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相国府后就径直去了翠雪园找兰香,却被她们那儿的管事嬷嬷告知,兰香已经被调去相国夫人那里伺候了。
怪不得兰香一直不来找我,看来她已经被相国夫人和蒋嬷嬷给管制起来了。
我扑了个空,心情低落,便顺路去厨房走走,想去看看坤子叔他们。
一走到厨房大门口就闻到一股亲切的饭香,我熟门熟路的推开门,看见芹婶正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挑水,她见我进门,也未招呼,只是低低的嘟囔了一句:“臭丫头,挺会赶饭口。”
我笑着跑过去,接过芹婶手里的水桶,说道:“几日不见,芹婶可想我?”
芹婶把水桶从我手里夺过去,板着脸说道:“我可不敢劳姑娘大驾。”
“芹婶可是气我不来看你?”
“看我这老太婆作甚?”
我嬉皮笑脸的说道:“瞧瞧,瞧瞧,闹别扭了不是?这么大人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怎么?专傍晌午来,讨吃来了?”
我撒娇道:“我想吃葱油饼了。”
芹婶白了我一眼,说道:“想吃葱油饼,找你坤子叔去。”
“好嘞!”
我一蹦三跳的向厨房走,芹婶在我身后气呼呼的骂道:“不知轻重的丫头,稳重着点儿!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虎。”
我脚还没跨进门槛,就大声的吆喝道:“坤子叔,傻妞,我回来啦!”
傻妞见了我,含泪扑上来,一句话没说就开始嘤嘤的哭起来。
坤子叔站在傻妞身后,笑眯眯的看着我,“凤丫头回来了,吃饭了么?”
“坤子叔,我要吃葱油饼!”
“好好好,多放油,多放葱,少放盐。”
我差点儿哭出来。
傻妞轻轻拉着我的袖子问道:“姐姐,好么?”
我柔声回道:“好,姐姐都好,傻妞好么?”
傻妞点头,又问道:“吃的好么?”
傻妞知道我穿的戴的不挑,唯独在吃上不肯坑嘴,所以才这样问。
我揉了揉眼睛,嬉笑说道:“妹子不要再问了,再问姐姐就要哭了。”
这大宅院里,人人居心叵测,虚情假意,唯独在这偏角一隅之地,仍然保留着人与人之间最憨厚的情义,他们对你好,只是单纯的喜欢你,不会因你的出身和地位而带有一丝偏见,也不会因为功利刻意讨好奉承,如果可以,我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姐姐坐。”傻妞拉着我一起在小凳子上坐下。
素珍姐绷着脸走过来,手里拎着两只胖鸡腿。“今天摆席,撤下来的鸡腿,你要不要?”
“要!”我从她手里接过鸡腿,嘴里咬一只,递给傻妞一只,傻妞摇摇头,笑着说道:“姐姐吃。”
我也不客气了,左右开弓,没一会儿就把两只鸡腿啃的只剩了骨头。
素珍把鸡骨头拎起来瞅了瞅,嫌弃的说道:“咋的,夫人不给你鸡腿吃?整的跟饿狼似的。”
“素珍姐有所不知,我在外面吃饭,老觉得是受人施舍,吃不痛快,不像在这儿,心里熨帖,吃的开怀。”
坤子叔端着一盆刚出锅的葱油饼,笑着说:“那就常回来,想吃啥就跟叔儿说,叔儿给你做。”
我嘶嘶哈哈的捏起一张滚烫的大饼,咬了一口,顿觉葱香溢口,食欲大开。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芹婶提着一大桶水,踉踉跄跄的从外面进来,坤子叔见了,连忙丢下手里的面团,跑过去从芹婶的手里把水桶接了过来。
我突然发现芹婶和坤子叔特别有夫妻相。
芹婶守寡三十余年膝下无儿无女,坤子叔也鳏居十余载,只有傻妞一个女儿,鳏寡孤独,他俩要是能结个伴儿,老来也能有所依靠。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最近特喜欢给别人保媒拉纤儿。
难不成是月老见我资质不错,想要收我为徒?
别说,我越看芹婶和坤子叔,越觉得他俩般配。
坤子叔寡言少语,芹婶性情内敛不善表达,他俩之间要想碰撞出火花,还真缺个搭桥的。
芹婶眼里有活儿,是个闲不住的人,这会儿又拿着镐头出门侍弄她那两亩小菜园子去了。
我趁机问傻妞,“妹子,你觉得芹婶怎么样?”
“好。”
“那让她做你娘好不好?”
傻妞用力的点头。
坤子叔听了,连忙说道:“凤丫头可不敢乱说,叫你芹婶听了,她要生气了。”
我笑,“芹婶生气也是生我的气,坤子叔怕啥。”
坤子叔板着脸说道:“可不好乱开玩笑。”
我认真的说道:“我没开玩笑,坤子叔觉得芹婶怎么样?”
素珍也来掺和,“能怎么样?坤子叔除了案板上的面团子最在意的就是我们芹婶了。”
坤子叔低头揉面,没有否认。
我瞧着他这模样,知道这事儿有谱,可是难关却在芹婶那儿,女人家面皮儿薄,顾忌多,直截了当的说怕是不成。
我得先试探试探芹婶的心意,别我们这边儿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那边儿根本没这意思,最后整的大家都不好意思。
我随手抄了个家伙事儿就出门去了菜园子,芹婶正在地里猫着腰除草。
我溜达过去,往她身边一蹲,默默瞅着她。
芹婶低着头,手上的活儿没停,对我问道:“又闹什么幺蛾子?吃饱撑着了?”
“我来帮芹婶除草。”
芹婶瞟了我一眼,“拿个锅铲子来地里除草?”
我低头一看,还真是,刚才走的急,也没细瞅,闹了个大笑话。
我干笑着说道:“铲子可以铲锅,也能铲地嘛,灵活多用呗。”
“有什么事儿就快说,别耽误我干活儿。”
我惨惨戚戚的说道:“芹婶,我觉得傻妞很可怜。”
芹婶皱眉,“怎么这样说?”
“傻妞再过两年就该及笄了吧,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她一个小姑娘家,也不能抛头露面,坤子叔又是个糙汉子,哪能想周全女儿家的那些事儿。”
芹婶点头,“确实如此。”
我长叹一口气,说道:“我这个妹子啊,真是太可怜了,从小没吃过娘的奶,没入过娘的怀,扒开小眼儿娘就没了,唉~别说傻妞可怜,坤子叔这么多年过得也不容易啊。”
芹婶也跟着叹气。
“傻妞要是没个贴心的人帮着张罗,日后怕是要嫁不出去了。”
芹婶甩了甩手上的泥,气道:“你当你芹婶是死的?傻妞那丫头是我看着她长大的,跟我的亲闺女一样,我能让她掉地上?”
我摇头,接着叹气,“就算芹婶帮她张罗,傻妞也不会嫁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道理。”
“傻妞舍不下坤子叔呗,她要是嫁了人,坤子叔就没人照顾了。”
“也是,傻妞那丫头一向孝顺。”芹婶一步一步踩进我设计的坑还不自知。
“芹婶,你说坤子叔这么好的人,能干,能吃苦,善良,老实,本分,又有手艺,还没有不良嗜好,你说,他咋一直不续弦呢?”
“我哪知道他存的什么心思。”
“会不会是他心里有人了?”
芹婶认真想了想,说道:“他见天儿的把脑袋拱在面案子上,也没见他对谁多看上两眼。”
“就是,坤子叔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要是真对谁有心思,肯定也是厨房这几个人里的一个。”
芹婶停了手上的活儿思忖了一阵,我悄么声的起身准备开跑,芹婶也终于回过味儿来,举起镐头抡向我,我撒丫子狂奔,芹婶气急败坏的怒吼:“你个小蹄子,竟然算计到你芹婶头上了!”
我一路跑出了厨房的大门,跑出一段距离后,依然还能听见芹婶羞愤交加的叫骂声,我仰天哈哈大笑,心里雾霾尽散,甭提多痛快了。
路过我身边的几个小丫鬟,惊恐的看着我疯癫的模样,大概以为我病的不轻,我咧着大嘴坦坦荡荡的看回去,小丫鬟们像是见了饿狼的兔子一样仓皇逃窜。
我知道她们为什么怕我。
因为她们觉得女子就应该笑不露齿,行止有耻,动静有法,路不回头,语不掀唇。
像我这样笑起来恨不能把满嘴大牙全都露出来的女人,不是疯了就是让鬼附身了。
可我就不想活的那么窝囊憋屈。
我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活的随性随心。
男子能做的,我一样也能做。
若他日我得脱囹圄,我定要去看边塞大漠,品落日长河,骑马长驱入草原,登顶五岳蓬莱山。
什么忍辱含垢,
什么贤德贞淑,
什么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简直是放屁!
凭什么女人就得恪守妇道,男人就可以恣意妄为,凭什么男人再娶是义,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
什么“得意一人,是谓永毕,失意一人是谓永讫”,说这话的人自己夫君死了,整天意淫怎么卑躬屈膝的伺候男人,简直就是自甘下贱。
我陈凤鸣虽比男子少了二两赘肉,但是我的骨气绝不比男儿少半分,我同样可以朱绳缚天狗,白羽射旄头,或者谈笑江湖,遍寻海内知己,潇洒快意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