竭尽全力。我也派出人手寻访名医,只要玉姝能够痊愈,不惜任何代价。”秦王仰起头,逼退即将流泻而出的热泪,沉声道:“玉姝中箭以后,我就对高先生卜的那一卦起了疑心。我怀疑他与铁氏串谋,想要留住安义,所以故弄玄虚,说些云里雾里的混话。”
若不是高先生现在南齐谢府,秦王绝不会将这个大胆的假设宣诸于口。
谢绾眸光骤然凌厉,“你是说铁氏与高括串谋?她好大的胆子!”
高括卜的那一卦,以至她与玉姝分隔两地十三年。若果真如此,谢绾绝饶不了铁氏,更饶不了高括。
“这只是我先前的猜测……”
谢绾目露恨意,“想当初,我就不该妇人之仁留下安义留下铁氏。若是那时将她母女俩处置干净,也不会有这之后的一连串麻烦事。”
谢绾从来都是温婉贤淑,高贵大方的。要是不算铁氏和安义,能触怒她的人或事极少。
“绾绾……”秦王心痛唤道。
遥想当年,他确实被倾国倾城的铁氏迷的神魂颠倒。不仅对她宠爱有加,还抬了良妾。
当其时,铁氏与秦王郎情妾意,蜜里调油一般。谁又能想到,在铁氏那对柔情似水的潋滟双眸底下,包藏的会是眷恋他人的心思。
可惜,秦王发现的太晚,铁氏已经产下安义。
安义,就是铁氏与人私相授受的结果。
他的女人不仅与人有私,还珠胎暗结。一向心高气傲的秦王哪能容得下这等丑事,决定棒杀铁氏母女。铁氏不顾产后虚弱,跪求秦王饶安义一死。她的产后风,就是那时做下的毛病。
铁氏背叛秦王,谢绾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才解恨。可襁褓之中的安义,何其无辜?不论怎样,那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谢绾也求秦王不要再造杀孽,把她母女逐出王府罢了。
秦王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高括适时道出与玉姝命数相克的孩子,就是安义。由她代替玉姝养在王府,玉姝才能平安长成。
于是,秦王留下安义,只待玉姝及笄回返东谷,再处置铁氏母女。
高括一句话,不仅安义保住了性命,也留下了铁氏。秦王把铁氏母女俩拘在冰清阁,全当府里养的婢子。
终究造化弄人,合该安义命中交上好运。
赵旭为皇子昕求娶东谷宗室女。明宗皇帝舍不得宗室女嫁去南齐,就把目光瞄到他这个异姓王的内宅。当明宗皇帝得知秦王有女与皇子昕年岁相当,喜出望外,一道圣旨把安义封为郡主。
安义乃是秦王此生最大污点,明宗皇帝一句话,污点摇身一变成了荣宠。
秦王恶心的夜不安寝足足月余。
安义既是郡主又是南齐未来的皇子妃,就得好好教养。否则,丢脸的是秦王府。所以,安义才从冰清阁迁出,搬至知语院。
前尘过往,不堪回首。却不能如烟散去。
“绾绾,为了玉姝忍耐些吧。”
谢绾敛去眸中恨意,不解问道:“这不都是高括与铁氏联手做戏,把你我二人耍的团团转?既如此,让玉姝快些回王府才是正经。说什么命数相克,平安长大,我们为何就信了呢?”
“绾绾,你听我把话说完。”秦王温声言道:”高先生失踪,我也想过,或许是他师徒俩故意做戏给我看,以此推卸责任。然而,回来王府以后,我左思右想,认为玉姝摔了头可以说是意外。但她遇刺却是有人在幕后操纵。有人买动汤隽取玉姝性命……”
“是谁?”谢绾泪凝于睫,紧紧攥住秦王的手,亟不可待的问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秦王紧抿着唇,挣扎片刻,说道:“放眼天下,只有一个人会做这件事。”
闻听此言,谢绾瞬间了悟,颓然的松了手,颤声道:“你的意思是……”
“对,就是明宗皇帝!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秦王眸光湛湛,“他一定听到有关玉姝助我成事的风声,所以先下手为强!现在,高括所言是真是假,你我是否相信,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信了,他要对玉姝下手!”
除了明宗皇帝,还有谁会视秦王为眼中钉?非是明宗皇帝不想寻秦王错处,褫夺他的爵位。奈何秦王早就卸下实职,整日吃斋念佛,心甘情愿做个闲散人。是以,明宗皇帝或多或少对他放松了戒备。
秦王一直这样认为。
而今看来,这仅仅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可是,秦王仍旧想不通,究竟明宗皇帝如何知晓他存有反意?又从何知晓玉姝的命数?
谢绾捂住胸口,忐忑不安的说:“那么阿绥岂不是也受猜忌,这……如何是好?”
秦王暗地筹划大事,一直都没对谢绥道明。秦王不说,不是不信任谢绥。相反,他有信心必定能策动谢绥与他共同举事。正因为有信心,也就不急在这一时。
“既然买动江湖人刺杀玉姝,就是不想把此事摆到明面。更何况,谢氏在东谷根基深厚,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秦王揽谢绾入怀,安慰道:“放心吧。万事有我在,你只管帮我打理府中事宜,余下的都交由我来处置。”
谢绾俯在秦王胸膛,聆听他坚定踏实的心跳,长长叹息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绾绾,你也应该晓得。这种事,一旦下了决心,就再没回头路可走了。哪管前方荆棘密布还是困难重重,我们只能之路向前。”秦王说着搂紧谢绾,“目前形势尚未明朗,须得从长计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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