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为华生医生的回忆录节选。
我们在隆河峡谷足足逗留了一个星期。这里风光秀丽,令人心旷神怡。隆河本身就是一条清澈的,动人的河流,更不要提四周群山的婀娜风光。我们是先到达的日内瓦,故而从日内瓦湖顺着隆河向上游走。日内瓦湖在这样的季节里简直清澈见底,透亮的令人敬畏,倒映着蓝天白云与山顶的积雪。尽管山脚一片嫩绿,春意盎然,但山顶依旧是白雪皑皑。我们这两个在工业之岛呆了太久的钢铁脑袋,来到这等人间天堂,几乎舍不得走。路上遇上的阿尔卑斯村民也是淳朴又好客,我们毫无疑问的受到了热情的招待。然而我的朋友神经永远不能放松,他总是警惕的看着身边每一个人,快速的分析他们。我既不知道怎么解除危险,又不知道怎么叫他宽心,因而时常感到无力。
然而那还是我们有史以来最愉快的旅行,无论是美妙的风景,还是我们彼此的谈话,都让我们更加的互知肺腑。因此后来的事情才让我更加的痛苦。多少次我与他携手并进在山间,或是侃侃而谈时看着他难得活泼的灰眼珠,硬朗的侧颜与愉快的微笑,还有那些独到的见解,精辟的语句,让我感到能与这么一个人做朋友,真是荣幸至极。不知造物主怎么做到的,要创造这样一个神奇的人来做我的挚友。当时我就想:这世间能有这么一个人与我互为知己,而且这样智慧超群,命运之神对我是多么照拂啊。倘若这个人离开了尘世,那我的生命要少多少光彩,这个世界,整个英格兰,神圣的维多利亚女王陛下,都要遭到无法弥补的损失。
在隆河峡谷游玩的第六天,福尔摩斯突发奇想的要钓鱼。我一向是听他的话,因为他所提议的,往往也是我喜欢的。于是我们从附近村庄买了渔具,一本正经的坐下来开始钓鱼。
不幸的是,我不仅下棋下不赢福尔摩斯,打惠司脱打不赢福尔摩斯,摔跤摔不过福尔摩斯,就连钓鱼,我都赢不了他。一个多小时后,我就拒绝和他竞赛了。
“亲爱的华生,你只是缺乏技巧。”他说。
“得了吧,”我说,“我在任何事上都缺乏技巧。”
他眨眨眼:“你枪法比我好。”
我故意不搭理他。
“你会医。你看我不会。”
我还是不搭理他。
“你还会写作呢,我写的文章专业性太强,简直没人想看。”
这回我终于憋不住笑了,嘴角忍住的向上提,不停地从眼角瞄他。他得意地笑了一下。
“成啦,你是我独一无二的医生,行不行?高兴了吗?”
“本来也没有不高兴。”我装腔作势地说。
他微笑着,灰色的眼珠亮亮的:“我钓的鱼都归你吃行不行?”
“是都归我烤,然后你吃吧?”
“哦,天哪,华生,这就戳穿我了。”
“你那两下子……就算没你聪明,我也不算傻。”我抿着嘴笑。
这时已经时近傍晚,西方的天空一片火烧似的通红,福尔摩斯站起来慢慢伸了个懒腰,我则转身去收拾我们的行李:“好啦,你把渔具收起来,我们快去最近的村庄住旅馆吧,一会儿天就该黑了……我是听到了扑通了一声吗?你把什么东西掉进河里了?”
回应我的是更大的扑通一声,我急忙转回脸,衣冠楚楚的福尔摩斯已经在河里了。
“我的天!福尔摩斯!你在干什么?”我惊恐的喊叫道。虽然知道他水性不赖,但这样直接跳进河里,足够吓我一跳。
他在水流中向我挥了挥一只手表示不用担心,但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于是我一只脚踏进浅水里(这下裤子和鞋都废掉了),试图用手抓住他拉他上来,谁知他还像是一尾不听话的鱼,拼命地要挣脱我的手。于是我越来越往水里移动,手里还死死扯着他的衣服。
水流之中我冲他吼道:“你给我上来!我不管你掉了什么……上来!”
“等一下,”他挣挣扎扎地喊道:“我要抓住了……我抓住它了!”
上帝保佑,我真的没法详细描述我是怎么把这个家伙拽上岸的!在一阵激烈的挣扎与反抗后,两位原本衣冠楚楚的绅士湿淋淋的上岸了。
“算我求你了行吗,耶稣基督!别再这样吓唬人了!”我双手举过头顶,惊恐万状的对他喊道。
浑身是水的耶稣基督自知理亏一般乖乖地坐在草地上。
“你要是淹死了,”我不甘心的数落他,“我还有脸回伦敦吗?”
他愣了一下,脸上有一种难以捉摸的神情一瞬即逝。
“抱歉了,华生,我的错,我一定吓坏你了对吗?”
我吐了口气,想生气又生不起来,半天才憋出一句“算了”。
他小心翼翼的凑过来:“我希望不会让你得重感冒,医生。不过就算我真的淹死在了水里,你也该问心无愧的回伦敦,毕竟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看在上帝的份上,别开玩笑了福尔摩斯。”
“我是认真的。”
我白了他一眼,当时完全没领会到他话里的意思:“好极了,你是认真的。所以你认真的跳进河里了?不,别跟我说话,我没力气了……还是在草地上躺一会儿吧。”
他似乎非常赞同这个建议。于是我们一起躺在了还留着白天太阳晒过的余温的草地上,暖烘烘的直催人入睡。
“我们应该起来去村庄了。”我迷迷瞪瞪地说。
“好主意,”他说话腔调含含糊糊,“你想动弹吗?”
“不想。”
“那我也是。”
我最后的印象是天边残阳似血,红的惊人,然后颜色渐渐深沉,太阳一跳一跳的落山,慢慢的,慢慢的,我睡着了……
我是被夜晚的凉气冻醒的。身上的衣服是湿的,外加夜色渐沉,温度降低,以至于我打着寒战醒过来,一开始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扭头一看,身边福尔摩斯睡的正香,这才想起来那场闹剧。我叹了口气,哆嗦着坐起来,开始推搡我的朋友:“醒醒,福尔摩斯,醒醒,别睡了,要着凉了……”
他睁开眼睛。此时星辰已经升起,我看见那些璀璨的,闪着寒光的星星倒映在他眼睛里,好像他的眼睛里藏着另一个宇宙似的。
“看看天上,现在你想去村庄吗?”他直直的看着夜空问我。
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浩渺星空,几乎停止了呼吸。
“该死的,”我说,“谁还舍得走!”
“那就生火。”
“你是说我们要像原始人一样过一晚上了吗?”
“华生,你真聪明。”
“谢谢夸奖,只是你能在身上找出一包能用的火柴?”
“行李里还有一包火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二十分钟后,我们已经围在篝火旁了,温暖的篝火跳跃着,不断冒出几点火星,柴火发出劈啪声,头顶是浩渺的星空,数不尽的繁星,钻石一般的寒冷的星光。我盯着星空,想从里面找出我认识的星座出来,可惜很快就脖子酸眼睛疼了。
“我饥肠辘辘,华生,”福尔摩斯喃喃地说,“也许你想来一点烤鱼?”
这个主意听上去出奇的诱惑。没一会儿我们就笼罩在烤鱼的香气里了,说真的,第一口吃进嘴里的时候时,我简直要没出息的掉眼泪了。
“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我说,“我就知道你的手艺出奇的棒。”
“哦,天哪,没那回事,”他叹息着说,“是你太饿了,亲爱的华生。我们连调料都没有啊。”
“随便,反正好吃,给你五分满分,福尔摩斯大厨。”
“哦,谢谢您了华生先生。”
我们相视而笑。
“你到底把什么掉进河里了?”我说,“非得跳下去捞不可?”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我接过来打开一看,借着火光看见了里面的东西。那是几块黑宝石碎片。
大概过了三十多秒钟,我才恍然大悟的喊道:“哎!这是佩芝小姐的黑宝石头饰。”
“没错,当初为了拿到里面的卡帕方程式,我用达莲娜的钻石把它割碎了,后来莫娜把它收起来,一直想用它做点别的什么。我临走时她让我找人把它做成手链。本来在日内瓦就想做的,当时赶得太急了,就没有做。”
“没关系,”我说,“我们过两天出了峡谷就去找工匠做出来。”
他笑了一下,身上裹着一条我们塞在行李里的毯子,抱着膝盖坐在篝火边,头发半干半湿,灰色的眸子里闪着柔和的光,看上去像个小孩。
“听着,福尔摩斯,”我清了清嗓子,“也许你想跟我谈谈?”
“作为一次谈天的开头,这也未免有些无聊了,华生。”
“别注意这种小事好吗?听着,我们来谈一谈。”
他不满的嘟囔了一声。
“这是尊夫人给你下的任务吗?要你八卦我和莫娜?”
“见鬼了,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说这个……对了,你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我没必要大惊小怪。这样,福尔摩斯,我就问你,你跟佩芝小姐到底和好了没有?”
他哼了一声。
“我这是关心你。”
“机智的狡辩,华生,真高兴听你这么说。”
“你就不能好好的回答我?”
“能,我当然能,答案是我们和好了,好的不能再好,就在离开伦敦前的那个晚上。”
“哦,那还真叫人高兴。你该明白自己应该多关心一下对方了吧?总是不和人家联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变心了。”
我的朋友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说道:“谢谢你,华生。从我的行李里找出我的烟盒和烟斗好吗?”
福尔摩斯身上总有一点上流社会的特性,比如在抽烟问题上,他才不肯抽香烟,永远都是他的烟斗陪伴他。我找出他的雕花银烟盒和烟斗,帮他填上了烟丝:“你得分点儿烟丝给我,因为拜你所赐,我的烟丝跟着我一起在隆河水里洗了个澡。”
他安静的抽着烟斗,蓝色的烟雾里他的眼神越来越迷茫。正当我以为他陷入了思考中时,他突然开口了:“华生,信任对我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
“怎么会?我觉得你十分信任我。”
“不是那样的,华生,我说的信任不仅是相信,也是信赖……就是那种绝对相信对方可以依赖的那种感觉。我不行,我的心永远飘零,不能够依赖任何人。”
“你是说……你觉得你没有办法信赖佩芝小姐?”
“真是我的好朋友,华生,”他疲倦的叹口气,“对,没错。我试过,但只要我决定完全的信赖某人,我的理智就会敲响警钟,我的大脑就会对我大喊:‘不,这不对,这不安全。不管这个人多么值得信任,都有可能会靠不住。任何事情都是有一定几率的,你永远不能完全确定。’于是,迈克罗夫特也好,莫娜也好,甚至是你也好(希望你不要生气),我都没办法完全信任。不是说我不肯相信你们,而是说……我做不到。华生,这感觉不大好,就像是永远漂浮在半空,总觉得不踏实,还很愧疚。”
我抽一口烟斗,仰头看天。
“说你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姑娘,你会揍我吗?”
“那我要善意的提醒你,华生,”他安然的说,“我学过各种格斗术,摔跤,棍术与剑术。”
“哦,那么,你不过是太过于理性化,结果自己都控制不了了。”我缩缩脖子。
“算是吧。”他说。
“那你是觉得这个事情会让佩芝小姐生气?”
“她就是在为这个事失落呢,华生。”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你跟你家那口子商量一下不就完了?”
“商量一下?”
“对啊,要么你再想办法改改,要么让她忍忍,你两个之间有什么事情是非得各自烦恼而不能够商量的啊!”
他思考了一会儿:“有道理,华生。”
“那就快感谢我,给你做情感顾问不是一次两次了。等我们一回伦敦,就去行动吧。”
他隔着篝火看我,眼睛里一半是火光一半是星光,我总觉得里面有某种液体,也许是冰凉的,也许是火热的。
“是的,”他缓缓地说,“等我们回了伦敦。”
在烤鱼的香味里,我假装无知无觉的啃了一口鱼,心里却酝酿着一种不祥的气氛。
“你当然会回伦敦,”我说,“我们都回去。”
一时间我只能听见他静静的呼吸声,篝火温暖的噼啪声,河水流动的声音。在这样的沉默与无言里,我裹紧了身上的毯子,把下巴放在了膝盖上。
“华生,我满可以说,我完全没有虚度此生,”福尔摩斯突然说道,“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今夜为止,我也可以问心无愧地视死如归。”
“你是一个难得的英雄与天才,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说,“别说这种话。”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华生,这些年里我始终感激与你相遇,有你在我身边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为我给你带去的一切麻烦,以及我的自负,总之,所有应该道歉的地方,向你道歉。”
他不是一个总是柔情似水的人。但是今晚突然说出这么多这样的话,几乎令我心惊胆战。他根本就没有在看我,而是把视线落在了跳跃的篝火上。
第二天我们行走在山间时,突然有一块石头从山上滚下来。要不是我一把把福尔摩斯拽开,恐怕我们都要成肉泥了。我的直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昨晚的谈话,那让我时刻忧心忡忡。福尔摩斯迅速登上山顶眺望四周,我不安的看着他的身影。等他下来时,他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问。有些事情我们心知肚明,但都闭口不提。
几天后我们到达了著名的瑞士美景——莱辛巴赫瀑布附近的一家小旅馆并住了下来。福尔摩斯早早地找到了合适的工匠来打造那条黑宝石手链,我看过了,宝石碎片之间还掺杂了一些白色的宝石,看上去很不错。旅店店主强烈建议我们去欣赏瀑布的美景,我的朋友听了他的建议后兴致勃勃,十分感兴趣。于是我们决定登山去看看莱辛巴赫瀑布。
仅就瀑布美景而言,我们算是不虚此行,瀑布气势恢弘,声势浩大,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景象。我和他站在崖边俯视瀑布,良久都没有交谈。这时一个少年匆匆跑上山来,大声喊道:“哪位是华生医生?”
“我是,”我说,“孩子,你找我有事吗?”
“有一个英国女人突然发急病啦,”他气喘吁吁地说,“她倔死了,不要瑞士医生来看病。店主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就让我来找您。”
一位来自故乡的女士身处险境,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出手救助。于是我拉着福尔摩斯就要走,谁知他却摇摇头:“你先回去吧,华生,我还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最好不要,”我说,“我不愿意让你一个人,保险起见,我们还是一起行动的好。”
“没关系的,华生,放心吧。”
真是没办法,瑞士少年还在一边拼命地催促,告诉我那位女士情况如何紧急。我吐出一口气:“那好,我先走,你自己小心。”
“我们能一起吃晚餐,我保证。对了,这个帮我拿一下,”他把那个装着手链的木盒子递给我,“我自己拿着怕丢了。”
我随手塞进兜里,冲他一点头便急匆匆的下山去了。走出十几步后我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他站在崖边,若有所思的看着飞泻而下的瀑布,黑色的大衣后摆在风中飘动,像是黑色的波涛。
看完这最后一眼,我再也没有回头。
那真的成为最后一眼了。
下山的路上我遇见了几个上山看瀑布的游客,其中有一对夫妻一样的男女。男人个子高高的,帽子挡住了半边脸,看不清面容,走路很快,步伐果断,那个女人穿着简便的浅绿色长裙,打扮朴素,浅金色的长发随意挽着,面容俊俏。与我擦肩而过时,她扭头冲我嫣然一笑,蓝眼睛里带着友善的笑意。我本该注意到那个男人的,但是这个还算漂亮的女人干扰了我的注意力,我急忙向她回应了一个笑容。
回到旅馆后,我立即问店主:“那个女人呢?”
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啊?哪个女人啊?”
我心里顿时被乌云笼罩,连声音都颤抖起来:“生病的女人,没有吗?”
“没啊,没有人生病。”
听了这话,我心里恍然大悟,居然腿一软就滑到了地上,店主急忙从柜台后面绕出来搀扶我:“嘿,你怎么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上帝啊,耶稣啊,”我挣开他的搀扶,拼命地站起来:“报警,马上!去叫警察!”说完我就拖着颤抖不已的身体冲出了旅馆。
足足跑了两个小时我才跑到了瀑布那儿,路上几次险些一个跟头栽下山。等到我跑到了山顶,哪里还有福尔摩斯的踪迹!我绝望的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回应我的只有轰隆隆的瀑布的声音。慌乱中泪水盈满了眼眶,我胡乱擦掉眼泪,突然看见一块石头上靠着福尔摩斯的登山杖,还有他的银烟盒。一时间我欢天喜地,像是看见了希望似的跑过去。
烟盒下面压了一张对折的纸,那是福尔摩斯的小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只见上面写着熟悉的刚劲的字体,与他平日在书房里写出来的竟别无二致:
我亲爱的华生:
承蒙莫里亚蒂教授好意,我方可写下这封信。我很抱歉接下来的旅程中不能够再陪伴你,但是我希望之前的旅程你都是愉快而又满意的。手链已经交给你,请转交给莫娜·佩芝,并替我向她道歉,我无法实现对她的承诺了,希望她在这个世界里不要过得太孤独,她值得新的生活。我也拜托你,能替我照看她直到一切都好起来。我知道我的结局会让你心碎,但是我还是请你不要太伤心,我也说过,我没有虚度此生,若是能为社会除掉一个祸害,为我与莫娜的父母讨回公道,那么我死而无憾。我可以毫不谦虚说,我的一生都献给了社会的正义与我热爱的国家,我的所有智慧都用于正义公道的实现与维护国家的利益,女王的尊严上。你实在没必要为我伤心,只当我是一个匆匆走过你生命的有些特殊的过客,现在我们的故事结束了,你可以去讲新的故事了,我最亲爱的朋友。
回去去找我的哥哥迈克罗夫特,他会交给你我欠你的那份迟到的生日大礼。
请替我向尊夫人问好,向雷斯垂德探长,葛来森探长以及霍普金探长问好。愿所有人一切都好!
你永远忠诚的挚友,歇洛克·福尔摩斯
我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被自责与痛心压得喘不上气。我看见有两个人的脚印,凌乱的一路向着悬崖……我的耳朵里轰轰作响,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大脑涌。我的胃在打结,我的心脏一阵阵抽痛,可是我的大脑却混乱的飞速的运转着。我没有虚度此生……视死如归……感激与你相遇……我们会一起回伦敦……那些闪耀的星星,篝火,他的眼睛……还有那些愉快的旅程,那些案子,那些惊人的冒险与追逐,不可思议的推理与演绎,他沉静的表情与热情的语调……最终一闪而过的是他站在瀑布边的身影……我不能再想下去了。
我大病了一场。
在旅馆里养病的我在昏迷中不停地梦见莱辛巴赫瀑布那轰隆隆的水声与乳白色沸腾一样的水流,和那些凌乱的脚印。我拼命地向那些来做笔录的瑞士警察请求,再找找有没有其他痕迹,他还有没有生还的可能。但是每一个人都对我说,好好养病,节哀顺变……
瑞士警方得出的结论,是福尔摩斯在山顶遇上了莫里亚蒂,两人扭打争斗中走向了悬崖,试图把对方摔下去,结果一起掉了下去。就这样,当代最危险的罪犯和最杰出的护法卫士永远葬身在那旋涡激荡、泡沫沸腾的无底深渊中,而且绝没有找回尸体的可能。
我缠绵病榻了许久,一直到七月末,才向伦敦发了封电报,然后憔悴的收拾起自己的行李,独自离开了莱茨巴赫瀑布,登上了回伦敦的火车。那感觉不像是要回家,反而像是抛下了我的心脏,要我远走他乡。
而歇洛克·福尔摩斯,永远是我心目中最好,最明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