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案为第四个案子,残忍的姐姐,基本是原创案子。来自作者的一个梦。
天蓝色的眼睛,颜色很像是天气明媚时候的天空,但是藏在那后面的是钢铁一样的颜色。
她的手指把冰冷的钢铁捂热了,扳机就在手底下,只要一勾。
她想要成功,如痴如醉地想。她要那一声巨响,袅袅升起地青色的硝烟,子弹击中对方的成就感,看着粉色的血雾从头上爆开,那时她就会心满意足。
为了这一下的心满意足,她已经追寻了大半年,撇下一切去全身而退的机会。本来在黑色吉姆覆灭后,她可以有很多的选择,可以立即远走高飞,已经挣到的钱够她花一辈子;或者接手黑色吉姆剩余的势力,很危险很困难但并非没有希望。
但是她选择了最糟糕的路。
自从莫里亚蒂跌下了悬崖,她的眼前就时不时晃动着那情景,在白日里发呆的幻觉里,在黑夜最深沉的噩梦里,全都是她所追随崇拜的人,她的人生导师死去的可怕场景。她见过很多死人,有很多残忍的死法,但唯独这一次死亡,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那成了她的噩梦,一次次提醒她,她的世界是怎样变得茫然而黑暗。
一次次的上膛,世界各地的追逐,她发誓要做那个毁了她人生的人的噩梦。
“歇洛克·福尔摩斯。”辛西娅·莫兰无声地念着。
扣动了扳机。
五月份的某天,福尔摩斯与西格森窝在新奥尔良某个脏乱的小巷子里,静静地听着远处警察越来越近的声音。
“我们刚才是差点被子弹击中了吗?为什么你这么镇定!”
“因为我已经被她击中了一次。”福尔摩斯靠着墙坐在地上,处于浑身上下脏乱差胡子拉碴的情况,身边的西格森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这么说来还是个女人了?你是把她抛弃了还是怎样?”
“别瞎猜,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我只是把她的主子弄死了,结果她紧追不舍。”
“哦……”西格森拖着长长的音,“听上去是没有那么严重。那么警察来了后我们怎么说?说你不小心把一个女人的老板搞死了然后她就想爆我们的头?”
“别闹了,警察会注意到两个蹲在小巷子里的流浪汉吗?”
“流浪汉?”西格森提出抗议,“我是旅行家……好吧看上去是有点儿像流浪汉。”
福尔摩斯嘟囔着什么,从兜里套出一根被揉地皱巴巴的香烟,然后就开始满身上找火,西格森顺手从自己兜里掏出一盒火柴丢给他,看着他把烟点燃,然后使劲往肺里吸了一口。
“我们去我以前的朋友家住一阵子,”抽完这口烟,福尔摩斯告诉他,“然后好好休养一下,我知道你状态不好,黑阁。对自己过去的故事接受无能?”
“还行,”西格森不自觉地转开了视线,福尔摩斯紧盯着他,知道他在撒谎,“感觉还可以。你看我也算半个英雄呢。我只是对你讲故事的方式接受无能。”
“我觉得我讲故事很有技巧。”
“用力过度了,dramaqueen,太戏剧化了。而且你能叫我西格森吗?我不喜欢你叫我黑阁。说起来,我们正被人追杀,你的那个朋友靠谱吗?”
“绝对靠谱。”福尔摩斯回答,于是西格森看着他悠闲地抽完了那根烟,抹了一把自己发油的金发:“到时候我可以洗个头吧?”
“泡澡都行,”福尔摩斯把烟头在地上按灭,最后一点烟雾掠过他银灰色的眸子,“我们走。”
阳光实在是太好了,以至于十三岁的安妮·特雷佛一动不动地坐在窗户前,盯着窗外的常青藤看。阳光洒在她金色的头发上,这让她看上去像是个小天使。实际上,她的心情不太好。自从妹妹出生后,她的心情一直就不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窗户前。
“安妮?”
“嘿,伊丽莎白,你吓死我了!”安妮抱怨着把窗户推上去,“怎么一下子就出现了?”
“约翰不让我来你家庄园玩了,我不敢走正门。”伊丽莎白·霍普金斯,显然是这个叫做安妮的女孩的小闺蜜,拖着裙子直接从窗户爬了进来。这个女孩肤色苍白如雪,长着乌黑的卷发,青蓝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透明。她看上去也就是十三四的年纪,穿着一身雪白的洋装,眼睛里总藏着一点点不屑,眉毛细细的挑着。安妮有一点恭敬地把她迎进来,显然平日里这对小闺蜜之间,伊丽莎白占主导位置。
“你可以留下吃饭的,”安妮说道,“我的爸爸妈妈都喜欢你。”
伊丽莎白有些敏感地抬起头。
“我听你家仆人说,你家有客人要来。”伊丽莎白说。
“是爸爸以前上大学的朋友,”安妮有一点丧气地说,“又到了妈妈把妹妹抱出来给人家看的时候了。啊,真烦。”
“我早就告诉你了,有了妹妹他们就不会那么关心你了,”伊丽莎白在安妮的床上坐下,拿起她床头的全家福仔细看着,“你要是没这个妹妹就好了。”
安妮笑了出来,笑了笑也就不笑了,她低着头想着心事。伊丽莎白纤细的手指拂过那张全家福,指甲上涂着透亮的红指甲油。
“你抹了口红。”安妮说。
“早上约翰给我抹的,”伊丽莎白心不在焉地说,“他就爱打扮我。”
安妮神秘兮兮地靠近她:“伊丽莎白,上回我听我家的女仆们说,约翰其实是你的情人。”
听了这话,伊丽莎白歪过头来,看看一脸神秘的安妮,失声笑出来了:“女仆就爱胡说八道。约翰是我爸爸的朋友。”
伊丽莎白·霍普金斯的父母几年前死于一场意外,她的亲戚们把她家的财产分了个差不多,只剩下一个她没人想要。这个时候,已逝的霍普金斯先生的老朋友约翰·布雷特接手了这可怜的孤女,把她接到了自己的庄园上当做女儿养着。他的庄园与安妮·特雷佛家的庄园相邻,所以这两个小姑娘成为了玩伴。约翰·布雷特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中年男子,他个子高高的,留着胡子,头发与眼睛都是深色,表情阴郁,寡言少语,据说年轻时与父亲闹不和,曾经跑去南美洲闯荡,很擅长骑术与枪法。父母去世后,他回来继承了庄园,因为丰盛的财产很受附近人家的小姐们的欢迎,但是他好像无动于衷,至今未婚,甚至没有听说有过恋爱。偏偏又有很奇怪的爱好,常常买很多首饰衣服,把伊丽莎白当做洋娃娃打扮起来,然后左看右看欣赏一番。因此,伊丽莎白在他手里,一天能换上好几次衣服(这一点反而让安妮钦羡不已)。因此,仆人们传些风言风语,说布雷特老爷其实是看上了伊丽莎白,养给自己用的,倒也很正常。
两个小女孩叽叽喳喳扯了半天闲天,伊丽莎白起身就要走,安妮急忙说:“怎么又要走了?不留下吃饭?”
“留什么,你家有客,我在一边不方便,约翰找不到我多半也要着急。我还是回去吃饭吧。”伊丽莎白说着,从窗户翻了出去。
安妮在窗台托着下巴看着朋友远去,直到女仆来通知她出去见客。爸爸的朋友到了。
一副流浪汉的德行走进一座庄园,还受到主人的热情接待,西格森难免感到不适应,倒是福尔摩斯镇定自如,大喇喇地与主人握了手,寒暄了一番,便和西格森一起去梳洗换衣服了。
“你们是大学认识的?”西格森问。
“是,”福尔摩斯凑近镜子刮着脸,“维克多·特雷佛养了一条狗,牵着它去教堂,结果那只狗相中了我的脚踝,上来咬了一口。我们就认识了。”
西格森吃吃地笑了起来。
“后来他父亲死的不明不白,我帮他找到了原因,他就远走高飞,结果种茶树发了家,在这里买了庄园。”
“这样,”西格森说,然后懒洋洋地上前帮福尔摩斯抹掉耳根后的须后水。
“你不是要去泡澡吗,去啊。”福尔摩斯歪歪头。
等到他们两个重新把自己收拾出一点绅士的模样,已经临近中午了。刚到了会客厅,这里的男主人维克多·特雷佛就高兴地走过来。
“福尔摩斯,真愿意见到你。你的演绎法怎么样了,大侦探?”
“马马虎虎,”福尔摩斯有一点傲慢地说,谁都能看出他在说反话,“你看上去发了大财。”
“对,发财啦。现在日子过得挺好。你写信给我的时候,我真是大吃一惊啊,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维克多拽着他的手不放。
“你对我来的事情保密了吗?”福尔摩斯警惕地问。
“我跟人家说来的是茶叶商,大客户,要住一阵子。”
福尔摩斯笑了:“真聪明。”
这会儿女主人把尚在襁褓里的小女儿抱了出来,西格森一见孩子就有点起劲,忍不住上去看看。先是逗弄孩子,和小婴儿软绵绵的小手握了一下,又搜肠刮腹找到许多话来赞美婴儿,夸得女主人眉开眼笑。夸完了,他才发现门廊处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金发碧眼,穿着橘黄色的裙子,一身的蕾丝带,正百无聊赖地站在那儿看着这一切。
“你好,小姐,”西格森走到她面前弯下腰,伸出一只手,“我是西格森。”
小姑娘抬眼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握住他的手指:“安妮·特雷佛。”
“安妮对吗?你看上去真可爱。”
安妮慢慢地绽放出微笑:“谢谢你,西格森先生,请问你是做什么的?”
“旅行家,小姐。”西格森和她慢慢的走到了一边,“我在世界各地旅行,然后写自己的游记。”
“哦,”安妮瞪大了眼睛,“那你去过很多地方了?你能告诉我哪里最好玩吗?”
伊丽莎白在初夏的阳光下走回了布雷特庄园,她的裙摆都拖到了地上,蹭上了泥土与青草,但是她全不在乎。约翰一会儿会给她换衣服的,什么事情约翰都会去给她办到。不管她要什么样的珠宝,衣服,玩具,约翰都会给她。
“伊丽莎白小姐,”女仆匆匆走过来,“老爷要你去和他吃午饭呢。”
“知道啦。”伊丽莎白懒洋洋地回答了一句,走进了饭厅,约翰·布雷特早已恭候多时。
“你又去了特雷佛家。”吃饭的时候约翰对她说。
伊丽莎白嗯了一声。
“他们家今天有贵客呢,不知道是谁,据说是茶叶商。”她告诉他。
“那是别人家,不关我们的事。”约翰告诉她,给她盛汤喝,但是伊丽莎白歪过了脸。
“不。”她说。
约翰置若罔闻,把勺子送到了她鲜红的嘴唇边,伊丽莎白只好张开嘴,乖乖地让他把那碗汤喂完。
“去睡午觉。”约翰对她下令说。
伊丽莎白没有动,她用青蓝色的眼睛看着对方,沉迷而又害怕于对方过于深邃的眼睛。
“昨天和你一起去打猎的女士怎么样?”伊丽莎白说,“她很好,你考虑下。”
“我会的,”约翰说,“现在,去睡午觉。”
醒来的时候,约翰在床边。
“今天有新衣服。”
伊丽莎白不声不响地爬起来,听话地套上那件蓝色的裙子,任由约翰在她身上系着缎带,整理着她的头发,给她重新化妆,把指尖抹得透亮,然后在她精致的脸上亲了一下。
“你会嫁给最好的男人。”约翰说。
“那要看你给我出多少嫁妆。”伊丽莎白半闭着眼睛。
约翰会处理好一切,约翰永远都会。
没人清楚布雷特老爷和他收养的小孤女之间是怎么回事,仆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在心里琢磨着。但是伊丽莎白很清楚,他们的关系既没有大家以为的直接,又没有表面上的模糊。
她必须清楚,什么时候她可以依赖约翰,什么时候不可以。但是约翰认知的范围绝对比她以为的要大的多。
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她暗自盘算着过几天去城里做做头发。
午饭的时候,福尔摩斯一直愉快地切割着椒盐牛排,西格森开始尝试麻辣小龙虾(不错的决定,只是后果有点辣的难以承担)。福尔摩斯开始喝奶油蘑菇浓汤的时候,西格森已经在新奥尔良特色的麻辣小龙虾里险些哭出来,然而福尔摩斯并没有成为他的慰藉,因为忙着和维克多·特雷佛叙旧。维克多对于福尔摩斯这些年的生活极其感兴趣,最终他问到了莫娜·佩芝身上。
“你再跟她联系了吗?”维克多说。
“谁?”福尔摩斯明知故问。
“那个女校的,梳着一条辫子的女孩,整天跟你在实验室里的那个……她姓什么来着?佩芝?”
“莫娜·佩芝,”福尔摩斯插起一颗橄榄,“我前年又和她遇见了。”
“是吗,我记得她跟一个画画的家伙跑了,很糟糕。”
你说的那个画画的家伙就坐在我身边呢,福尔摩斯在心里说,但是他没有说出来。黑阁的状态不适合参与陈年旧事的回忆。
而此时的西格森正因为辣的掉眼泪而和可爱的安妮笑成了一团,安妮撕开白面包,然后浸到麻辣小龙虾的汤里,往西格森嘴里塞。西格森笑着躲着,把面前的餐桌闹得一团糟。一大一小都顺理成章的罔顾了餐桌礼仪,而且安妮还有意忽略母亲给她的不赞成的目光。当她那么做的时候,心里几乎涌起了报复一样的快感。
聊到兴头上的时候,维克多还把抱着小女儿的妻子喊过去,然后福尔摩斯很自然的开始去看那个婴儿。他接触过孩子,他有他的流浪儿小分队,知道怎么驯服孩子,和孩子交往。但是婴儿,很少接触,那像是难以捉摸,难以交流的生物。
但是婴儿,也是软绵绵的,黏糊糊的,莫名甜美的存在。那个婴儿把眼睛睁开,让所有人看见她透亮的蓝眼睛,大大的,简直要把整个天空收进去。还有没有长开的眉眼,伸出稚嫩的软软的小手,摇晃着,然后开始咯咯直笑。母亲充满爱意的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她用她不容商量的可爱与甜美博得了全家人的宠爱。然而福尔摩斯心里想的是,有一天他可能会有自己的这么一个小东西,稚嫩的,像是一块甜甜的小糕点或者是一朵刚绽开的玫瑰花,吱呀乱叫着要求所有人都来看,来关心。然后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小东西长大,每天都在变化,柔弱的叫人可怜偏又坚强的一直生长。
这些念头一转即逝,再往下想就是莫娜了,他严厉地禁止了自己的念头,因为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情绪低落。
钢铁里偏偏被灌注了柔顺的水,绝对会对机器造成影响。
这个时候,西格森还在和安妮说笑,他们两个吃掉了十多个麻辣小龙虾,白面包,红豆饭,两份牛排,蘑菇汤,鹅肝,甚至一起干掉了一份甜点,然后嘲笑对方吃了多少。当然,西格森吃的绝对是安妮的两倍。
“我一定会胖死。”安妮抱怨着。西格森觉得她就是胖起来,说不定也会是个讨人喜欢的乐呵呵的小胖子。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安妮的爸爸妈妈开始大笑起来。安妮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一眼里很复杂。然后她低下头去,不再说笑,慢慢地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可是西格森没注意这个。他只是看着特雷佛夫妇,越看越觉得不对。后来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那就是那对夫妻,一个婴儿,看上去太像是一家三口了,太像了,而本来还有一个属于这个家庭的人在自己身边坐着。
他扭回头,发现安妮早已无影无踪。
伊丽莎白坐在房间里,和约翰对坐着,喝着一壶红茶,谁都默默地没说话。伊丽莎白听见了特雷佛庄园的热闹。其实她听不见的,有点儿远,但是她幻想着自己能听见,那些笑声,聊天声。而自己的家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笑。她知道安妮在热闹的地方,而她在这里喝着要冷掉的红茶。
但她也知道安妮在热闹的地方如坠冰窖。她有把握,一会儿安妮就会来找她,把那些和她的伤痛相比简直可以称作幸福的不愉快倾诉给她。她时刻等着听那些倾诉,然后用她独特的方式去抚慰安妮。那时,她的房间就会热闹起来的。
总好过一个死气沉沉的约翰在她对面一声不发。
她烦躁地放下了茶杯。
然而这个时候,莫娜·佩芝站在西藏的边缘,已经准备深入进去了。她会在雪巴找个遍,寻找她要找的人的踪迹。如果他不在这里,她就会继续追寻下去,直到把他找到为止。她感到疲惫,感到寒冷,感到虚弱,她摇摇欲坠,几乎要昏过去了。长途跋涉损害了她的身体。自从和达莲娜谈过,她就在悲愤与狂喜交错的心情下马不停蹄的赶了好久的路。
莫娜无力地蹲下来,想着如果他不在这里,她又该去哪里找。想着想着,她就要哭出来,感觉世界太大了,大的让她害怕。可是想到她的目标,她又不知道害怕了。
总有一天,她会重新找回那个人。她要投入他的风沙里,让他的烟草味带走她的所有眼泪。到那个时候,一切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