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打定主意,推开平儿的手,笑着走到贾母身边,“老太太这样大的福分,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见过的事比我们喝的茶都多,您说的还能有差?都说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迎春姐妹几个将来嫁的如何,也和贾府休戚相关。到底是老太太,有这样的见识,我可是拍马也比不上了!”
贾母闻言慈爱的看了王熙凤一眼,到底是凤丫头有良心,不枉自己疼爱她一场,这个时候居然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己,很好。
邢夫人虽然不明白王熙凤这样做的原因,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和默契让她十分相信王熙凤的选择,更何况,能给王夫人添堵的事她向来十分高兴做的。此时也站在贾母身边,笑着对王夫人说道:“二太太,不是我这个做伯母的不心疼娘娘,可我也心疼凤丫头。凤丫头和琏儿成亲这么多年,只有巧姐儿一个。好容易怀上这一个宝贝疙瘩,还一直三灾八难的!今儿个要不是二太太你亲自派人来说明利害,这样的场合我都不想让凤丫头来的。别说凤丫头如今受不得冻,就说林姑娘的身子也吃不消啊!至于宴席的事,我觉得老太太说的对,迎春虽然不是我生的,可也是我们大房的姑娘,她的资质福分固然是比不上娘娘了,可她父亲哥哥也想为她找个好人家。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啊!这样的事是她们必须要历练的!总不能以后嫁了人,一问三不知吧!到时候,咱们家可要被人指着鼻子骂说没教好女儿了!到时候,这也会连累娘娘的名声吧!说到底,二太太就当我这个做婆婆的心疼儿媳妇,我是必不妨凤丫头出来管事的。也请二太太心疼心疼女儿和侄女儿吧!”
邢夫人的话不可谓不毒,就差没指着王夫人的鼻子说她苛待庶女,见不得大房有后了!
王夫人气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咬牙切齿的盯着邢夫人。
迎春姐妹几个早在邢夫人说起婚事的时候,已经避到屋子里去了,林黛玉乃是外人,也早早的就退下了,李纨向来是个隐形人,此时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立在一旁,一言不发。而在场的其他下人们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哪个敢这个时候出来刷存在感?
王夫人的眼神跟淬了毒一般的射向邢夫人,没想到她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难道不怕娘娘怪罪吗?
邢夫人其实说完后就有些后悔,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她也不会后悔,再加上贾母看向自己的赞赏和激动,让邢夫人高兴的不得了,她嫁到贾家这么多年,这还是贾母第一次这样看着自己。怕什么,说都说了,她就不信,就算娘娘知道了,还能让老爷休妻不成?如果娘娘真的做出这种事来,估计她的脑子就坏掉了吧?这样脑子坏掉的娘娘能在后宫那地方活多久?
贾母也像是第一天认识自己的大儿媳妇,没想到一向笨口拙言的她居然能说出这番有理有据的话来,而且胆子这样大,居然不怕得罪娘娘的母亲也要维护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权威,看来,大房还是很不错的,最起码比一朝得势就翻脸不认人的王氏强多了,若不是看在她是娘娘的生母,自己早就该发落了她!省的这个没脑子的人继续祸害贾府,连累娘娘!
就在气氛僵持着的时候,贾政诧异的声音忽然响起,“母亲?虽然已经入春了,可到底冬寒未退,母亲怎么在这风口里站着?你是怎么照顾母亲的?”最后一句是对王夫人说的。
王夫人一看到贾政,高涨的气焰就偃旗息鼓了,她恨恨的瞪了邢夫人和王熙凤一眼,低下了头。然后想起了什么,不对啊,老爷这态度不对啊!
贾政早就走到了贾母身边,扶着贾母往屋子里走去。王熙凤拉了拉邢夫人的衣袖,婆媳二人站在了一边。
王夫人按捺不住心里的疑问,问道:“娘娘晋位是大喜事,老爷如何是这样的态度?”
贾母一开始很欣喜于儿子的孝顺,没注意到这一点,这时听王夫人这么一说,也发现了贾政的神色很不好,急切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娘娘晋位是喜事啊,你怎么这副样子?让别人看去,怎么好意思?”
贾政莫名其妙的看着老母老妻,“什么娘娘晋位啊?娘娘晋位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贾母和王夫人脸色一变,“你不是进宫谢恩去了吗?怎么会不知道?”
贾政苦着脸,努力掩饰着沮丧之意,“什么啊,工部的一项工程出了些问题,那个工程恰好挂在儿子名下,儿子进宫是向皇上解释此事去了。什么娘娘晋封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不过,我倒是听说八阿哥的生母,卫贵人晋封为嫔了,皇上还赐了良字为封号。除了这个,我没听说别的娘娘晋位了啊!许是下人一时听岔了吧!”
贾母和王夫人顿时失望至极,贾母还好一些,到底经历的事情多,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元春如今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卫贵人那样大了都能晋位,何况元春呢!可王夫人就不行了,一个激动之下,直接晕倒在地。
彼时,因为贾政出现,李纨也避了进去。邢夫人和王熙凤婆媳俩站的远远的,别的丫鬟婆子们因为主子说话也不敢靠的太近,因此王夫人这一晕,竟无人扶着,所以王夫人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脑袋狠狠的磕到了青砖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听的人胆战心惊!
王熙凤虽然看到了,可因为怀着身孕,肚子要紧,也没有急着过去扶她。如今见王夫人摔得这样凄惨,着实吓了一跳。赶紧叫人,“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二太太扶起来!”
丫鬟婆子们吓破了胆子,愣了好大一会才一窝蜂的围了过来,贾母叹了口气,摇头道:“罢了罢了,直接抬回她的院子里去吧!找个太医来给她看看,别伤着哪里了!”说着,沮丧的扶着鸳鸯回屋去了。
贾政看看老母,又看看昏迷不醒的老妻,一时之间没了主意。见这里乱糟糟的一团,摇摇头竟一甩手往前院走了。
邢夫人和王熙凤婆媳俩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团,邢夫人眨眨眼睛,今天真是太刺激太兴奋了,不行,她要回去好好消化!王氏今天可是得不偿失啊,不但白高兴了一场,还直接和老太太对上了。哈哈哈!老太太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等过几天她缓过神了,看她怎么收拾你!邢夫人一高兴,忘了王熙凤,笑嘻嘻的带着丫头婆子们回去了。哎呀,好半天没看到大姐儿了,真有点想她了。
王熙凤看着这一团糟,苦笑不已,罢了,看在她们是同一个祖宗的份上,还是帮一把吧!到头来,还是要自己来收拾这一团糟!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指挥着下人们,将王夫人抬回自己的院子,然后叫人去请太医。结果太医一时没请到,只好请了个有名望的大夫,给王夫人把了脉,开了几服药就走了。
王熙凤见安排的差不多了,又叮嘱了金钏儿等人一些事情,觉得有些疲累,唬的平儿赶紧叫了几个婆子们将王熙凤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荣庆堂中,贾母正在闭目养神,琥珀悄悄走了进来,将王夫人院子里的事如实禀告了。贾母叹了口气,睁开眼睛,“还是凤丫头懂事,白白为了这么个东西累着了自己。琥珀啊,我记得库房里还收着一株百年老参,你给凤丫头送去,补补身子。”
琥珀应了一声,去了。
鸳鸯端了一杯参茶过来了,悄悄的递给贾母,“老太太,您歇着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贾母喝了几口参茶,又叹了口气,“今天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幸而是个误会,若真是元春晋位,你看那王氏,唉!家门不幸啊!”
鸳鸯坐在脚踏上,帮贾母捶着腿,闻言只是担忧的看着贾母,并没有插话,她知道,这样的事情是由不得她插嘴的。
“可是元春未曾晋位,我这心里又不是滋味。咱们府里,如今是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的很,原想着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福没享过,什么事没经过!过一天就是一天吧!可是一想到宝玉,我又放心不下。不为宝玉把路铺好,我死不瞑目啊!我的这些子孙中,唯有宝玉是有大造化的,偏生长得又像极了他祖父!我这心里啊,不由自主的就偏向他!我也知道,老大他们对我偏心宝玉心有怨怼!可是,这府里,除了宝玉将来还能靠哪一个!”贾母感慨道,“所以,即使我再不喜欢王氏,因着元春和宝玉,我都要给她几分颜面。可如今你看,这还没到那个份上,她就是这样的态度,若真有那一日,我在这个府里还有立足之地吗?”
贾母说道最后,面色阴沉,眼中异光微微闪烁。鸳鸯心中一禀,立刻低下了头,她母亲也是贾母身边的老人了,对贾母的过往自然知道一些。总之,贾母并不如表面上那般温和慈善。
“罢了,鸳鸯,你去赖家找赖嬷嬷,就说我有事找她,让她赶紧过来。”
“是,我这就去。”鸳鸯不敢抬头看贾母,低眉顺眼的说道,然后快速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贾母看着佛龛里慈眉善目的观世音菩萨,轻轻说了句,“这都是我的错,有什么报应,就冲我来吧!保佑我的宝玉一生顺遂,大富大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