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这样。当他们少有收成的时候,游散的南北军士兵就来抢走那少得可怜却无比珍贵的粮食。母鸡下蛋了,败仗离散的南方士兵无家可归,饿成游魂野鬼,就抢走鸡和蛋。好不容易将小猪养大一点点,趾高气扬的北军就吐着口水抱走小猪。青菜开始长虫了,却在一夜间被不知来路的小偷偷走……类似的事情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每次他们都七手八脚地把值钱的东西收藏起来。波克在后院里挖了个大大的地洞,一有点收成就把粮食藏进里面。贼盗来时他就把猪呀鸭呀等赶进地洞里,吉安和恩俏则左右两手各抱一只滚圆滚圆的小猪仔,连滚带爬地跑进地洞。恩俏在把东西收藏进地洞后顺便把自己也藏进去。虽然太阳把她晒得黑黑的,饥饿使她瘦得皮包骨头,田里活使她的皮肤粗糙了几倍,但她也还是一个年轻姑娘。
一个寂静而炎热的正午,波克和吉安都到田里伺候那几棵甜薯去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恩俏一个人。她刚干完一早上的活,正趴在拉姆斯老先生的红房子里休息。因为红房子的房顶已被烧坏,夏日正午白晃晃的阳光直照下来,让寂静显得更突兀。忽然她那山猫一样灵敏的耳朵听到死寂中一个异样的声响。
是一个男人粗鲁而沉重的呼吸声。
恩俏的心一沉,经验告诉她,又有人要抢走她的劳动成果了。可是波克和吉安都在地里,来不及通知他俩了。有那么几秒她不知所措,但尔后就清醒过来,终于意识到要把东西藏起来。可是也来不及了。她透过窗户看到,一个高大的北军正向她的房子走来。他戴着一顶歪军帽,套着一身旧军装,穿着一双千疮百孔的长统靴子。“该死的北军!”恩俏咬牙切齿地咒骂道。只见他跑到长廊的白色阶梯上就停住,弯着腰,一手按在结实的胸膛前,一手按在矫健的膝盖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他像干了坏事却没被发现那样偷着乐。
看着他笑得既狼狈又猥琐,恩俏一阵反胃,一股力量顿时涌遍全身。他们这些该死的军人,毁了整个世界又来祸害良家妇女。她绝望地拿出枪,自从杀死那个想要侮辱她的北军后,枪就一直不离她左右了。
那个笑弯了腰的北军一抬头,就看到她,眼角堆满了嘲弄的有趣笑意,像是眼前这一切是一幕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他见恩俏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子一本正经地用枪指着他,觉得很好玩,便举起双手转了个圈,哄说:“东方宝贝,我是一个逃兵,身上可是一件武器也没有呵!”
恩俏狐疑地看着他,不相信他说的话。当然,枪还是警惕地对着他,要是他敢动一下,她就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笑容从那个北军的脸上退去,他似乎意识到恩俏的认真,忙说:“我真的是一个逃兵,现在他们在通缉我呢!不信你可以再等等,一会儿就有人搜到这里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恩俏抬了抬眉毛望向他,这时她才发现这个有趣的北军长得惊人的英俊。恩俏不禁愣住了。
这时外面由远而近地响起了一串马蹄声。恩俏看到另一个长相粗野的北军骑着马向他们飞奔而来。
而她对面的英俊北军则无奈地耸耸肩,扬了扬眉毛,苦笑着说:“你看,他快要把我捉住了。我这次倒霉了。”
恩俏心里想她该怎么办才好。枪,枪是她唯一的武器了。像大海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她紧紧握着枪,手心也沁出了汗。
而那个英俊的北军一瞬间就躲了起来,动作是那么迅捷,像一头爆发力很强的美洲豹。一时间,寂静的屋子里只有恩俏紧张的呼吸声,她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砰砰”作响。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她放下手,将枪隐藏在裙子后面。
“小姐,有没有看到一个逃兵?”那个相貌狰狞的北军从马上跳下来,粗野地问。
恩俏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狠狠地盯着他。相貌狰狞的北军拿色迷迷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恩俏全身,然后淫荡地摸摸胡子,邪恶地问:“就你一个人?”
恩俏还是不哼声。他要是再走近一步,她就拿出背后的枪杀了他。此时她紧张得几乎窒息,胸脯起伏得很厉害。时间仿佛静止,死寂的最高境界,莫过于只听到人紧张的心跳声或者沉重的呼吸声。就在这时,相貌狰狞的北军粗鲁地伸出手,抓向恩俏。几乎在同一时间,恩俏也迅如闪电般地从背后拿出枪,正准备扣动扳机,但还是被军人出身的敌人快了一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枪竟然被敌人抢过去了!那个相貌狰狞的北军抢过枪,轻蔑地哈哈大笑。
“你也玩起枪了小姐?让我教教你怎么玩这玩意儿吧。我尝过白种女人的滋味,可是像你这样漂亮的、绝无仅有的东方宝贝,我还没尝过呢!”说完他像熊一样扑过来,就像大网罩小鸟那样,一下子就抱住了恩俏,扯下她的衣裳。恩俏用手抓,用嘴咬,拼命挣扎、喊叫……“这个世界疯了。”混沌中她绝望地想。一片黑暗中,她耳边响起了“砰”的一声枪响,身上那个人就立刻瘫软下来。死尸的重量沉沉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也死了,到达万劫不复的地狱。
像是过了很久,晕眩过后,恩俏才清醒过来,抬起一双惊恐的眼睛望上去。1864年夏日正午刺目的日光透过没有屋顶的红房子,从广阔高远的蓝色天空照下来,照在那个站立着的英俊北军身上,使他看上去更高大、更魁梧、更顶天立地,也在他身上形成奇异的光环——“救世主的光环”。那一刻,恩俏心存感激。
耀眼的日光中,那个英俊的北军望着她。他把追来捉拿他的北军打得脑袋开花,枪眼儿上还冒着袅袅热烟。他对着枪上冒着的烟吹了吹,同时朝恩俏眨了眨眼睛,撇撇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