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依陛下之言,三年国丧期满过后,就可以让珍漓公主与犬子成婚了吗?”蒙太夫人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疑问,“虽然臣妇现如今只是一个宅门无知妇人,但是却也知道朝堂之上并不太平......蒙家世代忠诚,肯定会支持皇族的。”
洛郗政手上轻敲着桌案的动作一顿。
“如今宁丞相独断专权,又恰逢选秀大典在即,若是陛下的前朝后宫都是些不能相信的人——”
“蒙太夫人。”洛郗政强行抑制住心中的那股气,直接打断了她,轻声道,“这已经不是你该说的话了。”
“是。”蒙太夫人聪明地不再多言这些,立刻换了个话题,“如今陛下重视珍漓公主这件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且公主已经及笄,臣妇还请陛下——早为公主的终身大事安排。”
早为她的终身大事安排?
如何安排?嫁给蒙颜?
老实说,洛郗政私心里不想看到洛漓瑶嫁给任何人,只能尽力地把她的婚约往后拖。但是,蒙太夫人的下一句话,却陡然将他惊醒——
“陛下身为男子也许不知,在咱们天祁,女子十八还未议嫁便是失德,若是过了二十还未嫁出并且生育儿女,便算是‘老女’了......是会被众人耻笑的。”蒙太夫人轻轻抬头,对上了他颇有探究意味的目光,却毫不避讳地继续道,“相信陛下与臣妇的看法一样——珍漓公主这样的天之骄女,可不能因为迟迟不嫁而为人议论。”
这话说得倒是极为巧妙了。
她看得出来洛郗政并不赞同这门皇族与蒙家的亲事,她也听闻过各种民间传闻,其中有些甚至不堪入耳......但是不论是因为什么,她都要提醒着他——若是真的为珍漓公主好、真心为她着想,就应该尽早为她安排婚事,蒙家也能更加忠心地为皇族做事。
倒是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在里面了。
洛郗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却并未放在心上,淡然一笑,道:“这些事情,就不劳蒙太夫人费心了。”
洛漓瑶从来没有说过她愿意出降嫁给蒙颜,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没有谁可以强迫她,谁都不可以。
洛郗政本就带了几分凌厉的眼神一凝,直把对面的蒙太夫人看得有些头皮发麻起来。
而他时刻挂念在心上的那个人,此时正因为他而生着闷气。
“消消气消消气......”师越真往洛漓瑶手中塞上一杯温度合适的茶水,适时地拍着她的
后背试图将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就是一件大氅吗?若是你不想要,不如就给我吧?”
“想得美!”洛漓瑶闻言又有些炸毛,瞪她一眼,一双美目因为生气而充斥着不悦。她愤愤将茶杯往案几上一放,对挽月一扬脸道,“拿回去压在箱底,放着积灰!”
挽月抱着那件厚重的雪白色大氅,闻言便眨了眨眼,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劝一劝自家殿下。
这大氅的毛皮油光水滑,摸起来极为舒服,且还是难得一见的雪白色,连她都能一眼便看出这绝非凡品——听闻鄄王殿下前几日外出打猎,好不容易才得了一只雪貂,怕就是被陛下要来给自家殿下做了这件大氅了。
如此用心,殿下应该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这么贵重的东西,殿下还说什么放在箱底去积灰......挽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好——挽月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竟是愣在了原地。
“行了行了,快拿回去吧。”师越真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耐心地劝着洛漓瑶道,“你还是别说这样的气话了,你看看,挽月都被你给吓着了——这话要是被陛下听到,你岂不是人都没了?”
挽月会意,默默捧着手中那件雪白色的大氅退了出去。
得快点回去把这个收好,既要好生保养不能落灰,也不能轻易让殿下看到......除非殿下气消了后主动问起,嗯。
“哼!”正好洛漓瑶也懒得再说,冷哼一声,便又起身去筛选画像了。
唐昊琦一脸钦佩,默默抓了一把花生放进嘴里,对师越真竖起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越真,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决了。
呃......算是,解决了吧。反正哄公主这件事情,怎么也不需要他们来做。唐昊琦暗搓搓地想着。
正如师越真所说,一连过了许多日,洛漓瑶才终于把那些送上来的秀女画像一一看完,并且筛选出了那些有资格入宫参与验身教养的闺秀。
名单在全国各处公布之后,平民百姓只当是看个热闹、族中有被选中闺秀的达官世家倒是都为此忙碌了起来。
而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洛漓瑶心中憋着再多的不悦,也的确不得不承认——赵太后送来的那几幅画卷里的女子,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十分出挑,故而便直接放入了名单里。
即使里面还包括了洛漓瑶不是很喜欢的宁婉。
连她自己也说不上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不太喜欢宁婉的——大概是因
为她当时那番对自己与母后极度无礼的言辞吧,洛漓瑶放下手中核对完全的账本,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默默想着。
“如今已经是年后了,那些秀女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入宫了吧?宫殿安排得如何了?”洛漓瑶接过挽华奉上的热茶,随口问道,眼神转向了窗外——正值寒冬腊月,雪花簌簌已久,入目便是大片的纯白之色,倒是让她的眼睛暂时得到了一丝放松。
“一共便是一百三十五位秀女,将会分别居住在香曲殿、明心殿、玉殿珑以及半菱殿。”挽华略微回忆了一下,迅速答道,“奴婢看过具体的宫室分配,是按照秀女们出身之地来分的,尽量让那些来自同样地方的秀女们住在一起......”
“不行。”洛漓瑶摆了摆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人多的地方本就是非多,若是三五成群拉帮结派的就更难料理了——将她们来自一个地方或者家族有些渊源的都分开。”
“是,奴婢这就去知会内务署......”挽华顿了顿,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内务署的总管成康平托奴婢来问一问殿下——说是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敢擅自做主。”
“什么?”
“赵太后......想要将那位宁婉小姐安排在她之前所居住的杏菲殿。”挽华偷偷瞥了一眼,见她提起宁婉时并未再有如何明显的不悦神色,才敢继续说了下去,“成总管说如今杏菲殿无人居住,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只是这凤印终究在殿下的手里,所以还得来问一问殿下的意思——”
“他倒是会做人。”洛漓瑶垂下眼帘,轻轻抿了一口热茶,将其捧在手中,感受着茶水的温暖,道,“杏菲殿离仪元殿近,又比那几处给秀女们居住的宫殿好上太多......那之前还是赵太后的寝宫,她想要给谁,吾又怎么好说些什么?”
“殿下......这是答应了?”挽华看着她淡然的神色,心情有些复杂。
“不然呢?没必要为了这件事让赵太后心里不舒服。”洛漓瑶又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水,“她既然要给宁婉这份体面,便由得她们去吧——只怕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呢。”
挽华闻言一凛,连忙抬头去看她。
洛漓瑶依旧手捧热茶,一脸淡然地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似乎这些事情已经根本入不得她的眼一般。
事实也差不多的确如此。
赵倾媛想要帮助宁婉进入后宫、而宁婉则想要成为皇后,这些事根本就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那殿下......咱们
可要只会成总管一声?”挽华眨眨眼,看着她道。
“知会他什么?对宁婉好一点么?”洛漓瑶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吾可没让他给宁婉特殊照顾......这一切,都是咱们宜德殿那位赵太后的意思。”
“是,奴婢明白了。”挽华微微一笑,轻轻退了出去,独留她一人在这寂静殿中,唯有暖炉中的炭火哔啵作响之声。
洛漓瑶将面前小案上已经核对好的几摞账本整理整齐,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她似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蓦然笑出了声来,自言自语轻柔地如同情人在耳边呢喃。
“哈哈哈——宁婉啊、宁婉......皇宫,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咳咳......”宁婉皱了皱眉,拢紧了身上的大氅——这可是父亲的爱物,据说这皮毛还是陛下亲自猎了送给父亲的,却在入宫之前特意拿出来送给了自己。
“小姐可是冷着了?”一旁的小侍女郦珠有些担心,连忙在轿子外出声问道。
“无妨。”宁婉顿了顿,掀开小帘看着轿外的宫殿景色,随口问道,“还没有到吗?”
“就快了。”陪轿的侍常连忙笑道,“过了沧澜殿,便只有半刻钟的路程了。”
“沧澜殿?”宁婉正觉得有些耳熟,眼前忽然便出现了一座与其他截然不同宫殿,殿顶竟然是水蓝色。她心里忽然想起了入宫前夜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中明了,“那就是沧澜殿?珍漓公主的寝殿?”
“是啊,宁小姐好眼力。”侍常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笑道,“如今的珍漓公主,可真是今非昔比呐。”
“这话......怎么说?”宁婉忽然想起洛漓瑶那张淡漠却绝艳的面容,心中有些郁结,“她不过是个公主,陛下为何还让她执掌了凤印?还让她主持选秀?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哎哟!宁小姐,这话可不能随便在宫里说!”侍常被她这番话吓得大惊失色,连忙环顾了一下四周,轻声道,“奴才有个好兄弟在仪元殿当差,亲眼见到陛下把一个大臣给打了几十大板贬到南方边城去了——那位大臣还是一位二品大员啊!让打便打、说贬便贬了。”
“就因为说了......这话?”宁婉咬了咬嘴唇,有些后怕。
“那位大臣不过只提了一句:陛下如此待珍漓公主只怕是于理不合——”侍常拍了拍胸脯,有些后怕道,“这宫里不比府上,处处都是眼睛,宁小姐可得千万小心着些说话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