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在目送华生下山时,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结局即将来临。所以他做好了所有打算。
他要把华生支开,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挚友目睹自己的死亡,或者更糟,让华生也陷入危险,这只能降低他胜利的几率。他要安排好他的后事,他要对这个直接打最后一声招呼。最坏的结局是和那个已经慢慢走上山的男人同归于尽。
他记得自己是怎么长大的,记得哥哥是怎么承担起他的一切,记得父母是怎么离开了人世,也记得莫娜·佩芝怎样度过一个孤独的童年,怎样失去了父亲,黑阁又是怎样消逝在塞纳河里。
以及更多,更多的人曾经因为那只盘踞在犯罪网络中心的蜘蛛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所以,当他意识到对方是抱着复仇的心态来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这会是一场决斗,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教授灰白的头发在风里摇晃,他的眼睛因为复仇的希望闪闪发光。
“真的,他跟你求婚了?”梅丽伸出手来,握住了莫娜放在膝盖上的手。
“不错,”莫娜微笑着向梅丽靠了靠,“他说回来就娶我。”
“那真好。只是这两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回来呢?约翰也真是的,就好像家里没人一样,连个信也不知道送回来。”
“华生医生也许很忙。他两个都是。”
梅丽叹着气捂住胸口。她觉得胸口很闷,也许只是因为心情不好罢了。
她站起来把窗子打开了,再坐下来时,突然无力地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们一起摔下去了。两个敌人,一起跌进了茫茫的瀑布。
他感到了疼痛,感到了眩晕,浑身都被瀑布打湿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失去了意识。只是觉得自己听到了教授的惨叫。
就这么过了两三个小时,他在浑身酸痛与不时发作的呕吐感里清醒过来,这才知道感叹自己多么走运。悬崖之下竟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他就是摔在了这块岩石上才幸免于难,而莫里亚蒂已经摔下了瀑布。
他坐起来,浑身湿透,在大劫之后的狂喜里沉浸片刻,知道自己这下是死不了了。他要回家,现在去找可怜的也许以为他死去了的华生,然后一起回伦敦。他可以亲手把黑宝石手链交到莫娜手里,他们可以结婚,可以一直在一起生活,可以每天早上醒来就看见对方的脸。现在他就开始思念221B,思念那门廊,摆设,亘古不变的赫德森太太以及她干净的桌布与可口的饭菜,还有那晚莫娜屋里飘动的窗帘,她皎洁的面庞与动人的笑。被瀑布的水浇得浑身冰凉,也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久待。于是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设法爬回去。
也就是在这时,也就是在他抬头打量悬崖时,那里探出了一张脸,他们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高鼻梁与深眼窝,天蓝色的眸子,浅金色的头发。他能看见那女人脖子上素绿色的披肩领子,还有她紧紧咬住嘴唇的牙齿,恐慌与仇恨的表情。那双眼睛,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带着憎恶与恐惧,让他想起了黑洞洞的枪口,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他在瀑布的水里打着寒战,浑身疼痛,看着那张还算漂亮的女人的脸。那张脸,那双眼睛,已经纠缠了他几个月,还要接着纠缠下去,让他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整日在计算与周旋里有家不能回的四处漂泊。
“福尔摩斯先生还没有回来吗,佩芝小姐?”雷斯垂德在街上冲着一身素静的莫娜·佩芝挥了挥帽子。
“没有,”莫娜回答,“目前还没有。”
“呃……这可不太妙,”雷斯垂德有些心虚的把帽子扣回脑袋上,“真叫人担心啊……”
“你觉得这值得担心吗?”莫娜警觉地问。
“啊,没,没,”雷斯垂德的目光躲躲闪闪,“您是从华生夫人那儿回来的吧?哎呀,您衣服上的蕾丝边真别致!”
“真的没事吗?雷斯垂德探长?”
“我妻子在家里等我呢,”雷斯垂德说,“我得走了,不然她可能要唠叨我呢。回见,佩芝小姐。”
“回见。”莫娜说完就带着一肚子疑问与不安走回车水马龙里。
走得远了雷斯垂德才叹了口气:“谁让莫里亚蒂那么狡猾,根本没抓住他。看在上帝的份上,别让他去找福尔摩斯先生的麻烦!”
他听见华生的声音了。他的朋友在上面呼唤他的名字,急切而又恐慌的。那女人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意识到自己不能上去,不能回应华生的呼唤,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不能让别人意识到他活着。
大脑在高速的运转,开始思考最佳方案。他应该留在这里,等着,因为那个女人出现象征着危险。蜘蛛已死,但他的喽啰,他的爪牙仍在,依然在残破的蜘蛛网上徘徊,等着用毒牙替主子来个致命一击。
不要出声。他告诉自己。华生在喊他的名字,可是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在隆隆的瀑布声里好像虚无缥缈一般。他镇定地坐在他的藏身之地,头晕目眩,浑身酸痛,听着华生的声音渐渐小下去,不甚清晰了,听见警察开始勘察现场,听见有人在用磕巴的英语劝慰他亲爱的朋友,用诸如节哀顺变等用语做着无用功。他听见警方顺理成章的得出了他们的结论,确定他与他的敌人已经共同葬身在瀑布之下。慢慢的心里升起了一个疑问:那个女人呢?她曾走到了悬崖,为什么完全没听见有人说看见了她的脚印?
终于一切归于寂静,他头晕眼花的站起来,突然在瀑布轰鸣与耳鸣中准确的捕捉到了一声打开保险的声音。他抬起头,再次看见了那个女人,那双眼睛里带着满腔的仇恨与坚定,手里紧握着一把左轮。
女人开了第一枪,但是瀑布激起的水雾妨碍着她的视线。他立即跳起来向后退去,死死地贴在岩壁,努力的把自己的身体藏在悬崖的凹陷里。子弹只会按直线走,只要他能做到避开枪口能走出来的所有直线,他就可以大难不死。
他心跳加速,呼吸沉重,听见自己大脑里拼命的敲着警钟。辛西娅·莫兰,他想,那个端着手里的武器精确的瞄向他好几个月,一直试图要他的命的人。最精准的枪法,最聪明的头脑,最具有传奇色彩的女人,黑色吉姆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月亮女神,莫里亚蒂手里最好用的,最值得信赖的武器。她来为她的主子完成未完成的夙愿,而且可能永远不会放弃。
第一枪后女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就是第二枪,第三枪。她几乎没可能打到她的目标,但她还在打,而且一点点的改变着角度。很聪明,因为子弹碰到石头会乱蹦,她希望能让子弹反弹到目标身上。然而子弹反弹的方向有着太大的不确定性,再加上瀑布的干扰,她很难如愿。即便如此,她还是一枪一枪的打,几乎能让人感到那子弹裹挟着的仇恨与执着。最终,枪声停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是子弹打完了,还是她放弃了?他随即意识到后一种想法是多么的侥幸与危险。也许发生了别的什么,也许她看见有人来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在这里等着子弹上身。他看见偏左的下方有一条小径,倘若能冒死跳过去,就能从那条小径逃离。但也许,辛西娅·莫兰就是在等这一刻,也许她留了一颗子弹,就等猎物露面时弹无虚发。
但是他不能长久的留在这里,体温已经降得很低,身上疼痛不已,好在他可以确定没有骨折,头晕与轻微呕吐感,有可能是脑震荡,也有可能只是摔得有点儿晕。在这样拖下去,不等辛西娅来解决他,他自己就已经危在旦夕了。
向左,他对自己说,什么都别管跳过去,剩下的全看上帝。最后为自己祈祷了一次,他猛地向左边跃过去。
我不会死,他想,如果我已经一次次逃过死亡却又死在了这个关口,那未免运气太差。
但是反过来说,他的运气又能好到哪里呢?
一声枪响,然后就是落地的疼痛,浑身就像是要碎了一样。也许骨折,也许骨裂,但这疼痛叫他心里一阵欣喜,这说明他跳到了小径上。他爬起来就跑,好像脚下生了翅膀一样,风在耳边如同广场上受惊的鸽子呼呼地掠过。再也没有枪声了,或许那就是最后一颗子弹。
血顺着他的脸淌了下来。
莫娜坐在窗前的阳光里,抚摸着小猫光滑的皮毛,这在伦敦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米娅长大了一点,而且越来越重。她的眼睛总盯着桌子上的糕点,但是由于更享受女主人给她的爱抚,才迟迟没有动手,只是趴在女主人腿上,有点轻微烦躁地磨磨爪子舔舔牙。莫娜低下头去,用手指挠挠米娅的小下巴,挠的米娅打了个激灵。
“你看,你长大了多少,”莫娜轻声说,“还不自己下去走走吗?”
懒洋洋的米娅趴在女主人膝上,坚决拒绝这个要求。
“你要是不自己下去走走,以后小腿都是软的了。”
刚进门的女仆凑巧听见了这句话,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显然,自家雇主是没见过这只猫扑向点心盘的英勇身姿,简直堪比最勇敢的骑士,只不过要把剑改成爪子,把敌军改成点心罢了。也怪这只猫太精明,凡女主人在场,立马老实巴交打滚卖萌,一旦女主人走了,就上蹿下跳比谁都欢。
“我今天去看梅丽,感觉她的脸色不太好,”莫娜说,“我想带她去看医生,可她不愿意。”
“只要华生医生一回来,华生夫人肯定就好了,”女仆心不在焉地说,“她只是情绪不好罢了。”
“我这两天也觉得不大舒服。”
“哦,是吗?”女仆眨眨眼,“福尔摩斯先生一回来,您肯定也好了。”
“得了,别开我玩笑了。”莫娜抚弄着米娅,落寞地看着窗外的阳光。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他才慢慢地停下来。奔跑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想清楚了现在的形势。他不能回伦敦了,他甚至都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还活着。除非有朝一日,他能把残留的蛛网统统拆了,把那些还存在的爪牙一一扫净,他才敢大大方方的回到那个人来人往,污浊而又有趣的伦敦,而不怕把任何的灾祸与死亡的阴影引到自己在乎的那些人身上去。
血还在流,他举起胳膊用袖子蹭了一把脸,意识到自己摔破了头,这才记起好好看看自己身上的伤。浑身的淤青是肯定的了,头破了也只是外伤,就怕自己脑震荡。骨头大约都没什么事。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肩膀也是血流如注,这才意识到最大的问题所在。
弹无虚发,对辛西娅·莫兰来说,一枪就足够了。
还好,他迷迷糊糊的想,没伤到要害,没打折骨头,子弹没留在里面,简直走运。想法设法的为自己止血后,他还是晕晕乎乎,也许是撞坏了脑袋,也许是失血过多。慢慢地坐下来,抱住肩膀,感觉自己像是掉进冰窖一样的寒冷,失去的血液带走了太多的水分与热量,他的力气好像也跟着流失了。
不能回去了,他在心里规划着,不能告诉别人自己活着,不能和伦敦方面联系,无论是华生,还是莫娜,否则就会带去灾难。接下来,就是在世界各地的流浪与漂泊,争斗与周旋,一个一个的摧毁黑色吉姆留下的任何据点,慢慢地拆除莫里亚蒂的犯罪网络。他为着正义杀死了一个犯罪教父,就不得不负责到底地去抹除一切的犯罪痕迹,更别提有一个忠心耿耿到了不可思议地步的女人端着手里的任何武器,也许是左轮,也许是勃朗宁,也许是来复,也许只是一把裁纸刀。不重要,但是她会追他到天涯海角来完成莫里亚蒂的遗愿。而他就是要在这样的情况下东奔西跑的和最穷凶恶极的犯罪分子战斗。这可能需要一年,也可能两年,还有可能十年二十年,还有可能是他的余生。
他打着哆嗦,力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如果他的摩洛哥匣子在这里就好了,至少那注射器会让他感觉好点。其实恨不得一步迈回伦敦,立即就回到贝克街那温暖的壁炉前。他知道他的好朋友华生会焦急地提来急诊箱,一脸的关切。赫德森太太看到他这个样子会大惊失色,立即去把他的床铺的软和又温暖让他休息,还会端上香喷喷的蘑菇浓汤。还有莫娜,她会扑到他身上拥抱他吗?她会吻他的额头与嘴唇吗?她是不是会心疼的掉眼泪,抱着他低声的哄他?“歇洛克,我亲爱的歇洛克,我就在你身边。”她会这么说的,她当然会!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她爱他,他们可以举办一个啰里啰嗦的婚礼来告诉别人这个事实。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永远躺在她的膝盖上,就好像大学时代在泰晤士河边的夜晚。他们可以永无止境的在一起,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提出非议,哪怕是他的哥哥也不行了。他们会在早上彼此微笑,开始新的一天,坐在一起吃早餐,读报纸,喝茶,夜晚她会躺在他身边,他们可以脸颊贴着脸颊,手拉着手,在黑暗里随意的交谈直到沉睡过去。没错,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一起度过每一个节日,对彼此献上每一个吻与问候。就算他出门办案,走得再远,回来后也会看见她坐在屋里,守着一盏橘黄色的灯等他回家。他沉浸在这样温暖的幻想里微笑,感觉自己的想象力真是非同凡响。
遍体鳞伤的痛提醒了他,他被骤然拉回了冰冷的,孤独的现实。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他开始挣扎着站起来。依旧是头晕眼花,这比疼痛还要糟糕,因为他是在走下山的道路,很容易跌下去。一边磕磕绊绊的走着,一边喉咙发哽,好像被噎住了一样。很冷,很疼,很难受,很孤独,但是大脑还在不知疲倦的运转着,告诉他下一步的计划。他需要一个帮手,一个非常值得信赖,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帮助他,而且足够强大不用怕被攻击的人。他的大脑告诉他只有一个人选是最合适的。
迈克罗夫特。去找他,拿一些钱,然后就快快地走开,去世界飘荡与挣扎。从此,过去一切的温暖和愉快,爱情与友谊,统统和他没有关系了。
突然觉得脸上很痒,他抓了一把,这才发觉那是冰凉的眼泪。
八月初的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华生医生回到了伦敦。莫娜陪着梅丽坐在客厅里,盯着摇曳的烛光,听着外面的凄风苦雨。
“电报上说他们今晚就回来,”莫娜说,“不用着急,梅丽。”
“只是雨太大了,难免有些担心。”梅丽迷茫地说。
于是接下来尽是沉默,两个女人看着白蜡烛越烧越短,烛泪顺着蜡烛滑下去,落在了雕花烛台上。忧心忡忡的女佣受了命令,回房歇息,这才犹犹豫豫地离去了。
“冷不冷?”莫娜问。梅丽迷茫地摇摇头,但是莫娜还是为她披了一件衣服。
“你的手冰凉啊,梅丽。”
“没事,我就是有一点……我没事的,莫娜。”
于是又是无尽的沉默。但是渐渐地,雨声里双轮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是不是他们回来了呢?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大门被敲响了。
“约翰!”梅丽低呼一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开门,两个女人把身上淋了一点雨的军医迎进了门。
“华生医生,”莫娜强自镇定的说,“歇洛克呢?”
华生就像是梦游似的,迷迷瞪瞪地看着对面的人:“佩芝小姐?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你问福尔摩斯吗?”
梅丽惊讶地看着丈夫憔悴的脸色:“天啊,约翰,你还好吗?”
“我?还行吧?福尔摩斯……”医生欲言又止。莫娜的脸已经煞白了。
“他掉下去了,在莱辛巴赫瀑布,”医生眼神发直,“我们找不到他,再也没人能找到他了。”
“约翰!”梅丽惊恐的叫道,“这是真的吗?福尔摩斯先生,他死了吗?”
“不错,”华生憔悴不堪,目光空洞,“他死了。”
一时间空气都在凝固,莫娜慢慢的冲他一点头:“他死了?”
华生从衣服里找到那个木盒子,莫娜接过来往里面看了一眼那黑宝石手链,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看上去好像十分冷静。
“晚安,医生。”她说完就慢慢地转身向着大门,梅丽浑身发抖,惊慌地看着她。她刚迈出去一步,就咕咚一声,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天哪,莫娜!”梅丽惊愕的喊道。华生这时也恍然大悟一般:“亲爱的,快去叫医生!”
“你就是医生啊,约翰!”
这时华生才算是彻底清醒,急忙蹲下身去查看莫娜的情况。梅丽在他的身后,因为胸口的疼痛扶住了桌子,努力地喘气。
“看看这两个人,”她绝望地心想,“没有一个清醒的。我可不能倒下!”
他走了很远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前几天他与达莲娜做了几天伴。从三月份开始,达莲娜就在调查黑色吉姆的事情。这就是她在那个本应陪着莫娜·佩芝去剧院的夜晚突然失职地失踪的原因。然而达莲娜总有自己的任务,她与他不在一条线上。于是他们分开了。而他要孤独地继续在这异国他乡的风雪里前进。
西藏,这神秘的,西方人难以涉及的神秘国度,神圣的雪山与冰川,这将成为他甩掉那个阴魂不散的复仇幽灵的最好机会。那明晃晃的枪口,明亮柔美却带着冷漠与仇恨的眼睛,已经追杀他许久,好几次几乎要将他置于死地。以至于他最深最可怕的噩梦里,都是那个女人,浅金色的头发与天蓝的眸子,刁钻恶毒的眼神与冷酷残忍的微笑,手里端着的永远是最危险的武器而绝非上流社会淑女们的蕾丝边扇子。他必须逃,逃过那黑洞洞的枪口,否则绝无任何反击的机会。
他戴着手套的手捂了一下带着帽子的头。其实是没有意义的,这不能止住他自从摔下悬崖后就不断发作的头痛。继续走,他对自己说,走进去,走到西藏的城镇里,走到那些庙里,会有僧人热情的施以援手,给他一个能取暖,能吃点热乎饭菜的地方。继续走啊,他离伦敦越来越远了,那些温暖与愉快,统统远了,淡了,慢慢的要被遗忘了。他刻意的不去想起那些,才不会让自己的现在显得艰辛与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