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漓瑶听得他这句话,有些担心洛沅景的安危,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在洛郗政怀里的挣扎。
洛郗政无奈,只得俯身在她耳边安抚她道:“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我就肯定有吩咐过不许伤他性命......他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听着声势,他这是要冲到天坛上来吗?”洛漓瑶想侧头去看他的脸,却被他的手轻轻捏着下颚强行正对着面前的祖先灵位,“这里可是......”
“这可是列祖列宗的灵位。”洛郗政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冷眼看着自己安插的人已经将洛沅景团团围住,不由得露出一抹意味颇深的微笑,“若是让他冲了上来,扰了祖先们的安宁、甚至坏了这里的陈设,恐怕那些本来想支持他保住他的老臣——都会觉得他是罪该万死。”
“所以你的人会直接让他上不来。”洛漓瑶看着众多灵位里最新的那两个,心头不由得有些悲凉。
父皇与母后刚刚薨逝,他们却因为帝位的归属而手足相残。
逝去之人的遗体还未葬入陵墓,灵位也刚刚做好供奉上社稷殿,他们却已经开始为了这些东西而费尽心思地找对方的错处,拼尽全力地将对方置于死地。
“我可以留下他的命,但是他必须离开秋水城。”洛郗政放开了桎梏着她下颚的手,直接搭上了她的腰,附在她耳边的话似是低语似是引诱,“但是......我为什么要保住他?”
洛漓瑶一怔,整个身子僵硬了下来。
是啊,他为什么要答应留下洛沅景一命?
如果洛沅景与他的地位互换,那他会有一丝生路吗?按照洛沅景的那个暴脾气,自然是没有的。
那么他又凭什么在洛沅景处于劣势时就要留他一命?
洛沅景不可能真心归服于洛郗政,所以洛郗政留下他根本就是为自己留下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百害而无一利。
既然留下洛沅景对他根本毫无好处,那他为什么要留洛沅景一命?
“你......答应过我。”洛漓瑶也想不出什么说服他的理由,只得硬着头皮道,“你......”
“我答应过你的自然都会做到......只是,我也想趁机给自己捞点好处。”洛郗政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上扬,似乎他现在并不是一个正在面对兄弟谋反兵变的帝王,而是正在闲适看戏的公子哥。
“什么?”洛漓瑶终于可以侧过头去看他,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惊讶,“我?我能给你什么好处?”
“从前青云殿只有一个武妍,现在她已经病逝了。”洛郗政看了一眼已经渐落下风的洛沅景,对上她疑惑更深的眼神,“马上就会有大臣进言——劝我在父皇丧期后便开始筹办选秀。”
“今日过后,父皇的丧期不过就只剩下九天了。”洛漓瑶眨眨眼,似乎已经想到了他口中所说的“好处”。
天祁的帝后丧期并不长,虽然天下公认的国丧应该是三年,但是让全国贵族世家和百姓三年不能嫁娶不能大办宴席显然不合实际,故而皇族以日为月,只服丧三十六日、民间则减半为十八日。
“我暂时还没有想要往后宫放人的想法。”洛郗政也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所以......”
“帮你应付过去?”洛漓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瑶儿这么聪明,肯定是有办法的吧?”洛郗政笑了笑。
洛漓瑶:“......”
洛漓瑶:“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
“嗯?”
“我能回头了吗?”
洛郗政虽然已经没像之前那样强行将她正面对着灵位,但却还是每次都在她想回头的时候及时阻止了她。
“你还是不要回头了。”洛郗政依旧没有松口。
洛漓瑶无言,只听着洛沅景勃然大怒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失控。
“二哥已经来了吗?”洛漓瑶轻轻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来了。”洛郗政回她,“他现在正和洛沅景在一起,在劝他。”
“劝得住吗?”
“劝不住,但是至少也不会让洛沅景完全失去理智。”洛郗政半强迫地将她按在拜位前的软蒲团上,“瑶儿,你就在这里,不要回头。”
洛漓瑶:“?”
洛漓瑶非常不解:“为什么?”
“听话。”洛郗政拍了拍她的头,朝一边道,“你在这里保护公主。”
洛漓瑶闻言也想侧头去看,却又被洛郗政按住了:“听话,不然答应你的事情......我也许会后悔呢?”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了。
洛漓瑶轻哼了一声,却也乖乖地垂眸,听话地没有回头。
洛郗政似乎是已经走远了,可是还有人在她身后盯着她。
洛漓瑶双手合十,默默对着面前的众祖灵位闭上了眼。
“洛郗政!这就是你的准备?”洛沅景被蒙颜与亓官修一边一只手地稳稳擒住,恨恨地看了一眼自己掉落在地的长剑,朝着朝他缓步而来的洛郗政吼道,“到头来,你还得以一个女子为要挟才能保住你的帝位?”
“三殿下。”亓官修轻声提醒洛沅景,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蒙颜怔了怔,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天坛上那个背对着众人的身影。
“大哥......”洛嬴华转身对上洛郗政依旧平静的眼神,心里更加有些没底——洛沅景认为洛郗政用洛漓瑶的性命为要挟,而洛漓瑶此时并没有与他在一起,看起来就恰好是证实了这一点。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洛嬴华心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句话。
本来是用申楚顺大家所写的《国论》中用来描写蛮族凶狠嗜杀、毫无人性可言,更主张将他们赶尽杀绝而不是和平共存,因为他们是一群不知道礼法为何廉耻为何的“猛兽”,而并非是五国内“人类”,所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①
虽说洛郗政与洛漓瑶的关系看起来很好,但他毕竟与他们不是同一位母亲,也没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当年洛郗政入宫之时,便是那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疏离模样,对什么事情都会视若无睹,与他们几乎也毫无交集。
可以说,除了知道他不为父皇所喜、性格冷淡之外,他们对洛郗政的其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所以哪怕洛漓瑶已经选择了相信洛郗政会留下洛沅景一命的那个承诺,洛嬴华心中都还是存着半分怀疑的。
洛郗政直接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洛郗政!你这个小人!”洛沅景依旧是那副怒火中烧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眼神,他挣扎着想要要从蒙颜与亓官修的桎梏下挣脱出来,无奈却已经是强弩之末,手中的长剑也已经被收缴了起来。
“从小到大,你骂人就还是这样,一点新意都没有。”洛郗政无奈摇头,在他面前几步之外站定,环顾了一下刚刚从混乱中脱出身来的众人,笑道,“而且连做事都还是这么直来直去,不懂变通......”
“你究竟想说什么?你这个小人!你......”
洛沅景还没说完,却被洛郗政一把揪住了衣领。
他从来没见到洛郗政那样的眼神,那种......仿佛饥饿许久的猛兽,出笼后突然看到了食物的眼神。
绕是洛沅景上过战场,一时也被他眼里流露出的狠厉与凶狠给唬住了。
不过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连就在洛沅景两侧的蒙颜与亓官修也未曾看清楚。
“其实......朕之前还真的对你有那么一点期待的......”洛郗政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轻轻说道,“你能在战场之上打退东夷人的猛烈进攻,却不能进行一场完美的谋反兵变——你说,你是不是活该成为朕的手下败将?”
“你......!”
“在正确认识自身实力的这一点,你甚至远远不如嬴华。”洛郗政不紧不慢,甚至还想要在他的心上再插上一把刀,“就因为你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愚蠢的选择......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了保住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你?你竟敢......你竟敢——!”洛沅景突然暴起,蒙颜与亓官修猝不及防,竟然被他陡然挣脱了去,反手掐住了洛郗政的脖子,口中一直重复这那几个字,“你竟然敢......你怎么敢......你——!”
并非是他不能说完,而是他又被洛郗政的举动震惊地说不出话了。
亓官修听到了轻微的“咔嚓”一声,皱了皱眉,板着一张脸,未有任何表示。
蒙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而洛沅景再一次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洛郗政伸手拉住了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看似随意地一捏,却令他痛得快要失去了知觉。
虽然洛沅景受了些伤,武功却并未受到多少影响——他武功,在东夷战场之上都能肆意来去自如......可就是这样武力值高强的洛沅景,却被洛郗政如此轻松的反制住了。
不怕敌人无比强大,就怕敌人深藏不露。
显然,对洛沅景来说,洛郗政就是这样深藏不露的敌人。
“将他带来的那些人都杀了吧。”洛郗政微微仰脸,将视线转向了亓官修,轻描淡写道,“然后尽快把血迹清理得干净一些——朕不希望她见到太多的血光。”
亓官修一愣,也未曾与蒙颜交换眼神,便对洛郗政行了个礼,转身去传令了。
相关注释:
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出自《左传·成公四年》,架空文中为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