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峰这人说到做到,张氏信得过他。
岁末残腊,玉姝一行还在驿站耽搁,陆峰忍不住唏嘘嗟叹,与张氏商议,想快些把玉姝接到京都大宅,这样他也能守着张氏,踏踏实实过个年。
经由花医女诊治,玉姝已无大碍,若要启程也可,就是路上须得小心伺候。张氏思前想后,总待在驿站也不是办法,还是尽早赶去京都的好,跟玉姝一合计,决定次日一早就上路。
慈晔和桂哲先跟陆峰先行去往京都,看看宅子里还有没有需要置备的物品,由他二人拿主意采办。
一行人分了两拨,少不得又是一阵忙碌。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玉姝他们就从驿站出发了。
马车摇摇晃晃,张氏搂着阿豹直打瞌睡。玉姝悄默声掀起车帘一角,望着越来越远的鹿鸣山,记挂着虞是是和满荔,不由得长叹一声。
张氏迷迷瞪瞪听见玉姝叹气,以为她身子难受,一下子睁开眼,见她挑开帘子吹冷风,埋怨道:“哎呀,你这孩子又不听话,快把帘子放下,仔细又着凉!”说话功夫,胳臂伸过来,把帘子堵的严严实实。
玉姝无奈笑了,就势歪进张氏怀里,默默无言。
这一路上没敢多做停留,好容易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慈晔和桂哲一早在城门口候着,等了许久,总算把他们盼了来。俩人骑着马,隔着车帘在外面跟玉姝简单说了说那三进宅子的大概。
这所宅子原是户部侍郎查清源内侄的,他这内侄好赌,为了还赌债,不得已才卖大宅换小宅。
陆峰并没因他急着用钱,就可劲儿压价,而是取了个中间,既不吃亏,也不伤和气。查清源的内侄挺高兴,还上赌债,再买处小院儿凑合住着满够。
玉姝听了点点头,觉得陆峰办事挺仁义,再则毕竟这里是京都,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不上谁就能求着谁。
陆峰从玉姝这儿拿的钱,买宅子还差了一贯,他就自己补上了,说不用玉姝再添,权当他送给玉姝的乔迁礼。
打从凉州城一回来,陆峰就为给她买宅子忙前忙后,玉姝觉着叫陆峰添钱总归不妥。可玉姝也知道,陆峰这人,吐口唾沫是个钉儿,不带反悔的,就算给,他也未必肯要,说不定还得说玉姝看轻他。便暗自盘算着,等张氏与他成亲时送份大礼,当是补数。
马车一路来在靖善坊北门,这时辰,北街晚市刚刚才开,沿街做买做卖的很是热闹。
尾随玉姝的汤隽从暗影中闪出,抬头看看坊牌,拧起眉头自言自语道:“诶,她来靖善坊作甚?”
冬日天黑的早,各个小摊上已经挑了灯笼,借着昏黄烛火向前望去,一长溜都是热气腾腾。
蒸肉、蒸饼、毕罗,汤饼、玉柱应有尽有。
马车踢踏前行,就听外间有人高声嚷着:“馄饨——热乎乎的馄饨——”
玉姝拍拍咕咕叫的肚子,对张氏说道:“阿娘,咱们晚上也吃馄饨吧!”
张氏被她馋嘴的模样逗的咯咯笑,摸着她的额头,安慰道:“故廻一准儿给你备了汤饼,待回去吃上一大碗,就不想吃馄饨了。”
玉姝见张氏也心痒痒的想看看外面是何模
样,便大着胆子挑开车帘一角,正瞅见有位丈人卖竹竿,兴许他站的时候不短,整个人缩在棉袍里,冻得胡子抖抖索索,喊都喊不出声儿了。
玉姝赶忙对慈晔吩咐,“去,把那位丈人的竹竿都买下,再问问他还有没有,要是有就叫他明儿晌午直接送去家里。”
慈晔领命去了,与那位丈人交谈几句,便把那一捆竹竿搬到后边的马车上。
丈人拿了钱,千恩万谢去到馄饨摊上买了碗馄饨。许是要拿回家与老伴儿一同享用。
玉姝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喃喃道:“人生艰难呐!”
在玉柱摊前驻足的汤隽摩挲着下巴,偏头瞅瞅往马车上搬竹竿的慈晔,再看看在馄饨摊前买馄饨的老丈,叹一声,“人生艰难呐!”
他正心酸,卖玉柱的小贩问他:“我这玉柱都是刚出锅的呢!这位郎君,您要几个?”
“哦,三个。”汤隽从袖袋里摸出铜钱会了钞,边吃边在玉姝马车后面远远吊着。
马车沿着北街一路向前到了南街,行不多远,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
陆峰正在门口翘首以待,见马车到了赶紧迎上来,又吩咐人快打开大门,把马车直接赶进后院。
老陆认识谢玉姝?
老陆那张熟悉的脸孔跃入汤隽眼帘的刹那,汤隽呆愣,塞满玉柱的嘴巴张的老大。
习武之人感觉敏锐,陆峰冷不丁扭头往汤隽这边看过来,吓的汤隽忙闪回身,躲在墙角。等了片刻,再探出头去看看,那所大宅的门刚刚合上。
汤隽记下谢玉姝居处所在。抬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再去别的坊找住的地方恐怕来不及了,索性就在靖善坊里寻间客栈住下。
这所大宅前后三进,规整阔亮,家具物事一应俱全,符合玉姝的所有要求。
玉姝坐在车里粗略看过,基本不用改动,就是她不喜欢院里种的海棠,待来年开春,换上腊梅、玉兰和几支青竹即可。这活计交给茯苓去办就行。
陆峰粗中有细,老听张氏说阿豹阿豹的,就上了心。跟高德昭一样,特意给阿豹专门预备了一间房,和玉姝的房间正挨着,由一道小月亮门相连。
他没养过小猫,也不晓得要给阿豹准备什么东西,找来工人粉了粉墙,又在地上铺了块厚厚的羊毛地衣,就空在那里,待玉姝来了再添置东西。
阿豹一进屋里,就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巡视,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又尿了点味儿做下记号,标明这是它的领地,才安安心心去找玉姝。
这一路上,茯苓不止给阿豹做耗子,还做的小麻雀小蜗牛小蚯蚓,凡是她觉得阿豹应该认识的小动物,全部都要做,现在黄鼠狼刚做了一半。她也没见过真的黄鼠狼是个什么样,天天缝缝补补,做出来黄鼠狼几乎每天都跟昨天长的不一样,不是像狗就是像狐狸,逗得大家伙特别开心。
玉姝和张氏只当给她解个闷,又费不了多少布,爱做就做吧。
其实,茯苓内心相当矛盾。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阿豹的痛楚,所以不愿叫阿豹亲近外面的世界。可是,拘住阿豹,茯苓又觉得对不住它,就翻着花样的想叫阿豹多多了解除它以外的生灵模样。
这也算是茯苓的执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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