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了魂魄的师河伯,既要服用植株,自要先调好身心。
他虽强大,却不是夏武雀那种奇葩,能屡得机缘,修魂健魄。
与夏武雀相反的是,他这样的巫者,越是强大,一旦受伤也越是难愈,脱扈山中的植株虽有奇效,但师河伯的级别太高,只靠药物并不能完全治疗,因而他才在这里入定,依靠漫山遍野的雪中蕴藏的水力,先行整理内蕴。
付林涛不晓得其中的道道,只能苦等,这时他忽然听远处响起一片呼声,巫者的声音雄厚,气息绵长,虽隔的远,但他很快就听清楚来人喊的是阿中那几条小狗的名字,那几个声音对他来说更是熟悉万分,竟是巫正亲自带人来了!
付林涛先一惊,但随即想起现在的靠山,这心便又踏实了下去,可是等不久,当他看到那些人的时候,这颗心便又揪了起来,因为那群人竟押这他的父亲。
师河伯带他来到这里后,便直提他窜上山壁,因而付林涛在雪地里的痕迹到此终结,这让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一群人顿时受不了了,有些走的累的,当然不敢抱怨巫正家的小崽子乱折腾结果害的大家不得安宁,便将怒火发泄在了付林涛父亲的身上。
有几个人当即开口骂了起来,说的甚是难听。
其中一人甚至问付战巫,付林涛将巫正家的阿中拐了哪里去。
付战巫如何答的出来。
一贯受气的他此刻心中也很是害怕,担心自己的儿子出什么意外,同时也担心,要是阿中他们出事的话,以后日子只怕更加难过。
见他不吭声,而巫正也在冷眼旁观,那厮便更猖獗,喝了起来,大声骂道:“你家那废物儿子死就死了,留在族内也是累赘,你却还有脸求巫正帮忙寻找,结果现在连带阿中都没了踪影,你需知道,阿中可不是你家那个废物,他才十七岁就已有我们这种长辈的实力!”
这句话当然是奉承,阿中那种货色也就是正常预备巫者水平罢了。
但这厮当着别人父亲的面,辱骂人子,实在干的过分,便是老实懦弱的付战巫也有点生气了,忍不住顶撞道:“你这叫什么话,我儿难道不是家里子弟?族内妇孺要是出了意外,因为不懂巫术没有战力就该不闻不问?发生这样的情况谁也想不到.”
“好了!”付巫正断喝一声,看似公允的制止了争辩,可大家都感觉的出他喝斥的只是付战巫一人,要不然,在那人放肆辱人之际他为何不出声呢。
付战巫心中也清楚自己这个堂弟的心思,他技不如人,势力单薄也不敢再争辩,只气鼓鼓的咬着牙把眼神看向远方,心中则恨极的想,当年要是自己那么单纯,遇难就上,导致受伤的话,何止于此!
双方离的距离虽远,但付林涛所在位置相对较高,因而双方直线距离其实并不算太离谱,所以付林涛把这些都看着眼中,身后的师河伯依旧在修炼,他不敢出声,又不敢轻易过去,只能蹲在洞口岩石后将一双拳头握紧,和他父亲一样,心中也是恨极这种遭受。
这时,付巫正手下的心腹已经查看出这里竟是片狼穴外口。
确定这个消息后,再一联想到族内子弟在此彻底失去踪迹的情况,付巫正也急了,付林涛是死是活他不在乎,但另外三个,尤其他儿子阿中,他却是在乎的。
这些少年虽是预备巫者,也已有猎杀虎豹的本事,但那些都是有大人在边上看顾,他们才能做到的,而在蛮荒之地,比起落单的虎豹,狼群更为可怕。
不要说几个预备巫者,就算三个成年战巫,遇到上百头狼,也难说全胜。
因而付巫正当即一摆手,示意手下再找踪迹,自己则转头对付林涛的父亲彻底撕破脸皮的道:“付子雄,刚刚我三弟说的虽不好听,但那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作为一族之长要考虑的东西和你是不一样的,族内子弟实力雄厚,前途远大者为尊,比你那儿子,我儿阿中当然要尊贵许多。”
“.。”付战巫没有说话。
付巫正继续道:“不过都是族内子弟,能救的时候还是要救的,但要是不能救.”
周围人听他这口气里的森冷,都停止了动作看来。
付战巫心中浮现一丝不祥,就听自己家巫正道:“那就只能保比较重要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付战巫心想难道我说不是?对方显然无须他回答,直截了当的道:“现在四个子弟都陷在里面,生死难测,虽不知道情况如何,我想我儿的自保能力要比你儿强一些。”
强个屁,要说这个阶段的生存能力对比,年过三十的付林涛岂能比不上才十余岁的阿中。
但付巫正这么说,付战巫也只能继续沉默。
结果那厮接着就下了定论,道:“所以进去后先救阿中吧。”
“是!”这是周围的心腹的回应。
付战巫脸色阴沉着,心想随你怎么说,我只管去救我的儿子,想着他就锤了锤自己的老寒腿,同时口中道:“随巫正的安排,我们这就去。”
不想他家巫正冷笑起来:“你还是在外边等吧。我带人去,你负责接应就是。”
听到这句话付战巫顿时呆住了,再看周遭讥笑的脸,和巫正那双冷厉的眼,之前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他不由顿悟,此处是荒郊野外,周围又全是他的心腹,对方这是要灭绝他全家香火来着!
但这就是付战巫啊,到底在家族低层生存多年,见破无数人心知晓最人心阴暗的一面到底有多无良,一想到这一点,他竟先没有愤怒,而是本能的遮掩起自己看破一切的心,转眼露出木讷的神情,道:“哦。”
然后又犹豫几分,才壮起胆子开口似的,躲避着巫正的眼神,嘀咕着:“巫正,你看到我儿能救还请救救吧.”
“都是族内子弟,有机会我当然会尽力!”付巫正道。
如付战巫所想,他还真的对他们父子起了杀心,而在这巫正心中威胁最大的不是付战巫,恰恰是付林涛,所以他才要去看看,付林涛要是没死,那他就会下手,而做了一自然要做二,如此一来,彻底断绝过去长房的香火,对他家子孙当然是件好事。
而他之所以没对付战巫先下手。
则是因为凡事也要有个度。
他要是直接下手,难免其他人心寒,担忧自己也会遭遇这一天。
而等进去找到人则不一样,因为无论阿中是否活着,他总有理由发泄,那时杀了付林涛是出于一个父亲的义愤,而既杀了儿子,难道留着老子做对?这可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再说到那个时候,一起进去的都是帮凶,回头再做第二件事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这就是他全部的心思。
这就是脱扈山巫正的格局,在自己儿子可能遭遇危机之际,一旦冷静后,首先想依旧不是家族前程,人丁的兴旺衰败,而是要借机除掉子孙可能的对手。
他有这种把良性竞争转为恶性扼杀的心术,也难怪家族在他带领下,越发的不振,偏偏这厮还自以为了得。
事情商定,他便带人向山沟内走去。
一群战巫和一个巫正一起,常规规模的狼群肯定不是对手,众人因此并不是很担心安危,何况这次是去救人不是狩猎,所以众人的行动长驱直入速度很快,转眼就从付战巫的眼中消失了。
现场,现在只留下了三个人。
两个,是家族巫正的心腹,说是帮战巫一起做接应准备,其实就是看着他的。
对此付战巫当然心知肚明。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悲凉。
自他洞悉对方心中的真正目的后,他就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看到明日的金乌了,因为对方此去,付林涛定难逃毒手,而对方回来就会杀了自己。
人,哪怕再懦弱,一旦到了绝无生机的局面时,总会有些不甘。
而这还关系到蛮荒儿郎最在意的香火传承!
这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有这样念头,都该不死不休,比如当年的夏家和柏家之间发生的事。
何况对方还是真的要做。
所以,此时此刻的付战巫已完全是另外一种心态,两个巫正心腹却犹然不知,当然他们也确实不知道巫正心中的打算,他们只是还按着过去的摸样,对付战巫充满轻蔑的各种指挥。
要他准备柴火,要他准备热水,两个人则像个老爷似的坐在一边,除了监督就是闲聊,偶尔抽空再讽刺付战巫一句,说说,比如这次你儿子可真是害了大家,你回去可要好好补偿我们之类的鬼话。
他们没有看到付战巫眼底的怒火和杀意,要是他们能看到,一定会觉得陌生,或者熟悉?早在二十年前,付战巫还年轻力壮之际,那时候他是族内战巫中排的上号的人物,那个时候的他意气风发,凡事当先,狩猎是总争头名,对外时总在第一,同辈里很多人都要仰他鼻息,奉承有加。
这两个同辈也是其中人物。
但风水转的快,现在局面完全不一样了。
这些家伙早习惯了后十几年来付战巫的低声下气,哪里还记得当年,对付战巫更没有一点敬畏甚至顾虑。
不多久,见付战巫把火种埋好,其中一人便又指挥他道:“我看带的食物还不是很多,巫正他们厮杀累了总要进补的,你再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随便找些来。”
另外一人则道:“别摘什么过冬的果子了,找点肉食才是真的。”
付战巫心想,你们两个杂碎还真把老子当泥巴捏的,眼看时间已经过去会儿了,天晓得巫正他们什么时候突然转回,便在咬牙,他毕竟懦弱多年,心有杀机也磨的钝了,正在自我鼓舞之际,对面两个见他不吭声,其中一人拿团雪就砸来,骂道:“你******聋了吗?”
冰冷的雪快砸在人的脑袋上,把付战巫打的一个激灵,瞬间惊醒了他,对面两人看他那副狼狈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付战巫心中的杀机终于彻底点燃。
咬着牙,一如过去的干笑道:“我这不是有些累了吗,我这就去。”
口中说着却向那边走去。
目睹这一切的付林涛此刻已经忍无可忍,他背靠山神,胆气本就雄厚许多,之前不敢出来,是因为对方人多,但现在对方也就两个,杀了他们再带父亲上来躲好,等山神大人醒了,哀求他去救母亲一起,自家哪怕从此浪迹天涯,改姓他家都好!
他抱着这样主意刚要动身。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这一声在此刻对付林涛来说,比之任何天籁都显得动听,付林涛急忙回身,就见师河伯正淡淡的看着他,嘴角似还有点笑意。
他赶紧跪下,低声道:“山神大人,在下老父正在山下受辱,小人实在忍不住.”
“我知道。”师河伯点点头,站起来走到崖边看去。
付林涛也急忙跟上,只落后他半步。
这一刻,恰恰看到他老父走到那两个人渣面前弯下腰去,对方这时还指着付战巫在喋喋不休,正在这时付林涛的瞳孔猛的一紧,因为他看到他老父忽然起身猛的向前窜去,只一击,就将坐在石上一只脚还翘着的家伙打的飞了出去,紧接着,付战巫转身伸出大手一把就扣住另外一人的咽喉。
这个过程中哪怕是师河伯都没预料得到,何况那厮,那厮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出个声,就给付战巫锁住颈部用力一扭。
战巫的身体虽然强健,但就好比一些野兽,哪怕力能翻江倒海但总有脆弱之处。
比起常识中认为的三海要害,身躯上的脆弱处则多了许多,这颈也算其中只一。
任你是多牛逼的人物,被人扣住颈部,同时还用能戳穿牛皮的力量,将拇指狠狠抵在喉结上,一时半会都会浑身发软什么抵抗也没有。
付战巫显然是早有算计。
先藏着根尖锐的树枝突袭重伤一人的心海后,抓住这厮绝不留手,更没有什么废话好说,扭着对方脖子另外一只手已经上去,斗大的拳头照着对方的太阳穴就砸。
战巫再废材也是有把力气的,这一拳连石头都能砸裂,何况失去反抗能力者的头颅,只一下,那厮就觉得自己头颅破碎般的巨疼,整个意识都开始模糊,到这一刻他才起一丝惊讶,然而付战巫第二下已至,接着又一下.
三下五除二做掉的一个后,付战巫立即向第一目标冲去。
他冲到那厮面前时,躺在地上的那厮正捂着心口浑身抽搐,换做谁给一根冻的尖锐的树枝戳在心海内,还断了半截在内部,怎么也不可能再有反抗的余地。
也活该这厮倒霉,因为这厮往日里说付战巫最多,偏偏身手又比另外一人强,所以付战巫才先对他下手。
走到他面前,见对方已毫无反抗余地,付战巫才说了句:“这是你们逼我的。”
“我.”
躺在地上的人一个“我”字出口,后文还没来得及说,付战巫已经一脚踢出,将他脑袋直接踢爆,然后便飞快的收拾起来。
付林涛站在高处,看着自己的父亲前前后后一出,现在又看着老实了一辈子的父亲在那里挖坑埋人,他知道父亲不是自己,父亲并无底牌,能让他老人家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已经压抑到无法再压抑才会如此的。
身为人子,看着行为迥异往日的老父,微白的头发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忽然泪如雨下,对师河伯跪下泣声道:“山神大人,请你救救我家老父,付林涛此生此世愿意做牛做马来回报大人的恩德。”
师河伯没有吭声,因为他看到之前走入山沟的那群人正向外走。
这时,付战巫还没来得及将两具尸体埋好。
跪下的付林涛没发现这一切,还在哀求,忽听下面响起声厉吼:“这是怎么回事?”
是巫正的声音?付林涛吓得一抖,急忙跃起,就看到付战巫站在自己正下方的山道里,正指着山口外,他老父那边怒吼,而他家老父此刻正在拖一人入坑,被对方一吼,顿时僵在那里。
正常人吹个牛逼被人揭穿总要尴尬,何况这杀人放火挖坑灭口的大事,加上往日里对巫正很是畏惧,付战巫这一僵,脸上立即露出了副“卧槽,难得杀个人都给你逮到了”的怂包表情来。
其余人一看哪里还不明白,付巫正气的跳脚:“你这狗贼果然不怀好心,我儿想必也是给你父子联手做掉的!今日老子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说着他就冲了上去。
巫正带头,他人跟随。
只见下面雪地翻滚,一群人风一样的扑去,看父亲危急,付林涛哪里还忍得住,站在山腰就吼了起来:“巫正老狗,你儿子是我我杀的,有本事冲我来!”
卧槽.这剧情.正怒火中烧向前疾驰的巫正猛听到这一嗓子,半途转头险些吧脖子给扭断,身后一群人因为他的停步更是你撞我,我撞你乱成一团,不过他们总算看到付林涛了,因为付林涛此刻是那么的醒目。
至于师河伯,在付林涛开口时,师河伯就嗖的往下一蹲。
还好付林涛急于救父,才没看到他心中的伟岸存在伟大靠山这猥琐的一蹲。
但他接着就听到师河伯在说:“继续骂。”
付林涛.。回头找,没找到人。
“引他们上来,打死这些欺人太甚的鳖孙!老子让你混个巫正玩玩!”
“大人.”付林涛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去,师河伯正懒洋洋的靠在山石后,对他一笑,道:“用好我给你的那个,我先去救你老父,再来帮你。”
随即就失去了踪影。