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世子,你醒醒,你快醒醒。”吴远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回了吴应熊书房的床上。眼圈通红的红芍正在给自己伤口涂着老爸吴三桂从云南捎来的白药,老家仆吴福半趴在床上呼天抢地的大哭,而鼻青脸肿的吴禄、吴寿和吴寿三兄弟则规规矩矩的跪在吴福,神色极是沮丧。
“世子,你终于醒了,你感觉怎么样?老奴都快急死了,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叫老奴怎么向王爷交代?”见吴远明睁开眼睛,吴福先是一阵大喜,然后又咧嘴大哭自责去来,“世子,都怪老奴一家无能,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罪了。世子,你的伤口还疼吗?你先忍忍,我已经叫人去请周郎中了,很快就来。”
“我没事。”吴远明呲牙裂嘴的答应一声。虽然吴远明此刻感觉全身疼得象火烧一样,但吴远明毕竟年轻力壮,受的又只是皮外伤。稍一喘息,吴远明便挣扎着要坐起来,吴福忙阻止道:“世子,你不要动,你得好好将息两天。”
“没事,扶我坐起来。”吴远明坚持要起身,吴福和红芍无奈,只得一起将吴远明搀扶着坐好。吴远明强忍全身剧疼,喘息着问道:“吴福,我昏迷了多长时间?”
“回世子,你昏迷了大约两柱香时间。”吴福哽咽着答道。吴远明松了一口气,心说时间还来得及。这时,吴禄、吴寿和吴喜三兄弟膝行几步靠近吴远明,一起磕头大哭道:“世子,都怪小的没用,没能保护好你,让贼人在我们家将你打伤。世子,你处罚我们吧,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本世子怎么会怪你们?”吴远明强忍疼痛,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那几个侍卫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铁罗汉史龙彪的得意弟子,又有皇宫第一高手胡宫山亲自传授武艺,功夫何等了得?那个抽本世子的犟驴子,更是曾经当过关东马贼的人物,最是心狠手辣不过。”
“铁罗汉史龙彪和胡宫山的弟子!难怪这么厉害!”吴家三兄弟中的吴喜惊叫起来,他平时最崇拜江湖上的武功好手,所以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厉害,还比划着崇拜的说道:“我听人家说,那胡宫山随便一掌下去,能劈碎整整六块青砖,那力气该有多大?听说他还会终南山的气功,简直厉害得无法形容。”
吴远明接口道:“是啊,那个史龙彪也很厉害,曾经是前明永历皇帝派到京城的坐探,后来贪图荣华富贵才投靠了朝廷。”说到这,吴远明艰难的微笑道:“对手这么厉害,可你们三个跟着本世子留在北京的时候,吴禄才十一岁,吴寿和吴喜连十岁都不到,既没在父王手下历练过,前些年我又没给你们请明师教练武艺,你们拿什么和魏东亭、犟驴子他们打?我又怎么能怪你们在他们面前保护我不周呢?”
“世子……。”吴远明如此通情达理的为吴家三兄弟着想,感动得吴福和吴禄三兄弟泪流满面,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对吴远明的忠诚无疑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年不满十八的吴喜更是暗暗下定决心,事后一定要寻找高手拜师学艺,以便将来更好的保护吴远明。
“世子,既然那几个侍卫这么厉害,今天的事情我们还是算了吧。”吴福含泪说道:“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在北京城孤立无援。世子你先忍口气,我们等王爷的人来北京催饷的时候,再让他们帮你讨还公道。”吴福想想又补充一句,“依我看就是讨还公道也算了,毕竟王爷的人只能保护世子你十天半个月,他们始终还是要离开北京城的。”
“算了?”吴远明可没有吴福那么胆小怕事,吴远明狞笑道:“我吴……吴应熊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毒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世子,我去宰了他们给你出气。”冲动的吴喜跳起来,大叫道:“我的武艺虽然不如他们,但我可以等他们落单夜行的时候下手,撒石灰,打闷棍,揪辫子。抓睾丸,这些我都听江湖上的人说过怎么做!”
“卑鄙,昨和我一样德行?”吴远明先无比鄙夷的鄙视吴喜一眼,这才狞笑道:“不用,素质低的人才喜欢打打杀杀,以暴力解决问题。本世子这么高素质的人材,是要用头脑解决问题。咱们斗智!不斗力!”说到这,吴远明挣扎着站起来命令道:“吴禄、吴喜,你们俩立即给本世子准备一辆马车,咱们出去一趟。”
“世子,你身上有伤还要去那里?小心伤口恶化。”吴福赶紧问道。吴远明狞笑一声,答道:“没事,本世子还撑得住,快快备车,否则时间就晚了,本世子要去鳌拜鳌少保家拜访。”
“去鳌少保家做什么?世子你和他平时素无往来啊?”吴福和吴禄三兄弟四人惊讶的异口同声问道。但吴远明只是狞笑不肯回答,并不断催促赶快准备马车,吴福扭不过他,只得让儿子去给吴远明备车,末了吴福又问道:“世子,你准备给鳌少保带什么礼物去呢?以鳌少保的脾气,没有拿得出手的礼物可不好说话。”
“不用担心,我已经给鳌少保准备了一份厚礼,那份厚礼就在鳌少保家里。”吴远明脸上的狞笑显得神秘无比,吴远明又向红芍吩咐道:“红芍,你和本世子一起去鳌少保家,否则万一那个恶婆娘比我先回来,你就危险了。”红芍含泪答应,忙给吴远明包上出血的伤口,又给吴远明穿好出门的官服。
不一刻,吴禄和吴喜两兄弟将马车备好,期间吴远明安排吴福和吴寿看家,嘱咐好他们诸项事宜,并且亲自将被犟驴子杀死那老乞丐的两个儿子提拔为管家吴福的副手,又赏给他们二十两银子掩埋父亲。这才由红芍和吴家搀扶着上到马车,往位于西直门外的鳌拜府邸赶去。
那年头的道路交通状况自然比不过现在,即便是北京城的大街都到处坑坑洼洼难有平坦之地,加之马车颠簸远胜汽车,身上还有鞭伤的吴远明坐在这样的马车里遭的罪有多痛苦可想而知。偏巧北京城乃是繁华之地,道路两边尽是摆摊设点的市井小贩,到处是引车卖浆的贩夫走卒和流离失所的叫花子,将古代本就不宽敞的道路挤得更加狭窄,吴远明所乘的马车速度当然也就快不起来,气得吴远明都忘记时空的破口大骂,“这些该死的城管,怎么也不撵撵街?”
在狭窄的街道磨蹭龟行了近一个时辰,吴远明一行终于到得鳌拜家大门,吴远明拖着受伤之躯下车,亲自将自己的名刺(注1)和三十两银子抵到鳌府门房戈什哈(注2)手里,抱拳道:“烦劳通报一声,平西王世子、和硕额附、少保兼太子太保吴应熊,求见鳌相爷。”
“平西王世子?”那鳌府的戈什哈轻蔑的看一眼吴远明,吴应熊成亲十五年连老婆的手都没能摸到,极品窝囊废之名已经传遍京华,所以就连鳌府的戈什哈都看不起吴应熊。不过看在那锭沉甸甸的银子份上,那戈什哈还是哼哼道:“侯着吧,我去给你禀报相爷。”
又过了两盏茶时间,那戈什哈才从府内出来,摆手道:“进去吧,相爷在东花厅的水榭房暖阁接见你。”听得鳌拜愿意接见,吴远明先是长舒一口气,心道大事济矣。这才由鳌府的下人搀着进到鳌拜后府,吴禄、吴喜和红芍等人地位低微,只能留在府外等待。
穿过无数走廊和重重叠叠的精美房舍,吴远明被鳌府下人搀进了鳌拜所在的房间,宽敞明亮的房中生着地龙,暖洋洋的比之寒风刺骨的房外简直是天壤之别,吴远明进房的时候,房间中已经坐上了七、八名穿着各级官服的满清官员,有鳌拜的弟弟穆里玛,鳌拜的首席智囊兼阴毛家班布尔善,还有塞本得、泰必图、阿思哈、葛楮哈、纳莫和济世等朝廷官员,全是满人,也全是鳌拜的心腹亲信。而那位在电视里被康熙和韦爵爷杀害无数次的鳌少保兼辅政大臣再兼鳌太师鳌拜则高坐正中主位,正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吴远明,大概是奇怪吴远明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吧。
“鳌相爷,求你救小人一命吧。”不等鳌拜开口询问,吴远明便鬼哭狼嚎着扑到鳌拜面前双膝跪下,哭喊道:“鳌相爷,求你看在与我父亲的交情上,救小人一命吧,小人愿给你做牛做马,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吴世子快请起,老夫岂敢当你如此大礼?你有什么要老夫相救?”别看鳌拜身高至少一米九体格和大狗熊一般,此刻叫他摸到自己的头脑也是休想。鳌拜挥舞着熊掌一般的手掌吩咐道:“来人啊,快把平西王世子扶起来。”
“鳌相爷,如果你不答应救我。”吴远明象个女人一般哭哭啼啼的说道:“我就在鳌相爷面前跪死都不起来,不起来。”话说到这个地步,房中的人几乎都猜到了吴远明的来意——肯定是吴应熊闯了什么滔天大祸,跑到这里向鳌拜求援来了。
“世子,你这叫老夫很为难啊,你也不说为什么向老夫求救?叫老夫如何救你?”鳌拜心中暗喜,他图谋窜位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朝廷上下忠于爱新觉罗氏满汉大臣不在少数,鳌拜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能给吴三桂的大儿子卖一个人情,那就有可能拉上吴三桂相助,对自己谋朝篡位大有益助。
“鳌相爷,事情是这样,今天早上,小人因为情根思动,把公主娘娘的一名丫鬟……。”吴远明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用强胁迫红芍上床和因为对满清不满才毒打建宁公主这样的事,吴远明还是不会说的,只说是自己因为十五年未近女色,按捺不住下和红芍通奸相好,被建宁公主发现后为了保护红芍加之积怨爆发,这才‘轻轻’打了建宁公主几下,后来被魏东亭和犟驴子等人毒打的事,吴远明自然免不得添油加醋把康熙的几个少年侍卫说得猥琐歹毒不堪。
“鳌相爷,你也听说过,我与公主成亲十五年从未同房一次,每天早午晚还要给公主二跪六叩三次,这是正常夫妻过日子吗?”吴远明诉苦道。吴远明一通发自内心的话说得鳌拜暗暗点头——因为鳌拜也是个惧内的主,因为怕老婆,就连对家中一个异常漂亮的丫鬟垂涎九尺都不敢碰。末了,吴远明哭喊道:“鳌相爷,我知道打公主乃是大不敬的死罪,可蝼蚁尚且偷生,所以小人并想死,只求鳌相爷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为小人疏通疏通。小人愿结草衔环相报。”
“没用的东西,这样的事还来求我?康小三(注3)那小鬼敢杀你才怪?”鳌拜心中暗笑吴远明的无能,鳌拜心说打公主罪名虽大,但吴三桂手握数万雄兵坐镇西南,虎视中原,眼下康小三又和自己刀兵相见已经迫在眉睫,康小三那小鬼讨好吴三桂还来不及,那还敢杀你这吴三桂的大儿子?最多就是下旨训斥你和吴三桂几句,罚几年俸禄银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咳。”鳌拜正想开口卖一个空头人情,却发现自己的首席智囊班布尔善突然咳嗽一声,并且对自己杀鸡抹脖子的眨眼使眼色,鳌拜便改口道:“吴世子稍做,待老夫小解回来再说。来人啊,将吴世子搀了坐好。”言罢,鳌拜起身就往后堂走去。
鳌拜以尿遁进到后房不久,班布尔善果然跟着进来,长着一双三角眼的班布尔善开门见山问道:“鳌相爷,你可是打算答应吴应熊的求救?”
鳌拜点头答道:“那是当然,康小三肯定不敢杀这窝囊废,我到朝上替这窝囊废辩解几句,既让康小三有个台阶下,又做了顺水人情,将来也好和吴三桂打交道。怎么?你觉得不妥吗?”
“鳌相爷,小人确有异议。”班布尔善眨着三角眼说道:“小人认为,让康小三治这窝囊废的重罪,对我们的好处更多。”
“你是说,让康小三治了这窝囊废的重罪,吴三桂怀恨在心,会主动靠向我们?”别看鳌拜体格五大三粗,可是头脑也极为清醒,马上猜到班布尔善的用意。班布尔善点点头,低声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吴藩的军饷问题。”
“顺治十二年,我大清税收仅七百余万两白银,可三藩竟然要去军饷九百多万两,如果不是我们有朱明、李自成留下的金银和八旗军队洗掠而来钱财,朝廷已经无钱可支了。”班布尔善缓缓说道:“到了康熙六年,户部侍郎王煦上书朝廷,认为三藩军饷对朝廷负担过重,要求朝廷削减三藩军饷。吴藩虽然不愿接受,但因为耿藩和尚藩都都同意削减军饷,吴藩才不得不同意将他的军饷由三百万减少到两百万,可吴藩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朝思暮想的,还是如何把军饷加上去。”
“你是说,借这个窝囊废打公主的事,在吴藩的军饷上做文章?那本相该如何做呢?”鳌拜沉吟问道。
班布尔善冷笑道:“相爷,你可以借口那窝囊废殴打公主之事是家事,你不方便干涉,只答应帮他周旋但不打保票。然后再让倾向于相爷的御史言官对吴应熊殴打公主之事大加弹劾,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等事情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相爷你再出手救那窝囊废,这一来可以让吴藩领相爷的人情更大,与康小三隔阂加深。二来可以逼吴藩接受现有的军饷,使相爷你位登九五后方便行事。到时候,相爷你愿给吴藩加军饷,那吴藩势必感谢支持相爷坐稳龙庭;不愿给吴藩加,银子握在自己手里也好过送与别人。”
“果然妙计。”鳌拜大喜,连声说道:“好,就这么办,咱们出去耍那窝囊废去。”
鳌拜回到原来那个房间的时候,吴远明正趴在桌子上哼哼唧唧的喊疼,而穆里玛、塞本得、泰必图和阿思哈等人则在一旁自顾自的谈话解闷,显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搭理吴远明这个名扬京城的窝囊废——何况这个窝囊废还是空着手来求人,这肯定更让人看不起了。
鳌拜坐回主位,咳嗽一声屋内的谈话声立即停止,鳌拜这才向吴远明说道:“吴世子,本相想过了,不是本相不愿帮你度过这个难关,而是你与公主之事乃是家事,本相一个外人,实在不愿插手。这样吧,待本相进宫时,私下里对太皇太后为世子劝说几句,请她老人家出面化解家庭恩怨,以她老人家的慈悲厚道,想必定能使你夫妻和好如初。世子,你觉得如何?”
“多谢相爷,小人感激之至。”吴远明哼哼唧唧的感激一声,又**道:“鳌相爷,小人还有一点相求,朝廷上如果那些御史言官对吴应熊大加弹劾,还请鳌相爷和诸位大人为吴应熊开脱开脱,不要让那些御史言官利用这事大做文章。”
“好小子!”鳌拜和班布尔善同时在心里惊呼一声,心说这家伙真是窝囊废吗?这时候,吴远明突然又哼哼唧唧的说道:“鳌相爷,吴应熊有伤在身,又口渴难耐,求相爷赐予一杯清茶解渴。”
“世子莫怪,是本相粗心了,忘记了待客之道。”鳌拜狐疑的答应一声,心里觉得这个窝囊废并没有传说中无能。鳌拜又吩咐道:“素秋,给吴世子上茶。”
“是。”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答应,包括鳌拜在内的所有人只觉得眼睛一亮,一名身材高挑健美的侍女端着一个茶盘进来,这名叫素秋的侍女生得十分之美貌,不仅容貌丝毫不在吴远明家中的俏丫鬟红芍之下,还多了许多和活泼,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让人心动的青春气息。看到这美貌侍女,不要说其他人,就连鳌拜都不禁偷偷咽了几口唾沫——因为开始说的让鳌拜垂涎却没有得手的美貌丫鬟,就是这位素秋了。
“世子,请用茶。”那素秋将茶杯放在吴远明身旁的桌子上,正要转身离去时,吴远明却突然惊叫道:“你是素秋?”
“世子,小女正是素秋,你有什么问题吗?”那美貌少女眨动着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用银铃般的清脆声音答道。但吴远明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她面上变色,几乎吓昏过去……
“你不是史鉴梅吗?怎么改名叫素秋了?怎么还到鳌相爷这里当了丫鬟?”吴远明满脸的惊讶,很吃惊的大声问道:“你的未婚夫魏东亭魏大人好吗?他身为御前三等侍卫,当今万岁面前的大红人,怎么让你这未过门的妻子到了这里做下人?还有你义父史龙彪呢?就是那位专门给少年布库传授武艺的铁罗汉史龙彪,他怎么不管你?你的师弟穆子煦、犟驴子和郝老四几个,怎么也不照顾你这位师姐?”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狼狈为奸》。
注1:名刺,古人用的名片,多为竹制。
注2:戈什哈,满语词汇,随从,侍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